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哀傷中的冷落嚇了一跳,她猛地轉身,瞥見牆落陰暗處駭然佇立著一條巨大身影,半張臉隱藏在光線的陰影中,唯有那一雙厲眸,閃爍出陰森的光輝。她用力眨了眨眼,定神望去,這一瞧可不得了,她美麗的容顏頃刻間染上一層黑煞,嚇得花容失色。他竟是駱煒森!
他不是應該早就離開了嗎!?究竟站在那兒多久了!?莫非她說的話他全聽見了!?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冷落渾身毛髮直立而起,斂起傷感的情緒,屏息以待。
「繼續啊,怎麼不說了?」駱煒森半倚著牆,雙手環臂,臉上掛著輕諷的冷笑,銳利含怒的目光掃了冷落一眼,目光又定在了駱絕塵的身上,「絕塵,你這是什麼表情?看見我就這麼讓你吃驚?」
冷落心中一突,望向駱絕塵,他的臉色已完全慘白,神情十分怪異。
「你……不是……應該在……」
那日,他在紅莊山腳遇上「崑崙三俠」,隨後他便跟上他們,將其中的老三暗中除去,戴上「巧奪天工」制的人皮面具取而代之,混入紅莊。一方面伺機而動,另一方面將紅莊守衛部署記下,用信鴿傳給慕容山莊。今日,慕容山莊等人做好了萬全準備上山攻打紅莊,他心裡清楚慕容山莊只能算是二流角色,沒一個人是駱煒森的敵手,可是至少能拖住他,他也就能趁山莊混亂之際,將駱駱帶走。但是……
為什麼?駱煒森竟會在這兒!?他應該在外對敵才對啊!
「『巧奪天工』!」
不輕不淡的四個字,從駱煒森的口中吐出,竟讓駱絕塵的臉色白得甚至泛青。
「絕塵,你是我一手養大的,你的心思謀略,我會不知道?『玲瓏鎖』本就是一對鴛鴦連環鎖,一旦一方摘下,那被系的另一方便不再起作用。你戴著玲瓏鎖,只要一靠近紅莊,鈴聲一停,我就會知道你在附近,可如果用內力將它震斷,我當然也會知曉,堤防的心勢必也就會加重,最好是做到不打草驚蛇。你是這樣想的不是嗎?而能不動聲色將鎖摘下,續系他人,另一鎖卻不會有任何異樣,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只有『巧奪天工』一人。遂你就去找那老頭幫忙了不是嗎?」
駱絕塵臉色微僵地看著駱煒森,他全說中了他的想法,看穿了他的心事,讓他無從反駁。
冷落這時才明白,為何駱絕塵身在紅莊的領域內了,紅楓卻還能聽得見鈴聲,以至於駱絕塵的突然出現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煞了個措手不及。
咦?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異樣,剛要拽住它的尾巴又讓它給溜了……
駱煒森冷哼一聲,猶似嚴父斥子的薄責輕語:「絕塵,難道你沒想過在找他之前,先查查他的底細嗎?他為何會那麼爽快的答應幫你,你沒想過原因嗎?『巧奪天工』,可是我養的一條狗,沒有我的首肯他又豈會幫你!這可不像心思縝密、行事謹慎的你。」
駱煒森故意頓了半刻,接著含諷帶譏地說道:「噢!我知道了!你是怕耽誤了時辰就再沒機會帶『你妹妹』遠走高飛了才會失常至此,看來『你妹妹』的存在,早已亂了你的心智,你真的很讓我失望。」一聽就知道話中有話,意有他指。
駱絕塵面無表情,眼中沒有任何光芒,可擱在身側緩緩收緊的雙拳,卻曝露了他的情緒。「你妹妹」這刺耳的三個字,彷彿是駱煒森有意在強調,提醒著他,讓他內心洶湧澎湃,無法自制。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紅莊裡?」
「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著你行動,當你一發現紅莊的守衛最『薄弱』、『易攻』的就在南門時,是不是很高興呀?嘖!沒想到你這麼不經忍。」駱煒森對駱絕塵是嘲笑了又嘲笑,譏諷後再譏諷,冷酷的眼中透著蔑視,好像打擊他就會讓自己快樂,故意對酸澀的心情視之如無物。
「那,又為何不馬上拆穿我,將我抓起來?」儘管駱絕塵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一絲顫抖還是洩露了他的憤怒。自己竟一直在他的掌中被他戲耍著卻不自知!
