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解決了神器的問題,丁乙的蜜月就正式開始了。
新床很寬大,比以前那個單人床舒服多了,家裡又只他們兩個人,非常自由。天氣越來越熱,兩人越穿越少,到最後經常都是一絲不掛地在屋子裡活動,性趣一上來就開工。
她發現那根破棍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她不刻意去想嶺上的大爺那又黑又瘦的雞爪子手,不刻意去想大爺製造破棍子時那淫穢的表情,她其實並不反感那根破棍子,很光滑,不太粗,跟他的手指相比,粗一些,直槓一些,不會彎曲,不會轉彎,如此而已,沒給她帶來什麼不舒服。
她感覺在這件事情上他仍然秉承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傳統,他只知道要用破棍子才能生男孩,但他並不知道為什麼要用破棍子才能生男孩,也不知道怎樣用破棍子才能生男孩,所以他只是把使用破棍子當成一個儀式來進行,蜻蜓點水地用一下,就放一邊去了,並沒像她姐姐分析的那樣,當成前戲,充分挑起她的性趣,以達到高潮時受孕的目的。
也許他根本不知道破棍子的「前戲」原理,說不定也沒聽說過高潮時受孕容易生男孩的說法,更沒聽說過做愛次數多容易生女孩的說法,因為他為了彌補前段時間「乾旱」時遭受的損失,那段時間簡直到了「洪澇成災」的地步,幾乎每天都做,有時一天做幾次。
也可能他這麼頻繁地做愛,是本著「廣種博收」的原則,覺得做得多,懷孕的機會就多,因為他的興趣明顯是在懷孕上,總在問:「停經了沒有?」
她嗔他:「停經沒有你不知道?」
他很尷尬:「我——就是問一下。」
她被他搞得緊張起來:「如果我不會生孩子怎麼辦?」
他答不上來。
她追問:「如果我不會生孩子,你是不是會跟我離婚去娶別的人?」
他臉上現出很痛苦的表情:「不說這個好不好?」
「為什麼不許我說這個?不許我說就表明你承認了這一點。」
「哪一點?」
「你會跟我離婚去娶別人。」
「我不會的。」
「但你不想個孩子嗎?」
「想。」
「那怎麼辦?」
「你生呀。」
「但如果我生不出來呢?」
「生得出來的。」
「為什麼?」
「我說生得出來就生得出來。」
她不再逼他回答會不會離婚再娶的問題了,但她心裡做好了準備,如果事實證明她真的生不出孩子,她就主動提出離婚,不把這個難題給他做。
但她想到有那麼一天,她會跟他離婚,他會娶別的女人,生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家三口盡享天倫之樂,而她卻孤零零的一個人,就覺得心裡很難過。
從前只知道愛情愛情,以為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現在發現生孩子才是王道,不生孩子,愛情就保不住了。她不想因此責怪他俗氣,因為他並沒說不生孩子就跟她離婚,是她自己覺得沒意思,不想拖累他。
背了這麼重的思想包袱,做愛對她來說就成了一個負擔,一做就想到孩子的事,一想就覺得前途無亮,然後就興趣索然,恨不得他不做愛,不做而不懷孕,就天經地義了。
但他似乎抱定了「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繡花針」的宗旨,盡量每天都做,一天不做,就像曠了工一樣,慚愧得不行。
正當他感歎「淘虛了,快做不動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停經了,孕吐還沒開始,但她直覺地感到是懷孕了,馬上告訴他:「寶伢子,我好像是懷孕了。」
他驚喜地問:「真的?」
「例假沒來。」
「去驗一下吧。」
「還早呢,再等幾天吧,現在去驗,都不知道是沒懷上還是太早了驗不出來。」
他拗不過她,只好耐住性子等幾天,但他每天都問:「例假來了嗎?」
只要她說聲「沒來」,他就歡欣鼓舞,給自己放例假,大概實在做不動了。
等了一段時間,她的例假仍然沒來,她比較有把握了,主動提出去醫院驗一下,於是兩人跑到他們醫院去驗尿,不用掛號,不用排隊,走到就驗,享盡內部人員的風光。
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恭喜啊,滿大夫,你要做爸爸了!」
