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維問:「怎麼反抗?」
「當然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她們找別的男人,我們就找別的女人。還能有什麼辦法反抗?」
「叫雞?你不怕髒?」
「你不要鬍子眉毛一把抓,一棍子把——雞全打死了。A市這幾年別的沒搞上去,雞的質量那是搞上去了的。以前A市雞的主要來源是鄉下妹子和下崗女工,檔次比較低,誰給幾個錢就跟誰睡,加上缺乏管理,健康檢查沒跟上去,那的確是比較髒。但這幾年不同了,很多大學生加入進來了,A市雞的構成發生了很大變化,質量大大提高了。」
譚維被常勝這種市府工作報告式的口氣逗樂了:「聽你這麼一說,好像叫雞已經成了A市的一道風景了——」
「嗨,你還別說,還真就是A市的一道風景呢,據估計,近年到A市來旅遊的男性遊客,有百分五十以上的人品嚐過A市雞,號稱『文化旅遊』。雞可以說是中國傳統文化啊,你翻翻中國文學史,那些著名的文人墨客,誰沒寫幾首有關『青樓女子』的詩啊詞的?『青樓女子』是什麼?那不就是雞嗎?」
譚維更樂了:「喲霍,叫雞還跟詩詞歌賦的掛上鉤了呢,挺文化的哈。」
「當然哪,這事很有學問的,等我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再跟你從多方面、多層次上來探討這個問題。」常勝打了一個酒嗝,有幾分得意地說,「你可能注意到了,我現在正處在一個轉型時期。以前我是立志從政的,因為我有政治家的天分和才能,我在學校的時候,黨支部書記幹得不錯吧?但在文化公司幹了這段時間,我已經不想從政了。在中國搞政治,靠的不是才幹和天分,而是——關係!我岳父雖然大小是個官,但——後台不夠強大,我如果從政肯定是搞不出什麼名堂來的,至多在市裡混混,等他一退休,我也就玩完了。」
譚維推測說:「那你開始向文化人轉型了?」
常勝點點頭:「其實也算不上向文化人轉型,因為我本來就算個文化人,我也是碩士畢業嘛,在中國目前這種情況下,也就算高學歷了。我只能算是從理科向文科轉型,我雖說下了海,但干的也是文化公司,都是跟文化人打交道的。文化人嘛,講究的就是一個放蕩不羈,前段時間我負責出版的一本書,就很透徹地分析了中國傳統文人的放蕩不羈與他們的文學成就之間的關係——」
「是不是越放蕩不羈的文人其文學成就越高?」
「對了,你怎麼知道的?你看過那本書了?」
「我還用看那本書?看你這麼推崇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本書我是極力向頭們推薦的,好書啊,說出了我心裡明白但說不明白的話,真的算得上『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像你這種搞科研的,可能放蕩不放蕩還區別不大,但像我們這種搞文化的,區別就大了。」
譚維饒有興趣地問:「你說說看,要放蕩到什麼程度才能在文化上搞出成果來?說具體點,要叫多少雞才能寫出一本——文化名著來?」
常勝眼睛一翻:「你這是典型的理科生態度,懂不懂?你把這個問題平面化、量化了,這事真不是幾個數字能說明問題的。就說這個叫雞吧,雞跟雞是不同的,你怎麼比?層次低的雞,十個也比不上一個層次高的雞。現在有些人只在數量上下功夫,以為上的女人越多,自己的價值就越高,這是錯誤的看法。」
「那你肯定不是只講數量的羅?」
「我在這些事情上是很講究情調的,那種一手交錢,一手交X的事,我不喜歡,不然為什麼我有時候在那些女人面前硬不起來呢?就是因為那些女人沒情調。從前那些知名的青樓女子,那些當紅名妓,都是色藝雙全的,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像現在這些屁事不懂,只知道脫褲子睡覺的雞,俗得很,我根本瞧不上。我今天帶你去見識一下A市那些高檔的——青樓女子——都是大學生——,有的就是你們B大的——」
譚維覺得難以置信:「B大的學生在外面——做——這個?」
「怎麼,你不相信?說不定還是你的學生,正在教的,或者畢業了的。以前你教她們的時候想做不敢做的事,現在你都可以做了。」
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連聲明自己從來沒想過跟女學生做什麼都忘了。
「不過我勸你還是兔子別吃窩邊草,寧可叫C大的,也別叫B大的,當心被她們認出來,傳到你們學校領導耳朵裡,讓他們把你開除了——」
「那你在外面幹這些,你們文化公司知道了不開除你?」
「我們文化公司?誰?誰開除我?我們文化公司的老闆可不像學校領導那樣頭腦僵化。」
「你這樣——放蕩不羈——不怕你岳父知道?」
「我岳父?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一樣的——放蕩不羈?」
