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破棍戰」一打就打了個把月,打得丁乙渾身都是火,打得「寶伢子」徹底熄了火,每晚上床就睡,似乎已經徹底不想那事了。有時她裝睡著了,滾到他懷裡去,他也沒反應。這讓她感覺很沒意思,只好自己滾出來。
她曾經想找個機會把那破棍子燒掉了事,但又覺得那是治標不治本,說不定還適得其反,把他惹毛了,幹出更糟糕的事來。即便不惹毛他,他也可以跑到滿家嶺再問嶺上的爺要一根,甚至要幾根,要一堆,反正那玩意又不要什麼成本,就是一根樹枝,大爺削削就成。
關鍵還是想辦法「燒掉」他心裡的那根破棍子。
於是,她開始尋求燒棍子的火種,一頭扎進圖書館,搜尋有關破棍子的資料。
那時網絡還不普及,所謂「搜尋」也只能是在本館的報刊書籍中搜尋,那可真像大海撈針啊,先提綱挈領,到圖書館的目錄櫃裡搜,一搜幾個小時,什麼都沒搜到,又實地考察,鑽到書架前去搜,一排一排書架看,一本一本抽出來找,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她還旁敲側擊跟爸爸談了這事,沒明說,只說教學上遇到一篇與中國民間婚俗有關的課文,想找些有關資料做參考。
她爸爸搞的民間文學是個冷門,尤其是在「全民經商」「一切向錢看」的年月,法律系的都到公司兼職做法律顧問去了,管理系的下海開公司去了,經濟系的炒股票去了,外文系的辦各種輔導班去了,就她爸爸的中文系,一副「全民皆瘋,唯我獨醒」的架勢,什麼都沒搞。
其實她爸爸還是有賺錢的機會的,有個傢伙就曾來拉她爸爸入伙,想聯手辦一個《民間奇聞》雜誌,專門搜集流傳於民間的奇聞怪談,比如誰誰長了四個乳房,誰誰生了雙頭嬰兒,哪裡興吃屎,哪裡興喝尿之類,發行出來肯定賺錢。
但她爸爸沒同意,說寧可餓死,也不搞這類低俗玩意。
她因為是學英語的,一向不關心她爸爸的民間文學,現在突然問起,真讓她爸爸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馬上為她找資料,又是專著又是複印件的,弄了一大堆回來。
她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下,沒找到類似記載,於是裝作探討學術的樣子,問:「爸爸,你聽沒聽說過民間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人生兒子的?」
爸爸皺著眉頭說:「這個不屬於民間文學研究的範圍。民間文學研究的是流傳於民間的文學形式,包括——」
她趕緊說:「我也知道這不是你們民間文學研究的範圍,只是核實一下。」
她的學究爸爸幫不上忙,她只好去找不那麼學究的媽媽:「媽,你有沒有聽說過流傳於民間的——讓人生男孩的辦法?」
媽媽總是關心家庭勝過關心學術的,馬上就聯想到女兒身上去了:「是不是小滿很在乎這個?」
她猶豫了一下,半承認說:「也不是他在乎,是他們滿家嶺那些老祖宗在乎。」
「這個思想要不得,這是重男輕女——」
「我知道,我也不贊成。我是想問問,那些重男輕女的人,如果他們想生男孩,是通過一些什麼辦法呢?如果我知道了他們的辦法,我就反其道而行之,生個女兒,氣死那些老封建。」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用的是什麼方法,不過我聽說有個什麼《清宮秘笈》,是皇宮裡頭流傳出來的,講怎麼生男生女。」
「是嗎?大概是什麼方法?」
「好像是算日子吧,然後根據日子決定男睡哪邊、女睡哪邊之類的。」
她對清朝皇宮男睡哪邊女睡哪邊不感興趣,她只對滿家嶺的破棍子感興趣,於是說:「《清宮秘笈》肯定沒用,如果有用的話,皇帝還不生出一大堆男孩來了?怎麼會有好幾個皇帝沒兒子繼承皇位呢?」
「那倒也是。」
「你還知道別的有關這方面的風俗嗎?」
「有些就更是迷信了,像什麼結婚時吃棗子啊、蓮子啊之類的,都是合那個『子』的音。其實『子』在從前的漢語裡——」
