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付遠之的密室

  盛都城,一輪明月高懸夜空,郡王府萬籟俱寂,唯獨書房中還亮著一盞燈光,一道清俊的身影若隱若現。

  璇音郡主端著下人燉好的補湯,推開書房門時,付遠之扔持筆在長捲上勾畫些什麼,神情專注,一絲不苟。

  璇音郡主就愛他這副認真的模樣,燈下那張俊秀的側顏像幅畫似的,當真是怎麼看都看不夠,更別提那滿腹才學,週身氣度了,放眼皇城之中,有幾個世家子弟能及他萬分之一?

  無怪有人道,若論光風霽月,清雅無雙,遠安郡王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這「遠安郡王」便是付遠之,他自從與璇音郡主完婚後,便得了一個郡王的封號,還有了自己的一座府邸,可謂一步登天,羨煞旁人。

  六王爺將許多事情慢慢移交給了他去負責,他心思剔透,能力卓絕,很快就成為了六王爺的左膀右臂,皇城許多權貴世家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遠安郡王」。

  這樣耀眼的天上明月,不知有多少名媛暗地思慕著,卻都不敢在璇音郡主面前表露分毫。

  她對付遠之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還重要,醋勁大到連府裡的丫鬟都要一一甄選,稍微貌美靈秀一點的便要趕出府去,更是不允許付遠之納任何妾侍進門。

  在她心中,他就是她的,是只屬於她一人的,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誰也別想和她搶。

  所幸付遠之每天忙於處理各項事務,心思壓根不在風花雪月上,對其餘的女人也根本毫無興趣,那些鶯鶯燕燕只有遠遠站著,眼巴巴望著的份。

  一想到這裡,璇音郡主心中就湧起滿滿的傲氣與得意,她端著托盤走上前,對書桌前忙碌的那道身影嬌聲而笑:「夫君,累了吧,還在忙父親交待給你的事情嗎?」

  付遠之放下筆,揉了揉眉心,抬眸望著璇音郡主笑了笑:「阿音,你來了啊。」

  璇音郡主將托盤中的熱湯端到桌上,眼睛漫不經心地瞥了瞥案几上的公文,看向付遠之,帶了些撒嬌的意味道:「還沒弄完嗎?你真是太辛苦了,夫君,阿音好心疼你啊。」

  「不辛苦。」付遠之搖頭一笑,那張俊秀的臉龐在燈下更顯白皙清雅,聲音也溫和動聽:「年關將至,各項事務繁多,岳父抽不開身,許多東西便都堆到我這裡來了,這段時間會比往日還要忙,我能替岳父分憂,自己也是高興的,談不上『辛苦』二字。」

  「傻夫君,你就是太好說話了。」璇音郡主嬌俏地哼了聲,嗔怪道:「爹爹也真是的,不能看著你能幹,就把什麼事都交給你做啊?害得你都無暇分|身,沒辦法陪我了,他就是欺負你太有本事了,不肯放你做個清閒的郡王,一定要你忙出病來才行嗎?我要去跟母妃告狀,說爹爹跟我搶夫君!」

  付遠之揚起唇角,拍了拍璇音郡主的手,輕柔道:「好了,阿音,別說笑了,我今天大概要在書房裡過夜了……之前不是跟你說過,讓你不用等我了,自己先睡嗎?夜裡風寒,你還特意跑過來一趟,我實在心疼,你快回去歇息吧,別受涼了讓我擔心,聽話好嗎,阿音?」

  璇音郡主聽著付遠之的話,滿心柔情湧起,一雙眼睛都能掐出水來了,她情不自禁地就倚坐在了付遠之懷中,雙手勾住他脖頸,嬌艷的唇瓣貼了上去。

  付遠之身子幾不可察地一僵,卻是閉上了眼睛,極力放鬆了緊繃的脊背,也溫柔地迎合上了璇音郡主。

  輾轉深吻,柔情蜜意,一室暖煙繚繞。

  待到璇音郡主好不容易離去後,付遠之一雙清雅的眼眸,才漸漸在桌前冷卻下來,燈光映照著他俊秀的側顏,他深吸口氣,修長的手慢慢抽出了掩藏在公文下的另一份東西。

  夜深人靜,月光婆娑,不知過了多久,房中終是熄了燈,付遠之似乎在屏風後的矮榻上睡下了。

  門口暗中監視他的下人這才放了心,打著哈欠轉身離去,卻不知,黑暗中,那雙眼睛陡然睜開,清醒萬分。

  付遠之屏氣凝神,過了許久後,才悄悄起身,一點點轉動了書架後的某處機關。

  牆上的山水壁畫從中間斷開,慢慢裂開了一條縫,一道暗門無聲無息地打開,長長的階梯蜿蜒而下,付遠之捏緊了袖中的函件,眼中亮起異樣的光芒。

  屋外冷風颯颯,房中卻靜謐依舊,暖煙繚繞間,牆上的山水壁畫依然那般清雅秀麗,小河潺潺淌過林間,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密室靜寂,燈光昏黃,裡頭的眾人早已等候多時,見到付遠之掌燈下來時,眾人目光一亮,不由紛紛站起。

