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和鄧布利多走進了陋居的後門,那裡堆積著他所熟悉的老式高筒靴和生銹的舊坩堝;哈利可以聽到遠處的雞捨裡傳來的那些睏倦的小雞嘰嘰喳喳的叫聲。鄧布利多在門上敲了三下,哈利看到廚房窗戶後面突然動了動。
「是誰啊?」一個緊張的聲音問,哈利聽出來是韋斯萊夫人。「報出姓名!」
「是我,鄧布利多,帶著哈利。」
門馬上就打開了。矮胖的韋斯萊夫人穿著一件綠色的舊睡袍站在那兒。
「哈利,親愛的!天哪,阿不思,你把我嚇著了,你不是說不到破曉都回不來嗎?」
「我們很幸運,」鄧布利多領著哈利跨過門檻。「斯拉霍恩比我想像的更容易說服。哈利當然也幫了忙。啊,你好,尼法朵拉!」
哈利環顧了一下屋子,才發現雖然已經很晚了,韋斯萊夫人卻並非獨自一人。桌子旁邊還坐了一個長著心形臉蛋的年輕女巫,她臉色蒼白,手裡正抓著一個大杯子。
「你好,教授,」她說。「你好,哈利。」
「嗨,唐克斯。」
哈利覺得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甚至有些病懨懨的,而且笑起來很勉強。少了她往常慣有的泡泡糖般的粉紅色頭髮,她的樣子不像以前那樣光彩照人了。
「我該走了,」她快速地說,一面站起來把斗篷披在肩膀上。「謝謝你的茶和同情,莫莉。」
「看在我的份上請先別走,」鄧布利多禮貌地說。「我待不了多久,我還有緊急的事情要去和魯弗斯#83;斯克林傑商量。」
「不,不,我真的要走了,」唐克斯避開鄧布利多的眼睛。「晚安——」
「親愛的,週末過來吃晚餐吧,萊姆斯和瘋眼漢都過來——?」
「不,真的,莫莉……不管怎麼樣,謝謝了……晚安,各位。」
唐克斯快步經過鄧布利多和哈利往院子裡走去;出門走了幾步便消失在了稀薄的空氣中。哈利注意到韋斯萊夫人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好了,我們在霍格沃茨再會,哈利,」鄧布利多說。「照顧好自己。莫莉,我隨時聽候你的召喚。」
他朝韋斯萊夫人鞠了一躬,然後和唐克斯一樣,幾乎在相同的地方消失了。韋斯萊夫人關上了門,把哈利拉到提燈的光線下,兩手扶著哈利的肩膀仔細端詳他的模樣。
「你和羅恩一樣,」她歎息道,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你們都像中了伸長咒一樣。我敢發誓羅恩比我上次給他買袍子時長了四英吋。你餓了嗎,哈利?」
「是的,」哈利突然發覺他有多餓。
「坐著,親愛的,我去弄點兒吃的來。」
哈利正坐著,一隻長著薑黃色毛髮和一張扁平大臉的貓躥上了他的膝蓋,蜷在那裡呼嚕呼嚕地叫著。
「那麼赫敏也在這兒?」他高興地在克魯克山的耳朵後面撓了撓。
「是的,她前天到的,」韋斯萊夫人用魔杖敲了敲一隻大鐵罐:它光噹一聲跳上了爐子,立刻開始冒起了泡。「當然,大家都睡了,我們沒指望你幾個小時就能到。拿著——」
她又輕輕地敲了敲罐子;它升到了半空中,飛到哈利身邊傾斜過來;韋斯萊夫人塞過去一隻碗,正好接住了從罐子裡倒出來的濃稠的洋蔥湯,還熱騰騰地冒著氣。
「麵包要嗎,親愛的?」
「謝謝,韋斯萊夫人。」
她舉起魔杖揮了揮;一塊麵包和一把小刀優雅地落到了桌子上。麵包自動地切著,罐子也回到了爐子上,於是韋斯萊夫人坐到了哈利對面。
「這麼說你們說服了賀瑞斯#83;斯拉霍恩接下這門差事?」
哈利嘴裡裝滿了熱乎乎的湯,所以只是點了點頭。
「他教過亞瑟和我,」韋斯萊夫人說。「他過去在霍格沃茨教了很長時間,我想大概是和鄧布利多一起去的霍格沃茨吧。你覺得他怎麼樣?」
哈利的嘴現在又塞滿了麵包,於是他聳了聳肩,不確定地動了動腦袋。
「我知道你的意思,」韋斯萊夫人精明地點點頭。「當然只要他願意,他還是可以變得很吸引人的,但是亞瑟卻從來都不喜歡他。部裡到處都是斯拉霍恩的得意門生,他總是善於提供幫助,但從沒有時間幫幫亞瑟——他似乎不認為亞瑟是個有抱負的人。不過,那只能表明即使是斯拉霍恩也會犯錯誤。我不知道羅恩有沒有在他的信裡告訴你——剛剛才發生的——亞瑟被提升了!」
再清楚不過了,韋斯萊夫人一直急於說出這個。哈利吞下一大口熱湯,覺得自己的喉嚨都要被燙起泡了。
「那太棒了!」他喘著氣說。