兩個人簡直是喜瘋了,他班都顧不得上了,親自送她回家,一路都在念叨:「我要做爸爸囉!」
她問:「現在可以把那根破棍子扔了吧?」
「不能。」
「為什麼?」
「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就它陪你。」
「你們滿家嶺的媳婦都是這樣的?」
「嗯。不然她們的丈夫出去打獵,一去十天半月的,她們不偷人了?」
「哦,你們就是用根破棍子來防止女人出軌的?」
「是神器。」
「好的,神器。男人用女人果,女人用神器,想得倒還挺周到呢。那你們滿家嶺有沒有人出軌?」
「沒有。」
「從來沒有過?」
他想了一下,說:「我也是聽說的,很久以前了,有個媳婦不老實,她男人上山打獵去了,她就去勾引她男人的兄弟,那個兄弟也不老實,兩人就做成了。」
「後來怎麼樣呢?」
「後來?當然要法辦囉。」
「告到法院去了?」
「告到法院去幹什麼?」
「你不是說『法辦』嗎?」
「是法辦啊。」
「不告到法院怎麼法辦?」
「交給嶺上的爺去辦。」
她想到這個「法」可能是「族法」「嶺法」之類的土法,便問:「怎麼樣法辦了呢?」
「把他們兩個捆在一起,推到崖下去了。」
她嚇了一跳:「這就是——法辦?」
「嗯。」
「這不是殺人嗎?」
「誰叫他們做壞事的!」
「但他們不過是——出了軌,而嶺上的爺卻是犯了殺人罪,不用償命嗎?」
「償什麼命?」
「沒人報案?」
「沒有。」
「你怎麼不報案?」
他咕嚕說:「我都還沒生出來,報什麼案?」
她藉機教育他一下:「你可不要出軌啊,當心你們嶺上的爺法辦你。」
「我才不會出軌呢。」
「聽人說,男人在妻子懷孕的時候,很容易出軌的。」
他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的,我們滿家嶺人不興出軌。」
滿家嶺人不出軌的風俗,她倒是很喜歡的。看來滿家嶺的風俗也不是一無是處。
回到家,他讓她躺床上休息,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蹲在床邊和她說話:「媳婦,我們給他起什麼名字呢?」
「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麼起名?」
「肯定是男的。」
「如果不是呢?」
他制止說:「別說破口話。」
她搖搖頭:「我可給你說清楚了,我是最討厭重男輕女的人的。」
他保證說:「我不重男輕女,如果能生兩個,我們就一樣生一個,但現在只能生一個——」
「生一個怎麼啦?生個女兒就塌了天了?」
「不是塌天,是絕後。」
「女兒不是後?」
「女兒是別人家的人。」
「城市裡面,有什麼別人家不別人家?比如我,結了婚,還是在父母身邊,倒是你這個兒子,離父母這麼遠。」
他不跟她辯論了:「我們快別吵了,生氣對孩子不好。我們還是給孩子想名字吧。」
她本來想說「性別都不知道,想什麼名字?」,但她知道那樣一說,又要開始新一輪爭論,還是不說吧,因為她也知道生氣對孩子不好,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
他提議說:「孩子肯定是要姓滿的。」
她沒吭聲。
「還有『派』,也要用滿家的。其他就隨你起吧,你是大學老師,這方面比我懂,你起的名字肯定好。」
「什麼『派』呀?」
「就是中間那個字呀,像我的名字,中間就是『文』,我們滿家到了我這一代,名字中間那個字都得是『文』。」
「那你的下一代是什麼『派』?」
「是『武』。」
她呵呵笑起來:「那就叫個滿武方?」
「別開玩笑了,兒子怎麼能跟爹重名?」
「重了就怎麼樣?」
「重了就犯上。」
「犯上就怎麼樣?」
「犯上就——不對。」
她知道如果她問一句「犯上為什麼不對」,就會把他問啞,但她不想為難他:「你把前兩個字都限死了,我還能起什麼名?」
「不是還有第三個字嗎?」
「現在很多人的名字就兩個字,哪裡還有第三個字?」
「我們滿家嶺不興兩個字的名。」
她心裡琢磨著,如果生個女孩,這「滿武」兩個字一限定,還真不好起名了呢。她開玩笑說:「那就叫個『滿武堂』?」
他沒聽出她在開玩笑,認真思考著,自言自語地說:「嗯,滿武堂,挺響亮,就是有點——」
「是不是有點耳熟?想起『精武堂』什麼的來了?」
「精武堂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隨便說的,好像有個電視劇裡有這麼一個名字吧,是個武館的名字。」
