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0
如果有人對你說,做人要成熟穩重、溫柔內斂、勤勉克制,我和你說,他不是你老闆就是你丈夫,因為那樣的人生也太無趣了。
——《孤獨星人》專欄
陸星成從他那舒適的大床上醒來時,覺得空氣格外清新,陽光格外明媚,心情格外舒暢,他很久沒有睡過這麼好的覺了。
被人喜歡絕對是一件讓人幸福的事。陸星成曾經對這種人類的情感不能理解,畢竟習慣了孤獨的人是無法理解因為兩個人在一起才能產生的愉悅。
比如,為什麼要用清晨沒刷牙的嘴去吻對方?為什麼要吃對方啃過的漢堡?為什麼要在夜晚想著另一個人睡覺?難道睡得更香?
可是真的好香啊!
但表面上,他是不能這樣的,這樣顯得他很缺愛啊。他可是天縱奇才,這樣的人設是不能缺愛的,必須對愛不屑一顧,不然人物就崩了。所以陸星成收起嘴角的笑容,翻身下床。
與此同時,在一張鋪著拼布床單、堆滿各種設計書刊和雜誌的床上,童小悠也醒了。她只覺得頭疼欲裂,空氣裡還瀰散著來自她身上的臭味,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這是她最近睡得最難受的一覺。
她歪歪斜斜地從床上翻了個身,「匡當」一聲就滾到了床下,摔得腰酸背痛。
聽到巨響的宋儒儒推門進來,看到床下的童小悠淡定地說:「出來吃早飯。」
童小悠刷了個牙,洗了把臉,臉還是腫得像被打了一樣,她放下毛巾走了出去。
宋儒儒正在擺弄一個羅盤。最近他們雜誌開闢了風水專欄,請來一位赫赫有名的風水大師。半仙求知若渴,當即拜師學藝,所以最近手不離盤,盤不離身。
「我昨天怎麼回來的?」童小悠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昨晚實在是喝斷片啥都不記得了。
「陸星成送你回來的啊!」宋儒儒難得放下羅盤,「我還正想問你,你昨晚說要去揍他,真的揍了?」
童小悠閉眼,痛苦又艱難地想了想,還是一片空白:「那陸星成說什麼沒?」
「沒有啊。」宋儒儒回憶了一下昨晚陸星成扛著她敲門的光景。自己才把門打開,陸星成就把醉成一攤泥的童小悠從肩上扔下來,往門口一丟,揚長而去,宋儒儒與他對視的時間不超過兩秒。
「不過他臉上帶著一股詭異的笑。」
「多詭異?」童小悠問。
宋儒儒摸摸下巴,想出了一個精準的形容詞:「竊喜。」
童小悠理了一下順序,自己喝醉酒去揍陸星成,而他把自己送回家時還竊喜?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浮腫的臉,想出了唯一的答案:「陸星成一定是趁我喝醉所以揍了我!我的臉才這麼腫,他才會竊喜!否則他那麼好心送我?」
「他竟然打女人?」
宋儒儒震驚了。
「要不然呢?」反正童小悠想不出別的解釋了。
「這麼一想,他確實笑得不正常,眼神裡還閃著興奮的光芒。」宋儒儒心疼地看著閨蜜腫得比鍋還大的臉,將自己面前的西瓜汁推給了她,「喝點西瓜汁,利尿消腫。」
陸星成的好心情維持了一整個上午。Daly默默統計著主編情不自禁笑起來的次數,心裡有些發毛,事情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主編可不是那樣的人啊!Daly將統計表扔進了垃圾桶,主編一定是為下一期雜誌想出了絕妙的主題才會這樣的,必須是!