啊!就是這個!駱絕塵的話猶如鐵錘般重重擊了一下冷落的腦袋,終於知道什麼地方讓她一直覺得不妥了。為什麼駱煒森明知道她腳上的「玲瓏鎖」已無任何作用了,卻不將它摘下?為什麼紅楓會對自己知無不言,甚至告訴她「玲瓏鎖」傳音的方法?又為什麼他明知駱絕塵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他甚至殺他簡直輕而易舉,卻要佯裝不知直至今日?他明明早已洞悉了一切……
冷落心底一寒,唇畔因為恐懼害怕而微微在顫抖。她錯了!全是她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當時的自己被「玲瓏鎖」給蒙住了,太過擔心駱絕塵的安危而失了冷靜。駱煒森從頭到尾都不是為了測試駱絕塵對自己的忠心,一個早就背叛了他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再給他一次機會,除了……除了她自己!?他是為了測試她!?
「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若再犯,我不會手下留情!」
冷落的腦中浮現出駱煒森離開前撂下的話,那既是警告又是暗示……
他太可怕了!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竟然曾上過自己的兩次當,還殺了慕容非凡,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險中求勝,讓人難以置信!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呢?」駱煒森嘴角上揚,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但那笑意和愉快、愜意全沾不上邊,反倒透著一絲詭異、不屑、冷淡與無情的意味。「你,不配知道!我根本從沒把你放在眼裡。」
駱煒森側過頭深深望住了冷落,眼中夾雜著某種複雜的情緒,又很快移開,眸光回到駱絕塵的臉上,霍然變得寒冰。「你不是答應了『你妹妹』要回我這兒當一條『狗』嗎?那還等什麼!過來呀!」
登時,屈辱和憤怒塞滿他的胸腔,駱絕塵下顎咬得死緊,緊握的雙拳早因用力過度,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掌心已經浸出了血,而他卻渾然不覺,仍極力的控制著自己想要不顧一切以劍發洩憤怒情緒的衝動。
這樣屈辱的活著還不如讓他去死!可是……可是……
可是他不能!他曾答應了她要活下去,或許她早已經忘記……
「……我要的是一個活著的駱絕塵,不是一個死人,你還要保護我不是嗎?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我會等著你,如果最後你我都還活著,我們就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視若珍寶,就算通通都是謊言,他也認了,就當是自己騙自己,他早已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駱絕塵忍受著極大的屈辱,挪動腳步,每一步有如千斤重,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極慢地朝駱煒森走去……
兩道清淚從冷落眼角慢慢滑落,滴在了冰冷的地上,一抹悲傷瞬間自胸臆間氾濫。她知道,這是駱煒森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只要自己不阻止……
她的眸光隨即一轉,投向靠在牆邊的駱煒森,希望能從他的舉止動作中揣摩出他的意圖。不期然地,駱煒森渾身驟現一股嗜血的殺氣,她惶急地嘶喊:「不要——絕塵!危險!」
這一聲驚懼的叫喊,喚醒了駱絕塵早已渙散的神智,本能的身形一閃,躲過了駱煒森致命的一掌。
「還是出聲了……她還是出聲了……」一向睿智沉穩的駱煒森神情驟然變得慌亂,他瞪大眼睛,不自覺得低語。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如萬蟻鑽蝕,嚼咬他的心。
須臾,駱煒森的雙眼裡開始凝聚風暴陰影,四周空氣彷彿也隨之一變,一種陰沉的氣息逐漸散播開。那深層的怨恨、狂作的暴怒、凶戾的血腥、還有那意圖毀滅一切事物的無上殺氣,一古腦兒全席捲上了他的心。
「駱!絕!塵!我要你死!」