「即便他自己放蕩不羈,他也不會容忍他的女婿放蕩不羈,那不是對他女兒不忠嗎?」
常勝臉上是一付「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文人的放蕩不羈跟丈夫的不忠是兩碼事,這個我一時跟你講不清,以後再說吧。只要你不對謝家人告密,他們絕對不可能知道。」
「你放心,我不會對他們說什麼。不過大家朋友一場,我不能看著你——這樣——欺騙小謝——」
常勝呵呵笑著說:「呵呵,烈火見真金,關鍵時刻你就露馬腳了。你還是很維護她的嘛,還說你們兩個沒那一腿——?我怎麼欺騙她了?你見我尋花問柳了?你在誰的床上抓住我了?我只不過是試探你一下——看看你著急了會不會露馬腳——」
譚維搞糊塗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上了常勝的當。
常勝問:「你真的不想去試試?是不是老婆管得緊,手裡沒閒錢?放心吧,不用你出錢的,自己掏錢玩女人還叫本事?如果是我自己掏錢,再漂亮的女人我也懶得玩。從前那些風流書生是青樓女子倒貼錢給他們玩,現在的文化人是單位貼錢讓他們玩。放心吧,那些高檔雞都可以開很正規的發票的,我能報銷——」
「你倒找我幾個錢我都不願意碰那些女人——多髒啊——」
常勝擔保說:「這個你放心好了,人家隨身都帶著健康證明的。我在這點上是很小心的,一定要查看過健康證明了才會跟她們打『真軍』,沒證明的,我一律披掛上陣,跟任何人都不接吻,因為舌頭沒法披掛。這年頭,只有健康是自己的,不注意不行啊,如果染上艾滋病,那就陪大了——」
「有了健康證明就——乾淨了?就算她們沒病,但那些人跟什麼人都——做那事,你不覺得——骯髒?」
常勝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樣,一拍手掌:「你真是個明白人,現在你理解為什麼我對怡紅總是有那麼一些不滿意了吧?就是你說的這個意思,她也是跟別人做過那事的,別人的東西進出過她的身體,我能不覺得她骯髒?我跟她結婚的時候可是個青頭仔,從來沒碰過女人的——你說虧不虧?」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我不是說你髒,我只是打個比方,說明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不過我們說的這個『髒』,主要是心理上的一種感覺,很可能是因為你對雞們的印象比較老化。我以前也那樣想,第一次跟我們老闆去找小姐的時候,我飯都沒吃安逸,一直在東張西望,看小姐在哪裡,結果一個也沒看見。後來才知道我太老土了,從外表上就能被人看出是雞的,那就是檔次太低了——」
「你們老闆帶你們去叫雞?」
「我們都是文化人,怎麼會做那種事?我們都是很有情調的——,古時候是美酒佳人,琴棋書畫,現在是美酒佳人,卡拉OK——」
譚維忍不住笑了出來:「不管你用什麼名詞,內容是一樣的——」
「你這話又說到我心裡去了!就是這麼回事,不管你用什麼名詞,內容是一樣的。比如你跟怡紅,你們當然要說自己那是愛情,但實質上有什麼區別呢?還不都是一男一女在一起——打炮?你可能沒付錢給她,但做的事情不都是一樣的嗎?」
「嗨,你怎麼還在扯這事?我已經給你說過了——」
「知道,知道,你說過了,你跟怡紅沒那事。好,我就不說你了,泛論一下吧,應該說這種不出錢的玩法更——卑劣,女人被玩了,既沒得到婚姻,又沒得到金錢。這樣的男人太——不仗義了,叫人瞧不起。這樣的女人虧大了,也叫人瞧不起。你知道我們家鄉話怎麼說這種女人嗎?叫做『老母豬賣X,倒貼錢』。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就是鄉下人養豬,要麼就養母豬,要麼就養閹豬,母豬是用來下小豬的,閹豬是殺了賣肉的,只有少數人家裡養公豬,是做種的。到了母豬發情的時候,主人就要牽著母豬去找養種豬的人,花錢請他們的種豬來搞自己家的母豬——」
譚維打斷他:「我勸你還是小心點,別染上艾滋病了——害人害己——」
常勝深切理解地歎口氣:「哎,以前還可以說跟自己的老婆搞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怕染病,現在你敢說這個話?現在搞自己的老婆搞跟搞雞沒什麼兩樣,不同的是搞雞你還可以問她要健康證明,搞自己的老婆你連這個權利都沒有。再就是搞雞你可以堅持戴套子,搞老婆——如果她想搞個孩子出來,你連套子都不能戴。遇上一個——風流點的老婆,你染上了性病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看你老婆天天在外面跑,接觸的人又雜,你也得防著點,她人漂亮,心思又活泛,你不盯著點——搞上一身病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幸好小冰適時地回來了,不然譚維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他跟常勝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並不是什麼親密朋友,常勝那時算是「黨的人」,而他則是個不問政治的人。他們兩人是因為都到A市教書才成了朋友的,後來又因為雙重介紹人的關係,不時地有點來往,但彼此並不是很瞭解,更談不上投機。