她看她媽媽也學究起來了,知道問不出什麼了,遂不再問,草草收場。
看來滿家嶺的這一風俗真是獨一無二的,至少還沒被人研究過報道過。可惜她不是研究民風民俗的,不然可以圍繞滿家嶺的破棍子寫出一篇前無古人的學術論文來。她也不敢把這告訴她爸爸媽媽,怕他們學究氣一上來,跑到滿家嶺去採風,那就麻煩了。
最後,她想到了姐姐,雖然姐姐不是研究民間文學的,但姐姐以前是學人類學的,後來才改的電腦專業,應該知道一些這方面的東西。
她跟姐姐說話比較直截了當,沒有過多隱瞞,雖然很尷尬,但還是把大致情況都告訴了姐姐。
姐姐說:「我早就沒搞人類學了,以前搞的時候也沒聽說過這樣的風俗。」
「難道是滿家嶺特有的玩意?」
「有可能。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特別是交通不便的地方,民間習俗更是五花八門,沒辦法跟人比照嘛,當然都是自己搞自己那套。」
「你覺得這種風俗是怎麼形成的?」
「很難說。一般來講,完全沒有實際意義的風俗,是很難保持下來的。當然,這個實際意義是指在當時的文明狀態下,人們可以觀察到的實際效果。比如用動物祭奠神祇,現在看來當然沒有實際效果,但在科學尚不發達的時候,人們就能觀察到實際效果。如果殺一隻羊,供奉在祖先的靈位前,碰巧那年的莊稼收成挺好,雖然這之間沒有因果關係,但那時的人認識不到這一點,就會覺得有關係。」
「但如果第二年又殺一隻羊祭祀祖先,但莊稼收成並不好,那人們不是會懷疑這個風俗嗎?」
「呵呵,也許那時的人思維方式還沒這麼科學,不知道要有足夠多的事實才能證明一個因果關係。如果他們第二年殺了羊,供奉了祖先,收成還是不好,他們會找個別的理由解釋過去,比如祭祀的那一天下了雨,或者那羊不夠肥之類。」
「那時的人為什麼要自欺欺人呢?」
「也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因為人們沒有能力對自然現象做出科學的解釋,但人們又需要做出解釋,因為這直接關係到他們的生存。比如打雷下雨,生老病死,豐收歉收,人們都想弄明白為什麼。當科學還沒發達到能解釋這些自然現象的時候,人們就會抓住一些皮毛現象,做一些貌似正確的解釋。」
「你說的有道理,也許滿家嶺的風俗也是為了對某種自然現象做出解釋,因為那裡好像生男孩的是要多一些。」
「是嗎?」
「我這次到滿家嶺舉行婚禮,特意留心看了一下。前幾次看到跟在我們後面的男孩子多,還以為是女孩子下田了,但這次應該是全嶺的人都出動了,男的女的都來了,我發現那些小孩子裡,真的是男孩居多。」
姐姐覺得不可思議:「有這種事?會不會是他們把女嬰都——怎麼樣了?」
她打了個寒噤:「天,那太可怕了。」
「如果你結婚前把這些告訴我,我會建議你別跟他結婚,不過現在已經結了——」
「結了也可以離。」
「離當然可以離,但他肯定不想離婚,因為他能娶你,在他們滿家嶺是很風光的,在他們醫院裡也很風光。」
「娶我有什麼風光的?」
「怎麼不風光呢?他們醫院有幾個醫生能找到年輕漂亮的外語系研究生、名牌大學外語老師做妻子的?他跟你離了婚,他也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強的人了,所以他肯定不願意離。他不願意離,你逼他離,他可能會選擇同歸於盡。他是外科醫生,幹這種事真是太容易了。」
她一下想到他曾經說過的「廢掉」他三姐夫的話,覺得他這人不是沒有這種心思,也不是沒有這種能力,不由得驚惶地問:「那怎麼辦?」
姐姐安慰說:「我這只是把最壞的可能都考慮到,他應該不至於壞到那個地步。他還是很愛你的,但又固守他滿家嶺重男輕女的風俗,兩樣都捨不得丟。」
「如果我逼著他在我和滿家嶺重男輕女的風俗之間選一樣,你覺得他會怎麼選?」
姐姐不吭聲了,老半天才說:「這個真不好說,但逼他不是個辦法,你要多跟他談談,開導他,把他往你這邊拉。」
過了一天,姐姐打電話來:「我突然想到,說不定那個神器真能讓人生兒子呢。」