駱煒森的手掌突地泛起砭人凍氣,電光火石間,人已經移到了駱絕塵身前,揚手一掌擊向他的前胸,駱絕塵被他強勢的攻擊打得措手不及,連連閃躲後退。伴著幾聲巨響,紅木雕琢的桌椅一個個接連化為一堆碎片,支離破碎,房中滿目瘡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戰火始終沒有波及到梳妝台那兒——冷落所站的區域。
只能作壁上花的冷落緊緊盯著駱煒森和駱絕塵,駱煒森的每一次攻擊都令她揪心,惟恐絕塵會中招。男人打架,女人一向插不了手,更何況是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決,自己如果莽撞衝進去,只會徒增絕塵的負擔。
駱煒森連發數掌,而且每一招快如閃電,每一式都毫不留情,狼狽閃撲的駱絕塵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少頃,一個翻滾,他抓住轉身的一個空擋,化被動為主動,趁機抽出腰際間的軟劍,出其不意,迅快而兇猛的朝駱煒森的咽喉刺去。
可駱煒森好似早就知道了他的攻擊路線,劍尖在離他一寸之時,掌中一緊,就被他穩穩地捏住。
鏗鏘一聲!軟劍在剎那間竟被駱煒森折成兩段。駱煒森含著凜冽殺氣的眸中閃過一抹怨恨之色,就在駱絕塵一驚之間,掌中半截斷劍,狠狠扎進了他的胸膛。
「啊!不——」
伴隨著女性尖銳淒厲的嘶叫聲,駱絕塵悶哼了一聲,隨即感到一股痛徹胸臆的劇痛蔓延週身,鮮血就像噴泉一樣噴湧了出來,順著傷口向外流淌,染紅了白淨的衣衫。一個踉蹌,他不支地向後倒去,一頭栽倒在地,渾身虛軟無力。
駱煒森猶有不甘,欲補上最後致命的一掌,身受重傷無法動彈的駱絕塵毫不畏怯地瞪視著他。就在駱絕塵以為自己將命喪在駱煒森掌下,千鈞一髮之際,只覺眼前一黑,有人不顧一切的撲在了他的身上,幾滴溫熱的水珠落在了他蒼白的臉上。
覆在駱絕塵身上的冷落此時腦中一片空白,閉上雙眼,等待疼痛的降臨。但,等了半晌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她張開緊閉的雙瞳,不經意地,對上了那雙像琉璃一樣清涼剔透的深郁眼眸,那眸裡不單單只有自己的映像,更多的是無怨無悔的愛意,令她無法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時間彷彿停止在了這一刻……
「啊……」
刺銳的慘叫聲,霎時敲醒了沉醉於彼此的兩人。她的頭髮被人從身後狠狠地揪起,將她漸漸拉離了駱絕塵的身體,當她痛得以為自己的頭皮就要被撕裂時,又被他用力往後一曳,撞上了那蘊著宛如零下五度冷冽的蕭殺黑眸,足以教凝視者驚心動魄、寒慄直竄。
「他對你就這麼重要?為了他,你竟連命都不要了!為什麼?我究竟哪點不如他?為什麼是他!?」駱煒森的語氣顯得異常狠戾暴怒。
那一掌,他冒著被內力反噬的危險,硬生生地收回早已擊出的掌勁,只為不傷著她。可是!他得到了什麼?是他們深情款款的對望!
更令他捶首揪心的是,當他在目睹他們四目相交的瞬間,閃過他心扉的竟是妒忌、苦澀、心痛、怨恨……各種各樣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如滾滾的潮水在他心頭洶湧激盪。
他一直都是一個強者,怎麼能有如此軟弱的情緒?
駱煒森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道,手勁更加猛鷙粗魯,想要將自己心中的痛加倍的附在她的身上,可是另一隻手卻背道而馳,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雪頰,就像內心矛盾的自己。
「你……你放開我!」冷落忍住痛楚顫聲大叫道,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扣住他揪著自己頭髮的手,努力想要掙脫。可是她那點力量,就像給駱煒森撓癢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麼實質性上的作用。
「你!把她放開!」倒在地上的駱絕塵,憤怒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堅凝,殺氣瞬間提升至極點。他凝聚心神,急點身上幾處穴位暫時止住鮮血,一手撐著地,吃力地站起身子,一手抓起地上的斷劍,持起劍柄,以一去不復返之勢的寒森劍氣向駱煒森飛刺。他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保護她!
