還不到半天辰光,老楊也風聞了這事,跑來找宇文忠:「聽說Grace留你長住?」
「呃——她是這麼提了一下。」
「你答應了沒?」
「今天還沒碰見她。」
「她可能上班去了。聽說她讓你給她割草鏟雪照看貓兒子,不收你房租?」
「嗯——她是這麼說的——」
「其實割草鏟雪就抵得了房租了。我們C市割草費挺貴的,如果請專職的,一個月得幾百塊。請老墨的話,得看季節,春夏季每個月可能得一兩百塊,冬季少點,一年下來也得一千多。鏟雪的人工更貴,請老墨都得幾百塊一次。」
他不明白老楊算這通帳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Grace還應該倒找他一點錢才好?這好像太貪了吧?
他連忙聲明說:「我覺得她給的條件已經很優惠了,就算像你說的,割草一個月一兩百,鏟雪一次幾百,但平均下來,也還是比我的房租便宜啊。」
「但是她還讓你照看她的貓,這個就有點——過了。你知道她的貓多難侍候的,不能送到寵物托管所去,因為她那貓認生,不願挪地,非得呆自己家裡不可,每天都得換貓砂貓食貓水——」
「我照看了幾天,還行,沒覺得很難侍候。」
「那是因為時間短,我前面又給你安排得好好的了,你根本沒嘗到難侍候的滋味——」
他突然想到是不是老楊不願意把照看貓的差事讓出來啊?不知道Grace付給老楊多少錢,但不管多少,總是一筆額外收入,現在Grace要他來照看貓,那不等於把老楊這筆收入給斷了嗎?
他馬上說:「那我不在她那住了吧,讓她還是請人割草鏟雪,請你幫她照看貓。」
老楊聲明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解了,你誤解了——」
「我是真不想在那兒住。」
「為什麼?」
「不想惹麻煩——」
「什麼麻煩?」
「老任說——Grace是想讓我給她做替死鬼——」
「什麼替死鬼?」
他把老任的分析說了一下,老楊說:「這種話你也相信?Grace在這裡幾年了,如果有人要殺她,不早就殺了?」
「但是老任還說——她可能有——那方面的意思——」
「哪方面的意思?」
「就是——怎麼說呢?男女方面的意思吧。」
「老任這麼說的?」
「他在那兒住過,肯定知道得比你我清楚——」
「我也在那兒住過,怎麼沒見她有——男女方面的意思?」
「也許她不是對每個人都有那個意思——」
老楊一梗脖子:「你的意思是Grace對老任有那意思,對我——反倒沒那意思?哼,就他那小白臉?」
這個他就不懂了。
老楊說:「說實話,那時Grace對我還是很有一點意思的,我對她也不是沒好感,如果我放開了追她,肯定能成。但我知道我父母都是很老腦筋的人,肯定不會同意我娶一個比我大七八歲,又結過婚死過丈夫的寡婦,多晦氣啊,把祖上一點風水全都敗壞了。而且我們那塊的風俗你知道的,特別不喜歡黑瘦的女人,娶媳婦都得娶白胖的,因為黑瘦的不會生養。」
他想到雲珠白倒是白,但絕對不能算胖,不由得說:「呵呵,如果都照我們哪塊的風俗做,那只能娶相撲女人了——」
「還不光是我們那裡的風俗,你知道我們海外華人圈也很忌諱娶一個——外F女的——」
「什麼外F女?」
「你不知道?就是跟老外——fuck(性交)過的女人——」
「為什麼?」
「嫌她們賤啊!中國的女人,送去給老外干——太有損國格了。」
他開玩笑說:「那你把她娶過來,不就把國格掙回來了嗎?」
「掙回來什麼呀!如果是搶過來的還差不多,也算為國增光。等老外死了你撿過來的,你掙什麼國格?只能是再損一次國格!而且女外F也實在沒什麼好娶的——你想她們被老外那種size(尺寸)幹過,還不松成——面口袋了?」
他感覺有點噁心,勉強說:「這些都是緣分,有緣分,不管她是什麼人你都不會嫌棄。如果還有點嫌棄的,那就是沒緣分。」
老楊感歎說:「也是,好好的一個人,正兒八經找個中國人也不是找不到,怎麼就想到去外F呢?而且還外F一個老頭子,把一生都毀了。唉,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也許是看上了人家的錢?」
「看上了錢也不能這麼自輕自賤啊!說實話,她別的方面我還是很欣賞的,就這一點,特別讓人瞧不起。」
「你不娶她,娶了嫂子,那不正好嗎?」
「好個什麼呀!後悔死了。」
「為什麼後悔?」
老楊悲憤地搖搖頭:「沒什麼可說的了,婚也結了,娃也懷上了,扯什麼都是瞎掰。」
他安慰說:「嫂子挺好的呀——」
「好什麼呀!娶了這個女人,我就變孫子了,朋友也不能交了,父母也不能孝敬了,只能成天守著她,聽她的指揮,還天天挨她罵——」
「這都是一時的事,女人懷孕了,脾氣不好,等她生了——」
「哼,等她生了,我的日子更難過了。她已經說了,她家爹媽是不會來侍候我的孩子的,她爸還沒退休,她媽離不開她爸,她爹媽到美國來,是來遊山逛水的,不是來做僕人的,所以他們趕在現在過來,趁她身子不太重,可以陪他們到處玩。等她坐月子的時候,我得給她請保姆。你知道我們這裡請月子保姆得多少錢?說出來嚇死你!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我哪裡請得起?」
「不能讓你媽來照顧嗎?」
「她不要我媽照顧,說我媽是鄉下的,髒,不講衛生,不懂怎麼侍候她坐月子。網上天天報道城裡媳婦和鄉下婆婆不和的事,她可不想月子裡吵架受氣,落下個病根。」
「那就你自己照顧。」
「我是說自己照顧啊,但她說我一個人肯定照顧不了。」
他發現家務事說不得,一說就是此題無解,只好「和稀泥」:「嫂子已經很不錯了,有些搬運過來的,一來就跟美國人跑了——」