「你也迷信起來了?」
「我不迷信,但是有些事情目前科學還沒找到解答,也許多少有點科學道理,只是我們還不知道而已。比如有些人有特異功能,我們不相信,但有些科學家都相信。」
「神器能有什麼科學道理?」
「誰知道?也許男人樹的樹枝含某種化學物質?比如鹼性比較重,不是說女性體內呈鹼性容易生男孩嗎?」
這個她可沒想到:「那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解釋為什麼滿家嶺的人生男孩多。還有一個可能,聽說男性在女性高潮時射精,女性比較容易生男孩,用了神器,是不是就像增加了前戲一樣,女性比較容易達到高潮?你可以問問小滿,那個神器到底是個什麼用法,如果是幫助女性達到高潮,那麼用一下也沒什麼不可以。」
「但是那麼神聖的時刻,用根破棍子——多無聊啊!」
「其實國外有很多類似工具賣,當然不是樹棍子做的,有硅膠的呀,塑料的呀,很多種。有的單身女人買來解決性需求,也有夫妻買來增加閨房樂趣的——」
這個她可沒聽說過:「真有這種事?」
「真有。」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和姐夫——」
「我們沒有用過,但我知道有這種東西。我們這附近mall(購物中心)裡有一家商店,叫Adam&Eve,以前我不知道是家什麼商店,就跑進去逛,發現是賣性用品的,擺著好多男人的那玩意——」
「這麼說來,滿家嶺還挺先進的呢,都趕上美國了。」
「其實仿製陽物是很古老的習俗,是一種『生殖崇拜』,很多民族都有,木頭做的,石頭做的,畫在壁畫上的,刻在器皿上的,世界各地都有。只不過後來科學發達了,人們知道陽物也沒什麼稀奇,不過就是男人身上的一個器官而已,就不再崇拜了。而滿家嶺可能因為比較閉塞,還保留至今。」
「他們那裡的人都不興出山來的。」
「小滿是個例外,剛好他又遇到了你,也許滿家嶺的有些風俗,最終要敗在你手裡了。」
「那我真不知道是幫助了他們進化,還是斷裂了他們的傳統。」
「進化就得拋棄舊傳統,不拋棄就不能進化。」
「那你的意思是?」
「這還是要看你的意思了,」姐姐分析說,「如果你不能接受神器,就不要勉強自己。如果本著不妨試試的的原則,也可以試一下,如果覺得委屈,就停下,如果不覺得委屈,甚至可以增添樂趣,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的。關鍵是他這次倔上了,你們老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如果用了那玩意,你真的生了兒子,那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兒子女兒都是你自己的孩子;如果用了那玩意還是沒生兒子,也可以教育教育他,讓他知道滿家嶺的玩意並不是那麼靈光的。」
她有點被說動了,姐姐囑咐說:「一定要makesure(保證)那玩意是清潔的,還要叫他別莽撞,不要傷著你,或者給你帶來感染。」
她考慮了好幾天,終於決定試試。
晚上,她主動去碰他,鑽到他懷裡,他摟著她,繼續睡覺。
她用手去觸摸他那個地方,發現只是半軟半硬的。
他歎口氣說:「我不行了,廢了。」
「誰說的?我覺得它正在站起來。」
「站了又有什麼用呢?」
「怎麼沒用?」
「你又不許我用——」
「我怕感染。」
「怎麼會感染呢?」
「怎麼不會?誰知道大爺那手多髒,大爺的刀又多髒?你把那玩意放在牆洞裡,神龕上,這些天還裝在你包裡帶來帶去,髒死了——你給那破棍子消個毒我就讓你用。」
「怎麼消毒?」
「酒精什麼的?」
「現在到那裡找酒精?」
「開水燙一下?」
他猶豫了片刻,下床去用開水燙了那個神器。
她用手摸了一下神器,覺得挺光滑的,應該不會擦傷她。她遞回給他,交代說:「你輕點,別傷著我。」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