「這世間任何人都有可能嬴我,唯獨你駱絕塵絕對不可能!」駱煒森頭也不回地單手一揚,一道寒凜的掌風射去,「要知道,你所有武功都是我教的。今天!我便通通收回!」
面對迎面而至的掌氣,本就受了重傷的駱絕塵根本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對上,剎那間人已黏在了牆上,並順著牆滑落下來,重重地伏在了地上。
「不!絕塵!絕塵……你應我一聲!應我一聲啊!求你!……」
冷落不停地呼喊,不停地呼喊,他還是緊緊地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鮮血沿著他的臉頰和髮絲緩緩滴落在了地上。
她驚呆了,彷彿聽到了一種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她知道那是自己心碎的聲音。她開始拚命地撕扭著身子,想要立刻奔至他的身邊,駱煒森卻牢牢的將她制住。
霎時她停止了掙扎,猛然撇過頭,深深地瞪了駱煒森一眼,那一眼有驚駭,有憎懼,有仇恨,有悲哀,這一切都像成簇的芒刺向他射來。駱煒森怔忡了,心彷彿被狠狠地蟄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句句淒厲夾著怨恨的聲音叫人痛徹心扉。
駱煒森揚起手微觸了一下她的臉,淚水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在了他的掌心,「你哭了?」身體上的痛都沒能讓她落淚,她卻為了駱絕塵一次又一次的哭泣。胸腹間本已壓下的酸味又開始不受控制的上湧。
原來淚水早已打濕了她的整張臉蛋,模糊了她的視線,「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怎麼下得了手!你簡直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我不在乎!只為你!」
「為我?哈哈哈——」冷落哈哈大笑,那笑聲裡卻帶著無窮無盡的痛楚和傷悲。
她恨!她恨那個從沒有自媽媽和雲娘的陰影中走出來的自己,那個為了斷絕情感,強行武裝起來口口聲聲只為自由的自己,那個只知道不斷逃避卻不敢面對現實的自己,她要撕下偽裝!
「你殺人竟說是為了我!?那你還會為了『我』殺多少人?無數個我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男僕、雲娘、慕容非凡、小蓮、現在又輪到了絕塵……你還打算除掉多少對我『不利』或『愛慕』我或我『喜歡』的人,才會感到滿足?說啊!說啊!」冷落咄咄逼人的質問他,怨毒的眸光仇視他。
「我哪裡錯了!他們都通通該死!你一次又一次的背棄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了你,已經格外開恩了,你還想怎樣?我沒有錯!」氣極,他吼叫出聲。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冷落失聲地仰首大叫,「你為什麼就從不曾考慮過我的感受?你知道你帶我的是什麼?無盡的痛苦!無盡的悲傷!從我多少歲開始,你的態度就變了?我記得清清楚楚!十歲!是啊……十歲啊……在那之前我是多麼的快樂,以為找回了我遺失的童年……」
「什麼?遺失?」她的話讓他聽得有些費解。
此時的冷落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已陷在一種失智的狀態中,神態木然,眼神沒有焦距,「你的眼神開始讓我感到膽戰,那不是父親的眼神!我卻總是不斷地騙著自己,沒什麼沒什麼,不要這麼神經質,不要這麼多疑。結果呢?紅葉小築裡的男僕一個接一個的消失!最後只剩下了女人……」
「那些下賤東西根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
「我害怕了,窒息感就像惡魔一樣吞噬著我的靈魂,我一天都忍受不了!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呵,你一定以為我的針線活很差吧,可能紅莊裡的人都這麼以為!你知道什麼叫雙面繡嗎?就是綢緞的一面繡的是圖,但反過來另一面卻是字!我成功了!成功的騙過了你,騙過了專制的你,才能將這內是字外是圖的繡帕發出去……」
「你——」駱煒森頓時咬牙切齒,這些雖然他後來都知道了,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譏諷之味卻顯得異常的濃烈。
「我出來了,終於出來了!可是,身後卻跟著兩個監視者。我不信任,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他。我知道他喜歡我,從他十五歲,呆得在我面前跟著我脫衣服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在喜歡著我。可是,我從沒打算接受任何人的喜歡甚至是愛,而他這時也被你支下了山。一年,二年,彼此分開的時間裡什麼都可能改變,更別說是那搖擺不定的愛情,那是世上最大的謊言!我欺騙他,利用他,傷害他,唾罵他,他卻對我說,他無悔……」
「不要說了!我不想再在你的嘴裡聽到他!」駱煒森的鐵臂以兇猛的氣勢勒住她的雙肩,向她咆哮。
冷落卻始終面無表情,甚至連一點感到疼痛的神態也沒有展露,心靈上的疼痛早就凌駕在了肉體的痛苦之上。