「你真好,」韋斯萊夫人顯得很高興,她擦了擦濕潤的眼睛。「是的,魯弗斯#83;斯克林傑為了響應現在的局勢又新成立了幾個部門,亞瑟現在領導著假冒防禦性咒語及防護性物品檢測與收繳辦公室。這可是個大工作,他手下現在已經有十個人了!」
「那究竟是——?」
「嗯,你知道,由於對神秘人的恐慌,不斷有號稱能防禦神秘人和食死徒的奇怪物件被拿出來兜售。你可以想見是什麼樣的東西——所謂的防護魔藥,其實就是加了巴波塊莖膿汁的肉湯,還有那些防禦性惡咒的教程,其實只會把你的耳朵弄掉……好了,大體上那些犯罪者都是些像蒙頓格斯#83;弗萊奇那樣的人,他們一輩子沒做過一天的正經事兒,只會利用人們的恐懼心理到處招搖撞騙。不過時不時地也有真正嚴重的事情發生。前幾天亞瑟還收繳了一批很可能被上了咒語的窺鏡,幾乎可以肯定是某個食死徒安放的。可見,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我還告訴他不要愚蠢地放過檢查火花塞、烤麵包機和所有那一類的麻瓜廢品。」韋斯萊夫人表情嚴峻地看了一眼哈利,彷彿是哈利建議韋斯萊先生放過了火花塞。
「韋斯萊先生還在上班嗎?」
「是啊。事實上,有點兒晚了……他說會在午夜前後回來的……」
她轉過頭看了看那個大鐘,它笨拙地堆在桌子盡頭的一個裝滿了床單的洗衣籃上面。哈利馬上認出了它:一共有九根指針,每一根上都刻著一個家庭成員的名字,它通常被掛在韋斯萊家客廳的牆上,而它目前的位置說明韋斯萊夫人今晚一直把它帶在自己身邊。每一根指針都指向了「生命危險」。
「它像那個樣子已經有一陣子,」韋斯萊夫人用一種不那麼令人信服的輕鬆口吻說,「從神秘人回來就開始了。我想也許每個人都處在生命危險之下……我不認為只有我們家是這樣……但我不知道還有誰有一個這樣的鐘,所以我沒法核實,哦!」
她突然一聲驚呼,指向了鐘面。韋斯萊先生的指針轉向了「在路上」。
「他要回來了!」
不一會兒果然傳來了敲後門的聲音。韋斯萊夫人跳起來急匆匆地跑過去;她一隻手放在門把手上,臉貼著木頭門柔聲問道,「亞瑟,是你嗎?」
「是的,」是韋斯萊先生疲憊的聲音。「但我要是個食死徒也會這麼回答,親愛的。問問題吧!」
「哦,坦白地說……」
「莫莉!」
「好吧,好吧……你最大的志向是什麼?」
「弄清楚飛機為什麼能在天上飛。」
韋斯萊夫人點點頭,轉了轉門把手,可韋斯萊先生顯然在門的另一側將它緊緊握住了,因為門仍舊關得嚴嚴實實的。
「莫莉!我必須先問你問題!」
「亞瑟,真的,這會很傻的……」
「我們倆獨處的時候你喜歡我怎麼叫你?」
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哈利還是能看見韋斯萊夫人的臉變得通紅;他自己也突然感到面紅耳赤,於是急匆匆地嚥下一口湯,把湯匙在碗裡劃得盡可能的響。
「莫莉寶貝,」韋斯萊夫人對著門縫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說。
「正確,」韋斯萊先生說。「現在你可以讓我進來了。」
韋斯萊夫人開了門,她的丈夫,一個瘦削的、正在謝頂的男巫正站在外面,腦袋上長著為數不多的紅色頭髮,還戴著一副角質架眼鏡,身上披了一件長長的、佈滿灰塵的旅行斗篷。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每次你回家都得來那麼一遍,」韋斯萊夫人說,她幫丈夫脫下斗篷的時候臉上還泛著紅暈。「我是說,一個食死徒在假扮你之前可能已經把它嚴刑逼供出來了。」
「我知道,親愛的,但這是部裡要求的程序,我必須做出表率。真香啊——是洋蔥湯嗎?」
韋斯萊先生充滿期待地把臉轉向桌子。
「哈利!我還以為你早上才會來呢!」
他和哈利握了握手,抽出旁邊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韋斯萊夫人也給他盛了一碗洋蔥湯。
「謝謝,莫莉。今晚真是艱難。有些白癡開始銷售起了什麼易容徽章。只要掛在脖子上就可以隨意地改變容貌。號稱只要十個加隆,就能得到成千上萬的偽裝!」
「那把它們掛到脖子上之後實際上會發生些什麼呢?」
「大多數人只會變成一種讓人討厭的橙色,不過有幾個卻全身都長出了觸手一般的瘤子。好像嫌聖芒戈還忙不過來似的。」
「聽起來像是弗雷德和喬治喜歡的那種東西,」韋斯萊夫人遲疑地說。「你確定不是——」
「我當然確定!」韋斯萊先生說。「他們倆不會在人們都忙著尋求保護的時候做這種事情!」
