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半扶著廊柱在院中走了兩圈便覺得累了,就著圍欄坐下來,雙手按住膝蓋,猶能感覺到兩股不聽話地微微打戰。
自從相府搬出,她便落下這雙腿酸軟發顫的毛病,起初只是體虛乏力不能久站,最近越發嚴重起來,連行走都需扶牆欄枴杖借力。
從沒想過這身子竟還會生病呢。
她揉著酸麻的關節,心中也有疑惑。自有肉身以來,十餘個年頭了,從未生過一次病,三九不冷三伏不熱,刀兵加身也不傷性命。
眼下這紕漏,是因為……非人的身軀,卻和人有了糾葛?
腦中不由回想起那夜的情形來。她心慌地垂下眼,加快手上揉捏的動作。
她不是人,更不屬於這個世界,終有一日要回她原屬的地方去的,卻和他有了那樣的糾纏……
小院的門吱呀一聲推開,明珠挽著竹籃走進來,看到她坐在門口連忙跑過來欲扶:「少卿,你怎麼不在屋裡好生躺著,跑出來作甚?快回去快回去!」
菡玉道:「老躺在榻上,沒病也要悶出病來。我這腿腳不利落,出來走走練練才有力氣。」
明珠挽著菡玉胳膊,感覺撐起她比前幾日花的力氣更大了,不由皺起秀眉:「少卿,你這病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得就醫。」
菡玉道:「醫者一切脈必然能診出我不是男子,到時候捅出去,少不得要辦一個欺君之罪。」其實最怕的是被診出不是人身,那麻煩就大了。
明珠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常態,說:「這有何難。你就換上女裝,以女子身份前去就醫,戴上帷帽遮面,誰又知道你的身份?」
菡玉道:「此事……我自有考量,你不必擔憂。」
明珠看她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不肯對自己明說,想起她隱瞞自己女兒身之事,不由賭氣道:「好,不管就不管,反正腿又不長在我身上。」
菡玉看她生氣了,明白她是真心在意自己,溫言安撫道:「明珠,這病我自己心裡有數,是天生的軟骨之症,每隔一段時間便要發作,治不好的。一般的郎中看了都沒用,唯有我衡山的師兄擅治此症,如果下個月還不好,我便回衡山一趟請他診療。我用的那些藥方,也都是他一早開給我的。」
明珠半信半疑:「真的?」
菡玉看向她手臂挽的竹籃,籃中空空如也,問:「明珠,你抓的藥呢?」
明珠看了一眼籃子才想起來:「我著急趕回來就給忘了,馬上再出去抓,反正過條街就是西市了。少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菡玉叫住她道:「我跟你一起去可好?正想出去透透氣。你不在家,我一個人都不敢出門,只能在院子裡轉轉。」衝她靦腆自嘲地一笑。
明珠想了想,回屋去取來帷帽給她戴上。
菡玉覺得好笑,但還是都依了明珠。她今日穿的是男女皆宜的小翻領胡服,戴上帷帽遮面也並不顯突兀,明珠在旁扶著她,倒像是哪家的娘子攜婢女出門。
兩人從相府搬出來後,便在西市南角的崇化坊租賃了一座小院住下來,這裡離宣陽坊的相府便遠了。從崇化坊東北門出去,直入西市,十分便宜。
明珠帶菡玉緩步走到西市西南角最近的一家醫館,取出藥方正要入內,菡玉突然止住她:「等等。」
明珠停下腳步,不由向醫館門口望去,見一布衣素釵的婦人剛好入內求診,只看得一個背影,覺得十分眼熟,猶豫著問菡玉:「少卿,那是……」
菡玉問:「你也覺得像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