「無悔,一次的無悔,讓我嗤之;二次的無悔,讓我悸之;三次的無悔,讓我銘之……他對我的愛是不顧一切的付出,我從頭到尾都沒回報過他一分,明知是去死,仍然願意去死,還那麼的義無返顧。這樣一個傻瓜,天下第一的傻瓜……感動了,心動了,情動了……讓我這個一直都在嘲笑愛情的人,也栽了進去……你不是問我你哪點不如他嗎?」冷落失焦的視線突然凝聚,晃至駱煒森的身上,唇邊掠過一絲冷笑,「那你又究竟哪一點比的上他!」
隨著冷落最後脫口的一句話,駱煒森的黑眸越發的冷戾。
「骨子裡,你和我根本是同一種人,極端的自私和自我,容不下一點背叛,可是卻始終有一點不同,就是我沒有你狠、沒有你絕!對於喜歡的東西,如果它沾上其他人的味道,我就會不屑再要,而你卻寧肯毀了也不給別人。這樣的你,為什麼會三番四次的饒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駱煒森神色一黯,好似一絲痛楚鑽進了他的心,原來這就是受傷的感覺。
「我只知道你精心策劃的這個局還是把我套住了,讓我這個獵物無怨無悔的自動往裡跳而渾然不覺,還天真的以為,只要我將絕塵趕走,讓他乖乖的回到你的身邊,你會念在親情的份上饒過他。可是,這竟是一個陷阱,你只是在利用他來試探我。我編造謊言騙他,罵他,趕他,反而讓你看出了我對他的心。如果我當時沒有趕他走,而是附和地讓絕塵帶我離開,那絕塵就變得無關緊要了,我也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你便不會再和他計較,是不是?」冷落使勁拽住他雙臂的衣料,攀著他,眸光中充滿了無限的怨恨,一瞬不瞬的望向他。
駱煒森棄去黯傷的情緒,回答是異常的冷酷,「是!」
冷落渾身一顫,就像個無助、慌亂的小孩,「是我……是我……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
駱煒森頓時有些失措,她從來不曾如此失常過,他趕忙緊摟住她瘦弱的身軀,下頷愛憐地摩挲著她零亂的髮絲,垂首至她的耳畔低語:「你沒錯,是他該死……」
他該死!?這三個字猶如一桶冰水從冷落的頭上澆下,神智猛一清醒。
絕塵該死!?最該死的人是你!
冷落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全身因為氣憤到極點而顫個不停。心湖生出的一股憤怒,淒厲的憤怒,驅使她抬起雙臂,好似在回抱他一樣,將手游移至他的後背,右手緊握住因與駱煒森拉扯而從自己頭上拔下的銀簪,直直的立起,毫不猶豫的狠狠插了下去。
「嗯……」悶哼聲,後背傳來了一絲劇烈的疼痛,駱煒森放開她,胡亂伸手扯出後背上的凶器,驚愕的膛大雙目,倒退一步,憤怒而不敢置信道:「你竟然要殺我!?」
她的回抱,讓他以為她終於臣服了,終於完全屬於自己了,結果竟是為了殺他!又被騙了,被她給蒙騙了!
當一個人的信任支柱被抽離的時候,毀滅般的恨意總是先於憤怒到達,甚至徹底地壓倒了隱藏的怒火。
駱煒森的眼神變得異常的凶狠而殘佞,此時的他就像一頭發狂的猛獅般,隨時都會失去控制。
「你這個淫女殺子的禽獸!你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就算絕塵變得無關緊要了,你還是會一輩子用藥物控制著他,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你順著我的話叫他過去,也是想最後確定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因為不管我有沒有出聲喚他,我知道,你的那一掌還是會打下去,絕塵還是會死!這一切的一切,最該死的是——」
冷落那帶著哭腔般的聲音啞然而止,駱煒森瞬也不瞬的滿著極地陰戾寒冰的目光讓她有一種冷透的冰滯感,不禁渾身發抖,將「你」字吞進了肚子,恐懼籠罩上她的心頭,不住後退。
「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他朝她逼近一步,如獵豹般隨時準備撲上前捕捉她,模樣恐怖至極。冷落嚇壞了,尖叫聲隨之響起,全力朝駱絕塵倒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他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後領,弓臂一扯,用力擲在地上,並順勢將她壓在身下。
他的眸對上了她美麗蒼白的小臉時,輾轉出一種摻揉恨意的狂烈愛戀。「淫女是嗎!禽獸是嗎!好啊!我就淫給你看!」
「啊——滾開!滾開!」冷落不停的尖叫吶喊,雙手雙腳亂打亂踢,卻仍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不論她如何努力,都掙扎不開他鋼鐵般的鉗制。
駱煒森近乎於瘋狂,粗暴撕碎她的衣裳,抓住她不聽話的雙手,將它們攏在一起,單手固定在她的頭頂上。然後一隻腳按住她同樣不聽話的雙腿,將唇移至她頸側,沿著胴體婀娜的曲線不斷往下移,狂暴地留下他的印記。
「不要、不要、不要……」冷落搖著頭,喘不過氣,激烈地掙扎著,雙眼狂亂得不知失落在何處,「不要!」她尖銳嘶叫,彷彿陷入了不堪回首被他強暴時的黑暗記憶,噩夢又要再次降臨。「別碰我!別碰我!禽獸!禽獸……」
對她不停的掙扎駱煒森突然失去了耐心,面無表情地扯下她的褻褲,翻過她的身子,毫不留情地從她身後刺入她的體內……
「啊……啊啊……」冷落不可遏止地從喉嚨迸發出一聲長長地慘呼,響徹房子的每一個角落,身體正因無法忍受疼痛感而瘋狂地顫慄著。
殘忍的他,不顧一切的傷害了她!
