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彤急得使勁把劉欣暉按到了座位上,這種場合可不適合明刀明槍、快意恩仇,而是要打太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程致遠端起一杯酒,對吳倩倩說:「這杯酒我替曉晨喝了。」他一仰頭,把酒喝了。對沈侯微笑著說:「沈侯,你女朋友喝醉了,照顧好她!」
沈侯笑笑,懶洋洋地靠著椅背,喝著紅酒,一言不發,擺明了要袖手旁觀看笑話。
吳倩倩又羞窘又傷心,眼淚潸然而下,沒理會程致遠給她的梯子,對劉欣暉和魏彤嚷,「一個宿舍,你們卻幫她,不幫我!不就是因為她現在比我混得好嘛!我是交過好幾個男朋友,可顏曉晨做過什麼?你們敢說出來,她為什麼不敢喝酒嗎?她什麼時候和沈侯分的手嗎?她什麼時候和程致遠在一起……」
隔著衣香鬢影,顏曉晨盯著沈侯,吳倩倩做什麼,她都不在乎,但她想看清楚沈侯究竟想做什麼。沈侯也盯著她,端著酒杯,一邊啜著酒,一邊漫不經心地笑著。
隨著吳倩倩的話語,沈侯依舊喝著酒、無所謂地笑著,就好像他壓根兒和吳倩倩口中不斷提到的沈侯沒有絲毫關係,顏曉晨的臉色漸漸蒼白,眼中也漸漸有了一層淚光。因為她不應該獲得快樂、幸福,所以沈侯就要毀掉她的一切嗎?他根本不明白,她並不在乎快樂幸福,她在乎的只是對她做這一切的人是他。
顏曉晨覺得,如果她再多看一秒沈侯的冷酷微笑,就會立即崩潰。她低下了頭,在眼淚剛剛滑落時,迅速地用手印去。
沈侯以為她已經完全不在乎,可是沒有想到,當看到她垂下了頭,淚珠悄悄滴落的剎那,他竟然呼吸一窒。
吳倩倩說:「顏曉晨春節就和程致遠鬼混在一起,四月初……」沈侯猛地擱下酒杯,站了起來,一下子摀住了吳倩倩的嘴,吳倩倩掙扎著還想說話,「……才和沈侯分手,懷孕……」但沈侯笑著對大家說:「抱歉,我女朋友喝醉了,我帶她先走一步。」他的說話聲蓋住了吳倩倩含糊不清的話。
沈侯非常有風度地向眾人道歉後,不顧吳倩倩反對,強行帶著吳倩倩離開了。
顏曉晨抬起頭,怔怔看著他們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道在座的賓客根據吳倩倩的話猜到了多少,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什麼好事,剛才愉悅輕鬆的氣氛蕩然無存,人人都面無表情,尷尬沉默地坐著。
顏曉晨抱歉地看著程致遠,囁嚅著想說「對不起」,但對不起能挽回他的顏面嗎?
程致遠安撫地握住了她的手,笑著對所有人說:「不好意思,讓你們看了一場肥皂劇。」
一片寂靜中,喬羽突然笑著鼓起掌來,引得所有人都看他,他笑嘻嘻地對程致遠說:「行啊,老程!沒想到你能從那麼帥的小伙子手裡橫刀奪愛!」
陸勵成手搭在桌上,食指和中指間夾著根沒點的煙,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桌子,「那小伙子可不光是臉帥,他是侯月珍和沈昭文的獨生子。」
幾張桌上的賓客不是政法部門的要員,就是商界精英,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精,立即有人問:「難道是BZ集團的侯月珍?」
陸勵成笑笑,輕描淡寫地問:「除了她,中國還有第二個值得我們記住的侯月珍嗎?」
眾人都笑起來,對陸勵成舉重若輕的傲慢與有榮焉,有人笑著說:「我敬新郎官一杯。」
一群人又說說笑笑地喝起酒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確如劉欣暉所說,現在這年代誰沒個前男友、前女友,尤其這幫人,有的人的前女友要用卡車拉,但被吳倩倩一鬧,事情就有點怪了。他們倒不覺得程致遠奪人所愛有什麼問題,情場如商場,各憑手段、勝者為王,但大張旗鼓地娶個衝著錢去的拜金老婆總是有點硌硬人。陸勵成三言兩語就把所有的尷尬化解了,不僅幫程致遠挽回了面子,還讓所有人高看了顏曉晨兩分,覺得她是真愛程致遠,連身家萬貫的太子爺都不要。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程致遠對顏曉晨說:「你先回房間休息吧,如果我回去晚了,不用等我,你先睡。」
顏曉晨說:「你小心身體,別喝太多。」
等顏曉晨和魏彤、劉欣暉離開了,程致遠右手拎著一瓶酒,左手拿著一個酒杯,走到在露台角落裡吸煙的陸勵成身邊,給自己倒了一滿杯酒,沖陸勵成舉了一下杯,一言未發地一飲而盡。
喬羽壓著聲音,惱火地說:「程致遠,你到底在玩什麼?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幸虧陸勵成知道沈侯的身份,要不然婚禮真要變成笑話。
程致遠說:「我不要求你記住她的名字,但下次請用程太太稱呼她。」
陸勵成徐徐吐出一口煙,對喬羽說,「作為朋友,只需知道程先生很在乎程太太就足夠了。」
喬羽的火氣淡了,拿了杯酒,喝起酒來。
顏曉晨躺在床上,卻一直睡不著。
她不明白沈侯是什麼意思,難道真像劉欣暉說的一樣,就是來給她和程致遠添堵的?還有他和吳倩倩是怎麼回事?只是做戲,還是真的……在一起了?
