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無奈地瞪他一眼,拿起大夫剛剛放在一邊的藥膏,又拎過藥箱來翻找:「只敷這一種藥?有沒有其他外用的解毒藥?」
「這盒藥膏是多種藥材調配好的,只用它便可。箱子裡有一個白瓷罐子,每次都是用裡頭的藥水洗了傷口再敷藥。這藥不能直接塗在傷口上,需先敷一層紗布。」
「我知道,這些事我以前常做。」菡玉先盥了手,取過白瓷罐子,用淨布蘸了藥水為他清洗傷口。一下一下輕輕點拭,若即若離的清涼觸覺,竟毫無不適之感。
「以前常做?你以前行過醫?」
菡玉笑道:「也不能算行醫,只是經常幫人處理外傷,治病我可不會。我沒學過岐黃之術,久病成醫無師自通而已。」
楊昭挑起眉:「久病成醫?」
菡玉洗完了傷口,放下瓷罐去拿紗布:「以前在外行走,受傷是家常便飯,醫館可不是隨處都有,只能買些藥帶在身上,自己胡亂擺弄多了也就熟悉了。尤其到後來城池鎮甸都毀了,往往幾十里也看不到一個人,什麼都要自己來。那時我經常闖入店舖人家,隨意拿別人的財物,就像山賊匪寇一般如入無人之境。」
她玩笑似的說著從前經歷,笑容裡卻掩不住苦澀。
他這才明白她說的以前其實是以後,她還是小玉的那段時間。他輕聲問:「是因為戰亂?」
菡玉搖搖頭,又點點頭:「歸根究底是因為戰亂。」
楊昭看她愁眉不展,有些後悔自己說這話題讓她想起從前遭遇,便岔開道:「玉兒,別發呆了,再不給我包上,藥膏都該結成塊了。」
菡玉回過神,把藥膏在紗布上塗勻了,再覆上一層,就著他臂上傷口裹住,照原來的樣子用繃帶一圈圈纏緊,一邊緩緩道:「相爺,我今日從潼關經過,看到左驍衛大將軍杜乾運……」
「被哥舒翰藉故斬首,前日我就知道了。」他皺起眉,「是我一時大意,杜乾運手下一萬兵力被他釜底抽薪,現在索性連杜乾運自己也送了命。」
菡玉沉默片刻,才遲疑道:「相爺,那刺客……」
楊昭知道她要問什麼:「我仔細盤查過了,沒有人指使,完全是私怨。玉兒,你可還記得吳四娘?」
菡玉點了點頭。吳四娘是她第一次刺殺安祿山失敗後,被楊昭栽贓頂罪的侍女。
「這回的刺客就是吳四娘以前的未婚夫婿。他倆雖然因為吳四娘被安祿山霸佔而退了親,這刺客對她還是念念不忘。前日我從他家附近經過,身邊扈從不多,被他撞見,便趁機持刀刺了我。」
菡玉心下愧疚,又不知該道謝還是該致歉,片刻之後方道:「這刺客也是個癡人,退了婚的女子,都故去這麼多年了,還這般執念。」
楊昭笑道:「他好歹還定過親,我可是什麼都沒有,還不是一樣執念這麼多年,怎沒見你誇過我?」
菡玉心裡正難過,這個時候被他調笑,頗為不自在,默默地替他放下袖子來。
楊昭又道:「我這條胳膊也算多災多難,又是刀砍又是火燒,能留到現在還真是福大命大。」
每次受傷還都是因為她。菡玉低聲道:「是菡玉對不住相爺。」
「那你打算怎麼彌補?」
菡玉一窘。
他繼續謔道:「你當了這麼多年官還是一窮二白、兩袖清風,也沒什麼財物可以送我,又不像楊九有一身本事,看來除了以身相許還真沒有別的法子了。」
菡玉雙頰飛紅,騰地站了起來:「相、相爺有傷在身,該好好休息保重,下官不打擾了……」轉身欲走。
楊昭追上一步拉住她:「玉兒,時候不早了。」
她回過頭,他的臉背著光,沒在陰影中看不清楚神情,只聽到瘖啞低沉的語聲:「留下來過夜吧。」
菡玉一怔,他的雙臂便立刻環了過來,將她嚴嚴實實地圈住。她張口欲言,他的臉又覆下,話未出口就叫他全封在了唇齒間。
他的氣息熱烈而熟悉,頃刻將她纏住,無處可退。菡玉只覺兵敗如山倒,毫無抵抗之力,完全落入他掌控之中。他伸手一抄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大步向內裡的床榻走去。
菡玉費盡全力將他推開寸許,呼吸都已不順:「相爺,你的手……」
「無妨。」楊昭將她放到榻上,立即又纏上來。
她只隱約想起,去年……也是在這張榻上,就再無空暇去想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