他就是要傷害她!
他就是要她痛苦!她愈痛苦,他就愈興奮!
只因她傷了他的心……
駱駱……駱駱……
伏在牆邊的駱絕塵,手指不易察覺地顫動了一下,她痛苦哀鳴的慘叫侵入了他的心、肝、脾、肺、腎……顫動了他的全身,強烈求生的意念將他快要渙散的靈魂重新聚合在一起。
駱煒森狂暴地在冷落的體內戳刺,絲毫沒有半點技巧在裡面,有的只有力量,就像一個只是在宣洩慾望的野獸,每一次都是結結實實、強而有力,讓她徹底的痛、徹底的疼!
「啊……嗚嗚……不要!放過我!放過我!」昨日的噩夢、今日的噩夢,輾轉地啃蝕著她破碎的身心,那絕望的哭喊聲,更顯悲慘而可憐。
漸漸恢復意識的駱絕塵微弱地撐開眸子,露出一線目光,全身經脈盡斷,讓他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趴在地上。
駱駱?駱駱呢?
他惶急地抬起頭,順著呼喊一眼望去——
那疼痛撕心裂肺,一股徹骨的悲傷如山洪爆發,視線模糊,淚珠一顆一顆混著血水掉落下來。
「不要……」細細發顫、低如蚊吶的聲音,不可抑制,語音漸次升高,破碎而出,「不——」
突然響起的一聲淒厲嚎叫,撞入了冷落的耳膜中,她本能的移轉眸光,對上了他!
一瞬間,她猶如被凝固了,心跳驟然停止,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啊——!!」
多少的悲從中來,哀從中來,憤從中來,恨從中來!上蒼!如果你還有一點憐憫,求你讓我即刻死去,我不想再面對!面對這殘酷世間的一切!
她抬起雙手自欺地掩住臉,連續不斷地發出傷心欲絕的嗚咽,幾不可聞的悲鳴聲從指縫中溢出,「不要看……不要看……求你不要看……」
她的痛苦呻吟讓駱煒森越來越感到煩躁不安,報復的快感離開,留下的只有落寞。他理不清這種矛盾的心情,開始想要停止。可正當他準備停止這荒謬的報復時,竟發現駱絕塵沒有死!?
控制不住的妒火開始上升,洶湧澎湃。他隨即抽離她的嬌體,想要徹底將這個礙眼到極點的東西解決掉。他朝駱絕塵走去的當口,一道翦影飛閃而至,匍匐在地扣著他的雙腳。
「我求你!饒了他吧!我,我發誓,今後我會乖乖的,再也不逃了,再也不搞怪了!只求你讓他離開!讓他離開!」冷落死死拽住駱煒森的褲腳不讓他上前,哭泣著,乞求著,赤裸的身體不停顫動,樣子顯得極其悲慘和心酸。
又一次強烈的無能為力和自我厭惡襲上駱絕塵的心頭。
他陷入昏迷的時候,她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他都能聽見。原來她是愛他的!她是愛著他的!
可是,無能的自己卻無法保護她,反而還要她的保護。
駱絕塵,你真沒用!沒用!沒用!……
自怨中他始終不願醒來,她在受苦,自己卻選擇了逃避!