顏曉晨告訴自己,不管怎麼樣,都和她沒有關係,但白天的一幕幕就像放電影一樣,總是浮現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顏曉晨聽到關門的聲音,知道程致遠回來了。這間總統套房總共有四個臥室,在程致遠的堅持下,顏曉晨睡的是主臥,程致遠睡在另一間小臥室。
過了一會兒,程致遠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門,她裝睡沒有應答,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她聽到衣帽間裡傳來窸窸窣窣聲,知道他是在拿衣服。為了不讓父母懷疑,他的個人物品都放在主臥。
他取好衣服,關上了衣帽間的門,卻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沙發上。
黑暗中,他好像累了,一動不動地坐著,顏曉晨不敢動,卻又實在摸不著頭腦他想做什麼,睜開眼睛悄悄觀察著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像是個塑像一般,凝固在那裡。但是,這個連眉眼都沒有的影子卻讓顏曉晨清晰地感覺到悲傷、渴望、壓抑、痛苦的強烈情緒,是一個和白日的程致遠截然不同的程致遠。白天的他,笑意不斷,體貼周到,讓人如沐春風,自信從容得就好像什麼都掌握在他手裡,可此刻黑暗中的他,卻顯得那麼無助悲傷,就好像他的身體變成了戰場,同時在被希望和絕望兩種最極端的情緒絞殺。
顏曉晨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聲,她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程致遠,他絕不會願意讓外人看到的程致遠。雖然這一刻,她十分希望,自己能對他說點什麼,就像很多次她在希望和絕望的戰場上苦苦掙扎時,他給她的安慰和幫助一般,但她知道,現在的程致遠只接受黑夜的陪伴。
顏曉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總覺得程致遠能輕而易舉地理解她,因為他和她根本就是同一類人,都是身體內有一個戰場的人。是不是這就是他願意幫助她的原因?沒有人會不憐憫自己。他的絕望是什麼,希望又是什麼?他給了她一條出路,誰能給他一條出路呢?
良久後,程致遠輕輕地吁了口氣,站了起來,他看著床上沉沉而睡的身影,喃喃說:「曉晨,晚安!」他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就好像他剛才在黑暗裡坐了那麼久,只是為了說一聲「晚安」。
等門徹底關攏後,顏曉晨低聲說:「晚安。」
顏曉晨睡醒時,已經快十二點。
她看清楚時間的那一刻,鬱悶地敲了自己頭兩下,迅速起身。
程致遠坐在吧檯前,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工作,看到顏曉晨像小旋風般急匆匆地衝進廚房,笑起來,「你著急什麼?」
顏曉晨聽到他的聲音,所有動作瞬間凝固,這麼平靜愉悅的聲音,和昨夜的那個身影完全無法聯繫到一起。她的身體靜止了一瞬,才恢復如常,端著一杯水走出廚房,懊惱地說:「已經十二點了,我本來打算去送欣暉和魏彤,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你不用著急了,她們已經都走了。」
顏曉晨癱坐在沙發上,「你應該叫我的。」
「魏彤和劉欣暉不會計較這些,我送她們兩個下的樓,考慮到我們倆的法律關係,我也算代表你了。」程致遠熱了杯牛奶,遞給顏曉晨,「中飯想吃什麼?」
「爸媽他們想吃什麼?」
「所有人都走了,你媽媽也被我爸媽帶走了,我爸媽要去普陀山燒香,你媽很有興趣,他們就熱情邀請你媽媽一塊兒去了。」
程致遠的爸爸睿智穩重,媽媽溫和善良,把媽媽交給他們完全可以放心,而且程致遠的媽媽是虔誠的佛教徒,顏媽媽很能聽得進去她說話。顏曉晨對虛無縹緲的佛祖不相信,也不質疑,但她不反對媽媽去瞭解和相信,從某個角度來說,信仰像是心靈的藥劑,如果佛祖能替代麻將和煙酒,她樂見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