  「遠之,你來了。」

  為首一人正是斯文秀氣的宣少傅,他旁邊站著的人身形略高大些,乃是歐陽少傅。

  再往旁邊望去,一人面貌昳麗,烏髮薄唇,俊美至極,正是太學閣的「副幫主」姬文景,他旁邊濃眉大眼的男子,便是如今禁衛軍的副統領孫左揚。

  除此之外,宣少傅身後還有幾個太學閣的核心成員,俱是寒門中出類拔萃的人才,為推行寒門改革之制,殫精竭慮地出了不少力。

  付遠之解下披風,也不浪費時間了,逕直道:「眾位久等,閒話不多說了,你們先談談太學閣的各項進度,陛下最近還有什麼新的指令嗎?然後我再給你們看一些東西,把我這邊的進展匯報一下。」

  密室中的眾人齊齊點頭,燈盞搖曳下,幾個身子湊在了一起,暖意在密室中流淌著,便真如螢火之光匯聚般,點亮了這冬日的寒夜。

  微渺的水滴凝結在一起,也能匯成大江大海,抵禦那隨時可能到來的風暴。

  誰也不知,相府的大公子,那位表面上六王爺的乘龍快婿,坐享榮華富貴的遠安郡王,實際上,卻也是太學閣的核心成員,或者說是,梁帝安插在六王爺身側最強勁的一步棋。

  局勢已到劍拔弩張的最關鍵時刻,風雨欲來,可以說每一腳都踩在刀尖上,步步為營,驚心動魄,卻又義無反顧。

  無國不成家,正是有這些將生死全然置之度外的人,山河盡頭才能看到微茫又連綿不絕的希望,才有那些冬夜恬淡幸福的萬家燈火。

  寒風凜冽,夜色愈發幽深了,在這半夜無人得知的暗室中,又一場密談終於結束了,互通的信息讓兩邊都心如明鏡,能更好地明暗配合,攜手前行。

  從密室中出來後,直通一座西郊的莊園,這莊園是趙家名下的產業,目前交給姬文景在打理。

  眾人頭頂是熠熠星光,寒風撲面而來,他們的心卻灼熱萬分,腳下是踏踏實實的路,身側是志同道合的「戰友」,他們並不覺孤單。

  付遠之每次都要送出很長一段路後,才會折返回去,眾人勸過他幾次,他卻搖頭笑了笑:

  「讓我走走吧,感受一下外頭廣闊的天地,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籠中鳥關久了,總得要出來放放風不是?」

  調侃的話語中,其他人卻笑不出來,只覺苦澀難言,心頭沉重不已。

  畢竟與虎謀皮,戴著面具,日復一日的偽裝壓抑,這份痛苦,不是誰都能夠承受得了的,換作他們,又何嘗不希望飛出牢籠感受一下自由的風呢?

  月光灑在眾人身上,夜風拂過他們衣袂,一人忽然指向天邊:「看,是煙花!」

  其餘人盡皆抬頭,果然,遠處煙花炸裂,紅光耀眼地佈滿了長空。

  「大半夜的,怎麼會有人放煙花?」

  天邊那道紅光映著眾人疑惑的眉眼,孫左揚心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眉心驟然一緊,臉色大變:「不,不是煙花!」

  他急聲喝道:「這是信號彈!是流星報馬!」

  「糟了,出大事了!」孫左揚握緊雙手,倒吸口氣:「這是加急戰報的最高級別,只有軍情到了最嚴峻的情況下才會燃放的信號彈!前線,一定是前線出了大事!」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臉色都跟著一變,有什麼不約而同從腦海中冒出,眾人脫口而出:「括蒼谷,是括蒼谷,杭將軍跟駱將軍的部隊出事了!」

  寒風呼嘯,冷月白茫茫地照著盛都城,奉國公府裡,聞人雋仍坐在窗下,久久未能入睡。

  她手中揣著一個精緻的陶瓷娃娃,那是當初她買的一對小棋童,一男一女,頭上各自頂著一顆棋子,嘴角咧開,憨態可掬。那時她送給了駱秋遲,他們一人分了一個,彼此拿著對方的。

  駱秋遲帶著那個女童的陶瓷娃娃上了戰場,她便日日揣著這個男童,睹物思人,對月想念著遠方的他。

  「老大,春去冬來,眼看盛都城就要下雪了,你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坐在窗邊,披著衣裳,聞人雋失神地望著夜空,喃喃自語著。

  冷風拂過她的長髮,她的身影倍顯伶仃單薄,清雋的面容帶著刻骨的思念,雙眸中似乎又浮現出那身俊逸瀟灑的白衣。

  「小猴子,等老大打贏了仗,就回來娶你做媳婦,再也不同你分開了,好不好?」

  那時他說的話還迴盪在耳邊,只是不知道究竟還要多久,他才能回來……才能讓她穿上那雙已經縫好的繡鞋。

  心底正悵然間,卻就在這時,天邊煙花綻放,紅光耀眼。

  大風迎面拂來,聞人雋手心一緊,顫動著長長的睫毛,心弦莫名一動。

  「這是哪裡在放……煙花?」

《宮學有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