不過下午的時候,因為一位訪客,陸星成的心情急轉直下。而這位訪客的心情也沒多好,黑著眼圈,似乎一夜都沒睡的樣子。看起來童小悠喝多了斷片,溫惜喝多了鬧騰,穆揚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到一道抓痕。
陸星成的眼睛多毒辣,一眼就看到他臉上的抓痕:「溫惜讓你來的?」
穆揚像被戳中什麼似的,臉色微微一變:「我聽她的?開玩笑。」
「那你來幹嗎,代表節目組親自邀請我參加節目?」陸星成正在翻看下個月的樣刊,「還是因為給我挖坑,結果自己也掉進去了?」
穆揚拉了張椅子,張著腿在他面前一坐:「反正我倆都在坑裡,不如一起上去?」
這個提議聽起來不錯,陸星成流露出一絲興趣,但他稍稍瞇眼,問了一個問題:「那是我踩著你的肩膀上去,還是你踩著我肩膀上去?」
穆揚很服,陸星成真的是無時無刻都保持警覺。於是他提出了一個提議:「踩路家父子如何?」
陸星成舒展了眉頭:「這個不錯。那我踩路言之吧。」
穆揚蹙眉:「為什麼?你不是更討厭路任嗎?」
「哦。」陸星成合上手中的樣刊,「我怕折壽。」
穆揚抽了一下嘴角:「你們不都斷絕關係了嗎?」
「是啊,他背叛了我們啊。」陸星成淡淡地說,「姐姐和我都不會原諒他。」
路任與蘇衡相識在意大利。第九屆世界盃半決賽上,意大利和德國上演了史上最強的加時賽。那天他們在同一家酒吧看球,路任支持德國,而蘇衡是意大利的球迷。
球賽結束哨響時,蘇衡意氣風發,而路任憤憤不平。他說了一句:「運氣好罷了。」一旁的蘇衡不樂意了:「這世上哪有運氣,都是實力!」
路任看向身邊的華人女孩,似乎和他一樣都是留學生,但她身材瘦小,皮膚很白,帶著笨重的金屬框眼鏡,和酒吧裡瘋狂又激情的氛圍格格不入——她只是來看球賽的。雖然她看起來並不像一個會對足球癡迷的人,但這種反差和特立獨行與她眉眼中那股傲慢和倔強和諧得很。
她扛起靠在一旁的畫板和
畫箱準備離開,巨大的畫板幾乎將她遮住。看樣子都是學藝術的,路任挑眉叫住她:「要不要打賭,賭一賭這世界上沒有運氣?」
蘇衡停下腳步:「賭什麼?」
路任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我贏了你就告訴我你的名字,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蘇衡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路任叫她:「你認輸了?」
蘇衡大約走出七八步,停下來說:「你叫路任,是我們學校服裝設計系三年級的學生,你的作品年年拿獎,我知道你。」
路任愣住了:「那你呢?」
蘇衡轉身看了他一眼:「我已經贏了,所以我不需要告訴你。」
有時候路任想,陸星瑜和陸星成姐弟倆性格裡的傲慢和倔強應該都遺傳自蘇衡。他的手裡拿著陸星成為葉芒設計的禮服照片,他很久沒看過這麼好的設計了。好的服裝設計像是光芒萬丈的太陽讓人無法直面,又像深夜裡的璀璨星光讓人癡迷神往。
陸星瑜繼承了母親對繪畫的天賦;而陸星成既承襲了父親對設計的獨特理念,還與母親蘇衡一樣對圖案和色彩有極高的敏銳度,兩者的結合使他對服裝設計有與生俱來的天賦和才華。
曾經這個家庭完美得彷彿得到神的格外眷顧,如果不是蘇衡離世,如果不是許下的諾言,也許……想到這裡,他自嘲地一笑,將照片夾進一本書,放上書架。
書房的門虛掩著,路言之靜靜地靠在門口的牆壁上,神色淒楚。其實他一直都該明白,父親之所以抨擊陸星成,絕不是為了替自己出氣,只是因為不希望陸星成一直那麼狂妄,希望陸星成可以重新做回設計師,這個用心良苦的故事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他費盡心力,把從童小悠手中看到的微信爆料給記者,讓陸星成成為戴綠帽子的笑話,煽動小設計師們揭發陸星成的囂張跋扈,一步步將之送入谷底。可是沒有用啊,陸星成還是重新站了起來,就連他想將陸星成的禮服毀掉都能陰差陽錯地連累童小悠和自己。到最後連他最害怕的事——陸星成的身份——也被公之於眾,他感到自己僅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被吞噬。
而陸星成並不在乎路任的用心良苦,對他來說,他只知道八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他和姐姐悲痛萬分。他們捧著母親的骨灰盒回國,可是一個月後他的父親就娶了程佩玉。所有的報紙雜誌都刊登著程氏千金和丈夫回國的消息,他們唯一的孩子叫路言之,他們一家在意大利生活多年,伉儷情深,家庭美滿,現在一起回國創業。
而蘇衡、陸星瑜和陸星成變成了三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倔強的陸星瑜牽著八歲的弟弟與他決裂,從此他們不再姓路,不再和路任有任何關係,全世界只有
他們姐弟倆相依為命。
穆揚重重的一拳砸在陸星成的辦公桌上,臉色鐵青:「我絕不會放過那對父子的!」
「理論上他們是你的外公和舅舅。」陸星成提醒了一句。
「那還不如是你!」穆揚激動地脫口而出。
陸星成點點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穆揚向陸星成伸出右手:「我沒有任何要與你交好的意向,我們只是暫時聯手復仇的盟友。」
陸星成伸手與他相握,有些為難地皺眉:「可我不喜歡復仇者聯盟,我喜歡洛基,我和他看起來比較像。」
穆揚恨恨地甩開手:「你像的是黑寡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