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霖

  楊昭闖進菡玉院中,屋裡卻是空蕩蕩的,不見她的蹤影。筆墨紙硯都還攤放在桌上,鎮紙下壓著一張荷花詩箋。他取過來一看,只見詩箋上寫著「愛身以何為」等句,字體也是和那首《采葛》同樣的簪花格,確是菡玉筆跡。

  自傷失所欲,淚下如連絲。這是她的疑度,還是……他想起芸香說「她或許是有苦衷的」,略感疑惑,心頭有什麼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但他此刻一心只想找著她,也未多加思量,把那詩箋壓回鎮紙之下,出門繼續尋找。

  一出房門,正看到旁邊耳房出來一個小丫頭,便叫過來問道:「吉少卿人呢?」

  小丫頭戰戰兢兢地回答:「少卿去花園散步……」

  這麼晚了,去花園散步?他轉到屋後花園中去尋找,夜色晦暗,園中只有亭台廊閣下掛了燈盞,其餘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他幾乎將整個花園尋遍,才在離菡玉院子最遠的東北角聽到低緩的笛聲。

  楊昭心中一喜,頓住腳步,分辨出那聲音就在數丈之外。隔了一片樹叢,笛音斷斷續續,低沉幽遠,如泣如訴,卻是那支《鎮魂調》。他取出自己的玉笛想和上一曲,笛子到了唇邊,想想又放下了,怕驚動了她,於是手中拿著那管玉笛,輕手輕腳地向樹叢那邊走去。

  還未看清她在哪裡,笛聲戛然而止,一團耀眼的白光突然從聲音來處向他襲來。那白光速度之快,竟讓他來不及躲避,剎那間便到了跟前。焰光暴漲化作巨大光團,眼前瞬間一片亮白,刺得他睜不開眼,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覺得手中熱度急速升高,像被投進了熔爐一般。他燙得吃痛縮手,「啪」的一聲,笛子掉在地上。白光驟然熄滅,消失於無形。他一時適應不了光線的劇變,眼前彷彿還有一團一團的銀白色光暈在忽閃。

  他閉上眼緩了一陣,才慢慢恢復過來,睜眼就看到菡玉急匆匆地跑來,驚魂未定地喘著氣,焦急地問:「相爺,你怎麼樣?要不要緊?傷到哪裡沒有?」

  他心裡一暖,忍住右手手心裡傳來的鑽心灼痛,若無其事地說:「沒事,就是手被燙了一下。剛剛那團白光是怎麼回事?」

  她不回答,執起他的手來查看。黑暗中看不清楚,正碰到他灼傷的手心。他痛得悶哼一聲,又立刻咬牙忍住。

  「相爺,你的手……」她小心地抬起他的右手來,四周實在太暗,什麼也看不清,她便拉著他往旁邊有燈的長廊走去。

  「我的笛子。」楊昭拽住她,一邊蹲下身去撿掉在地上的玉笛。

  「我來。」菡玉搶先一步撿起笛子,誰知碧玉雕琢而成的短笛竟滾燙如烙鐵,手一觸到立刻被燙傷。她低呼出聲,急忙縮回手來,把燙痛的手指放到唇邊。還未來得及吹,他也蹲下身來,抓過她的手去湊到唇畔。

  黑夜裡看不清楚,他一時情急動作大了,嘴唇撞到了她的指尖傷處,讓她再次驚呼了一聲,想從他手裡把手抽回來。他不知自己怎麼想的,也許是關心則亂,也許是不情願就此放開,竟然張嘴把她的手指含住了。

  菡玉身子一晃,幾乎站立不住。全身的毛孔好像一下全閉合了,緊緊地繃著,身周卻冰冰涼的,甚至感覺不到衣料的觸碰。她屏住呼吸,用力屏住,心口緊得彷彿絞到極限的繩索,再緊一分就要崩裂。

  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指尖向來遲鈍的觸覺卻靈敏得彷彿緊繃的琴弦,任何一點觸碰都能帶來深遠的迴響。他口中溫暖柔軟的肌膚貼著她,那傷處不因灼燒而麻痺,反而好似脫去了堅硬的外殼,熱得彷彿要燒起來,脆弱敏感得讓她直想尖叫逃跑。他的動作極盡輕柔,舌尖從她指腹緩緩滑過,卻彷彿最強力的磁石,牢牢地將她吸住,直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吃進去。

  去年的除夕夜,也曾有人溫柔地撫慰她燙傷的手指,但是那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吉溫和楊昭,相似的行為舉止,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和蘊意……

  「相爺……」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卻虛弱得像是告饒,「我沒事……你放、放開……」

  他這才慢慢鬆口放了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是抿著唇將她的手指一點一點抽出來的,舌尖似乎還在她指腹上繞了一繞,她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

  菡玉縮回手,探到腰間去取汗巾,探了好幾下才摸到。她用汗巾把那滾燙的玉笛包了,兩人一同走到廊下燈亮處。

《玉昭詞(今夕何夕原著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