老楊也想橫了:「跑了更好!像這樣供著,我真的供不起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如果嫂子像老陸的夫人那麼醜——」
這招也不管用了,老楊堅持說:「我現在寧可娶個老陸夫人那樣的,丑妻是個寶,家和萬事興,人過的是日子,不是臉蛋。一天24小時,只有多大一點時間在床上干?其他時間不都是吃喝拉撒嗎?」
「嫂子也沒礙著你吃喝拉撒呀。」
「她就是礙著我吃喝拉撒了,成天繃著個臉,你做什麼她都不中意,都要挑剔,都要吵鬧,你還吃喝拉撒個屁呀?」
「她挑剔也是挑剔你呀,總比Grace那樣的好,也許不挑剔,但見一個收一個的——」
「誰說她見一個收一個?」
「老任——的話就是這麼個意思——」
老楊有點激憤了:「老任是在瞎編排人家,指不定是他自己有那意思,被人Grace拒絕了,就在外面散佈流言蜚語吧?反正我也在她家住過,人家那是一等一的正經人,對你好那是沒說的,但絕對沒那些——非分的想法。老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Grace結交的都是美國的成功人士,白人,人家看得上他嗎?老任家是有點錢,但那也是他爹媽的錢,而且是中國錢。人家Grace見過的錢還少嗎?怎麼會看上他?」
他贊同說:「我也覺得Grace是個正派人。」
「就是,人家就是行個善,積個德,但現如今行善積德的人太少了,有些人就看不慣,總要給人家分析出點壞水來——」
「嗯,你說的有道理。」
老楊建議說:「你應該吸取我的教訓,趁早跟你國內那女朋友吹了,就在海外找,這裡的女生長的可能不咋地,但人家都有一技之長,今後總能找個工作,掙份工資,不像國內搬運出來的女生,搬出來就得你養著她,搞不好還得養她的爹媽。你看看我的今天就明白我說的是至理名言了。」
「你的今天也不錯啊!我就是看了你搬運的帖子才決定到美國來讀書的。」
老楊的臉上現出恍若隔世的表情:「也不知那時腦子裡哪塊燒壞了,怎麼想起寫那些個破文——」
「不破啊,挺好的,太鼓舞人心了。肯定有很多人像我一樣,正在國內熬得要死要活的,看了你的文,才找到了一線生機。」
老楊沉吟片刻:「嗯,也是哈,如果我還呆在國內,恐怕連個老婆都娶不上。」
「就是,所以要珍惜啊,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拼了命想達到你的今天呢。」
「也只能這麼想了。」
那天晚上有實驗課,是他第一次給美國學生上課,雖然不用他上講台,但還是把他焦慮了好幾天,因為朱潔如說他也得給學生說幾句開場白。
他事先寫好了講稿,又偷偷練習了多遍,最後總算沒結結巴巴。但學生沒什麼反應,既沒笑他,也沒熱烈鼓掌。
因為是第一節課,其實也沒做什麼實驗,師生互相介紹了一下,朱潔如就給學生發了個大綱,講解了一下,又給了幾個網站鏈接,讓學生去買白大褂什麼的,就下課了。
朱潔如很關心地問:「聽說你住得很遠,有人車你回去嗎?」
他如實相告:「沒有。我準備就在我實驗室睡一晚。」
「那怎麼行啊?我車你回去吧。」
他再三推脫,朱潔如一定要車他回去,他只好從了。
兩人上了車,他說了地址,朱潔如似乎對那塊不陌生:「那是很好的小區耶,但是好遠的呀,如果你沒車,會很不方便的,因為我們lab(實驗)課都有在晚上的。你怎麼想到住那裡?」
他把住房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朱潔如說:「如果她有車借給你,就很好啊。你有駕照嗎?」
「沒有。」
「很好考的,我可以教你開車。」
「謝謝。我還沒最後決定在那裡長住。」
「那裡很好的呀,幹嘛不在那裡長住?」
「你覺得像她這樣——免費讓我住她的房子,是不是——有點——太——」
「Toogoodtobetrue(太好了,好到難以置信的地步了)?」
「呵呵,就是這個詞。」
「沒有啦,你住不住那裡,她都要付那麼多mortgage(房貸)的啦。她讓你住那裡,還可以省掉剪草和掃雪的錢,也滿合算的呀。我剛來的時候,住在一個教友家裡,也是免費的,我都不用給他們剪草鏟雪的——」
莫非美國真的有活雷鋒?
朱潔如說:「你們大陸來的人,可能受過很多欺騙,都愛把心門關得緊緊的,不相信別人的善意,總是把人想得很壞。」
他嘴裡嗯嗯哪哪地支吾,心裡卻想:開始了,開始了,台灣開始反攻大陸了。忍住,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
朱潔如建議說:「你應該到我們教會來走走,你會有很大改變的。我們每個星期天都有活動,還有午飯吃,如果你想參加,我可以來車你。」
他慌忙推脫:「目前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不慌呀,你可以慢慢考慮,什麼時候想去,告訴我一聲就好了。」
他好奇地問:「你們教會是不是給你們分配了——招募教友的任務?」
「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這麼——熱情地要車我去教會呢?」他說完這話,就發現自己真的被朱潔如說中了,遇事總愛往壞處推測別人的意圖和用心。
但朱潔如並沒利用這個事實來進一步反攻大陸,只說:「我想讓你找到主啊。」
他趕快聲明:「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