她的號叫、她的悲痛、她的無助在在擊碎了他的心。他不能再逃避!他寧願和她一起受這折磨……
「不要……咳咳!求他……」才說了幾句話駱絕塵便痛苦的咳了起來,大量鮮血從他的嘴裡流了出來。
「你不要說話!」極度的恐懼令冷落慌亂地朝他望去,生怕他再這樣嘔血下去,死亡就會離他越近。
可當她和駱絕塵對上的那一眼、那一刻、那一瞬間,彷彿四周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他們相望的彼此。
駱煒森雙手握拳,眼中的寒芒突地熄滅,殘暴冷戾之氣驟現倏隱。只有令駱絕塵徹底消失,她才會永遠的只屬於他!
駱煒森俯下身去,扣緊她的腕脈凌空拉起,冰冷的唇掠過她的粉頰,湊至她的耳畔親暱低語,「我當然不會殺他,我要讓他粉身碎骨,挫骨揚灰,死無全屍!」
冷落呆楞了,臉色刷白,待駱煒森一鬆手,便「啪」的落地。
「來人!」
頃刻間,兩名勁裝男子便閃立房中。
「即刻將他扔下山崖,不得有誤!」
「是!」
不——不——!!
冷落蹣跚地爬起,想撲上前去阻止,卻再次被駱煒森攫住了身子,只能目視著那兩個人各架一臂,將絕塵慢慢拖離屋子。
駱絕塵回頭凝望她,回望那最後的一眼,彷彿欲將她鑲嵌在他的靈魂深處。他的嘴唇蠕蠕顫動,用吐血一樣的悲鳴般的聲音說道:「咳咳!……等我……一定要……等我……」聲音逐漸遠去,漸漸消失不見……
她的喉間發出一串哭嗥聲,悲愴而淒楚,聲聲令人欲斷腸……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法思索、沒法有任何反應,承受不起又一次的失去,那種剖心般的劇疼,怕是再難神智清醒地去感受,心好冷,好冷……
眼前驀然一黑,她嬌弱的身子如斷線的木偶向後軟倒,她的世界頓時一片死寂。
駱煒森趕緊接住她墜落的身子,錐心刺骨般的心疼,眼神也因失意而暗沉。他仰天大叫,悲憤的氣流驚散……他知道,她恨他……
幽幽的歎息無聲的響起,頭一回為自己所做的事而後悔……
**********
「紅武,我們真的要將少爺扔下山崖嗎?」
「莊主吩咐下來的,不得不做!」
「可是少爺對我倆有恩呀!上次要不是少爺給你銀子,你娘早死了!」
「我知道……可是,我能怎麼辦?紅耀!平時就你想法多,你想想!」
紅耀望了一眼駱絕塵,面如死灰,氣息微弱地似會隨時斷去,「少爺反正都快死了,不如我們等少爺死後就將少爺埋了,讓他入土為安,不要再折騰一個死人了。」
「那也是!」
亂葬崗——
兩名男子各拿著鋤頭在挖著地。
「呼——」一陣陰風拂過。
紅武猛地打了個哆嗦,四處張望,腳底開始涼到頭頂,不會吧!難道是那種「東西」,他最怕那玩意兒了。
「呼——」
「紅耀!你有沒有感覺到?」紅武推了推一旁埋頭苦幹的紅耀。
「什麼?」
「那種東西!」
「什麼那種東西?」
突然一團黑色的物體從他倆身側「飄」過,絕對不是人!人怎麼可能達到這麼驚人的速度!
「你看到了嗎?」紅武兩眼張得大大的,就連嘴也開得可以塞進一顆鴨蛋。
「看到……了。」
驚魂未定,亂葬崗四周竟冒起了無數鬼魅的火焰。
「鬼——真的有鬼啊!哇——」紅武和紅耀嚇得二話不說,棄下地上駱絕塵的屍首,倉皇逃離。
漸漸鬼火散去,亂葬崗之中多了一條黑色的人影了。他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袍之下,連頭也罩住了。他走至駱絕塵身旁,摘下頭罩,一張面目猙獰,醜陋不堪的老臉。
「經脈盡斷,武功全失,身中『炎熾』,已無脈搏……等等……竟還有氣息!?這異於常人、不可思議的求生意志……不錯,就你了!一百三十一號!」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江湖是假,情是真;多情空餘恨,無情萬般不能;忘卻了今生,容顏記到來生;老天太殘忍,相見注定就要分;縱身滾滾紅塵拋緣分,紅塵有多深;今生情亦難再,永不再言愛……寧有惆悵沒有恨……寧有惆悵沒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