今天他也只是看在同學的份上,而且又是同事的丈夫,又而且他知道常勝幫小冰介紹過保險客戶,所以他還陪著談談。常勝不提小冰就沒什麼,一提小冰,他就想發作,已經忍了好幾遭了,再忍就要爆發了。
小冰看見常勝,笑著說:「噢,難怪譚維急著回來呢,我還以為有個女的在等他,搞半天是你等在這裡呀?怡紅呢?你怎麼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
「哪裡是我把她丟在家裡?是她把我趕出來了——」
譚維生怕小冰七問八問的,打開了常勝的話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指控都對小冰說出來了,忙說:「常勝,我看你還是盡快回家去吧,在外面呆得越久,小謝越不開心——」
小冰也說:「快回去,快回去,我們這裡不窩藏逃犯。回去給怡紅姐陪個小心吧——兩口子吵架不記仇,晚上共個花枕頭——」
常勝沒再說什麼,起身告辭:「算了,你們都不留我,我就不打攪你們了。買那房子我也出了錢的,她沒資格趕我走。」
小冰附和說:「是啊,是啊,以後無論她怎麼趕你,你都別走,就賴在那裡,她能把你吃了不成?」
常勝走後,小冰開玩笑說:「哇,我在門外就聽見他的高聲大嗓了,在跟你侃他的『文化嫖客』論吧?」
「你怎麼知道?」
「嘻嘻,他自從做了一本什麼書的責任編輯之後,就像中了邪一樣,見人就侃那本書,有次差點把我的一個客戶侃跑了。幸好我今天回來得早,不然他再侃下去,肯定把你也侃成一個『文化嫖客』,到外面找高層次青樓女子去了。」
「你還回來得早?快十點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個小時?我看你遇見了舊情人就難分難捨了。」
小冰敲他一記:「小陸的醋你也吃?太不值得了,他怎麼能跟你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嘛,沒有可比性。今天在咖啡店裡,你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更明顯了——我的老公多麼高大雄偉,他算什麼?渺小極了。」
「你說得挺好聽,怎麼還是拋下『高大雄偉』去幽會你的『渺小極了』呢?」
「我哪裡有拋下你?是你自己逃跑了——,嘿嘿,我知道你受不了他的假洋鬼子英語,我也受不了,但是我爸媽想叫他幫我弟弟聯繫出國的事,所以我大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才行——」
他見小冰跟小陸周旋只是為了弟弟留學的事,心裡舒服了很多,不過還是逮住機會問道:「他——怎麼有你手機號碼?」
小冰呵呵笑著說:「我就猜到你會問這個問題的,你呀,平時裝得心胸寬廣,關鍵時刻就亂吃醋。告訴你吧,手機號碼是他問我爸媽拿的——」
這個他還比較相信,因為小陸的媽媽跟他岳父母是同事,他岳父母一心想把兒子送出國去留學,對海外回來的人格外慇勤也很好理解。他問:「小陸他——跟你約好——了今天來的?」
「他說從美國給我帶了點禮物來,所以我叫他九點左右過來,但是我說過就忘了,你一說請我吃東西,我就跟你跑了,結果讓他吃了閉門羹——」
「他給你帶什麼禮物了?」
小冰嘻嘻笑著從包裡摸出幾樣東西:「他送了幾條連襪褲,還有兩管口紅,肯定都是便宜貨——」
他見小陸送的都是這麼貼身的東西,心裡有點不舒服,嘲諷說:「那還不趕緊把人家送的連體褲穿上試試?」
「什麼連體褲,是連襪褲,我根本不穿這種的,不透氣,不舒服——」小冰說著,就把小陸送的連襪褲扔衣櫃裡去了,然後拿出一管口紅,旋出一點來,在嘴唇上塗了塗,突然抓住他,在他臉上吻了一口,大叫道,「果不出我之所料,便宜貨,沾得到處都是——」小冰說完就把兩管口紅扔垃圾桶去了。
他找了張餐巾紙,邊擦臉上的口紅邊問:「你們今天談好了嗎?」
「談什麼?我弟弟留學的事?談了一下,也說不上談好沒談好。我爸媽請了他這個週末來家吃飯的,算是給他接風,順便也請他在美國那邊幫我弟弟聯繫留學的事。我爸媽叫我們過去做陪客——一定得去——」
他一聽這話,頭就大了,這個小陸,好像個鬼影一樣跟著,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