他馬上否決:「那我們不能用『滿武堂』這個名字,別人會笑他的。」
「孩子的名字不能光帶你的字,也要帶上我的字。」
「叫滿武乙?」
她忍不住呵呵笑。
他又設計一個:「滿武丁?」
「反正姓了滿就不怎麼好起名,再加上這個『武』字,就更不好起了。以後再說吧,讓我慢慢想。」
他雖然說「其他」的字都由她來定,但他實際上也沒閒著,成天都在為那第三個字操心,有時半夜醒來都會拿出一個字來跟她商量。
她睡意朦朧地問:「你還在想這事啊?不是說第三個字由我定的嗎?」
他有點不好意思:「是由你定,但我幫著想想也可以嘛。」說完,還自我誇獎道,「我不重男輕女吧?我很尊重你的,孩子的名字都讓你起了,你說我還要怎麼尊重你?」
她哭笑不得,教誨說:「如果你一心想生男孩,如果生了女孩你就不喜歡,不高興,那就是重男輕女。」
他保證說:「不會的,不會的。」
過幾天,他又來跟她商量孩子起名的事:「媳婦,孩子就叫『滿武全』怎麼樣?」
「不好,又是『滿』,又是『全』的,這不重複了嗎?」
「那叫『滿武能』行不行?」
「不行,人家還以為是『無能』呢。」
「那你說叫什麼好?」
「我還沒想好。」
「怎麼還沒想好?」
「慌什麼?還有好幾個月呢。」
她爸爸媽媽知道她懷孕了,高興得要命,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看她,媽媽親自下廚做飯,還叫她週末就別乘車往父母那邊跑了,等父母過來看她。
「寶伢子」也托人捎信回去,把她懷孕的事告訴了她公公婆婆,兩個老人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每天對著祖祠的方向燒高香,求滿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她生個兒子,還托人捎了嶺上的「子孫果」來給她泡水喝,說只要每天喝那水,懷了女兒都能喝得變成兒子。
他親自用「子孫果」泡了水,叫她喝,她嘗了一口,很不好喝,又苦又澀,她不肯再喝:「太難喝了,滿嘴澀味。」
「不是澀味,是子孫果的味。」
「那你把它喝了吧。」
「我喝有什麼用?」
「你喝沒用,為什麼我喝就有用呢?」
「你是女的。」
「孩子都已經懷上了,是男是女早就定了,現在喝這個有什麼用?」
「有用。」
「如果這果子管用,還要你那神器幹什麼?」
他被問啞了,但還固執地逼著她喝,把她搞煩了:「我說了不喝就不喝,你明天拿到你們化驗室去化驗一下,等結果出來證明這玩意沒問題我才會喝。」
不知道他拿去化驗室化驗了沒有,但他沒再提「子孫果」的事。
她姐姐聽說她懷孕了,特意打電話來恭喜她。
她對姐姐講了自己的預感:「我覺得我懷的肯定是女孩。」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一種預感。」
「那你要特別注意,哪怕是在A市,也要防範一下你那個小滿。我覺得他在這方面跟滿家嶺那些人沒什麼兩樣,非常不開化。而一個愚昧無知的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即便他最終也要為自己的愚昧言行受到懲罰,但你已經吃虧在先了。」
她想起他有一次舉起手來,像要打她一樣,還有兩次,橫她一眼,很兇惡的樣子。
她把這些都告訴姐姐了,姐姐分析說:「他以前隱忍著沒動手,是因為他怕你跟他吹。現在你們已經結婚了,他就不那麼怕你跟他吹了,可能就不會像從前那樣隱忍。你跟他相處,要注意別太刺激他,好漢不吃眼前虧,保全自己最重要,有了孩子更要注意保全自己和孩子。」
「我一般不惹怒他。」
「也別跟他去滿家嶺,那些想兒子想瘋了的人,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我聽說現在鄉下很多女嬰一生下來就放尿盆裡溺死,跟解放前一樣。還有的更殘酷,只要查出是女孩,就逼著孕婦打胎,不打就往死裡整,把母女兩個都整死,然後再娶再生。你在城市裡,要好一點,但小滿是從山裡來的,要防著他一點,小心無大錯。」
「姐,你別把這些告訴爸媽,免得他們擔心。」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你自己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