「那麼這就是你回來晚了的原因,易容徽章?」
「不是,我們還得到風聲有人在象堡放了個回火咒,走運的是我們到那兒時發現魔法法律執行隊已經把它找出來了……」
哈利用手擋住了正在打呵欠的嘴巴。
「該睡覺了,」韋斯萊夫人沒有被騙過,她馬上說。「我已經把弗雷德和喬治的房間給你收拾好了,你自己上去睡吧。」
「為什麼,他們去哪兒了?」
「哦,他們在對角巷,睡在他們笑話商店的地板上,因為太忙了,」韋斯萊夫人說。「我必須說,我一開始並不同意,但他們做生意確實有一套!來吧,親愛的,你的旅行箱已經拿上去了。」
「晚安,韋斯萊先生,」哈利把椅子向後推了推。克魯克山輕輕地從哈利的膝蓋上下來,跳出了房間。
「晚安,哈利,」韋斯萊先生說。
哈利看到韋斯萊夫人走出廚房時瞥了一眼洗衣籃裡的大鐘。所有的指針又都再一次指向了「生命危險」。
弗雷德和喬治的臥室在三樓。韋斯萊夫人把魔杖朝床頭燈一指,燈馬上就亮了,令人愉悅的金黃色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雖然小窗戶前面的桌子上已經擺了一大瓶花,但它們的香味還是掩蓋不了殘留的黑火藥氣味。地板的相當一部分空間被用來堆放許多沒有標記的密封紙盒,在它們中間放著哈利的箱子。這間房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臨時倉庫。
海德薇在衣櫃頂上朝哈利愉快地叫了幾聲,然後從窗子飛了出去;哈利知道它一直在等著見他一面然後再出去覓食。哈利向韋斯萊夫人道了聲晚安,換上睡衣鑽進了其中的一張床。枕頭套裡有個什麼硬東西。他摸索了一陣,掏出一隻一端是紫色、一端是黃色的糖,他認出來這是吐吐糖。於是笑了笑,翻過身去,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才過了幾秒鐘——至少哈利感覺是這樣——他就被放炮一樣的撞門聲給吵醒了。哈利坐直起身子,聽見窗簾被拉開的聲音:晃眼的陽光將他的雙眼刺得生疼。於是他一隻手遮著雙眼,一隻手絕望地摸索著他的眼鏡。
「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不知道你已經到這裡了!」一個響亮、興奮的聲音說,然後他的頭頂突然挨了一下。
「羅恩,別打他!」一個女孩的聲音責備地說。
哈利的手找到眼鏡並戴上了它,不過明亮的光線下他什麼也看不清。一個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了一段時間;然後他眨了眨眼睛,羅恩#83;韋斯萊躍入他的視線,此刻正對他咧著嘴笑。
「還好嗎?」
「不能再好了。」哈利揉著頭頂又倒回枕頭裡。「你呢?」
「還不錯,」羅恩說著,拉過一個紙盒子坐了下來。「你什麼時候到的?媽媽剛剛才告訴我們。」
「大概凌晨一點鐘吧。」
「麻瓜們怎麼樣?對你還好吧?」
「還不是和從前一樣,」哈利說著,赫敏坐到了他的床邊,「他們不怎麼和我說話,不過我覺得那樣更好。你怎麼樣,赫敏?」
「哦,我很好,」赫敏仔細地端詳著哈利,彷彿他生了什麼病似的。
他知道赫敏的意思。但是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討論小天狼星的死和任何痛苦的話題,於是他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錯過早餐了嗎?」
「別擔心,媽媽等會兒會給你端一盤上來;她覺得你吃得不夠飽,」羅恩說,轉了轉眼珠,「那麼,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我一直都待在我姨媽和姨父的家裡,不是嗎?」
「少來了!」羅恩說。「你和鄧布利多一起走的!」
「沒什麼激動人心的事情。他只是想讓我協助他說服一個老教授重新出山而已。他叫賀瑞斯#83;斯拉霍恩。」
「哦,」羅恩失望地說。「我們還以為——」
赫敏迅速向羅恩扔去了一個警告的眼神,羅恩立刻話鋒一轉。
「——我們還以為就是那樣的事……」
「是嗎?」哈利覺得好笑。
「是……是的,現在烏姆裡奇走了,很顯然我們又需要一位新的黑魔法防禦術課老師了,不是嗎?那麼,呃,他長什麼樣子?」
「他長得有點像一隻海象,他以前是斯萊特林的院長,」哈利說,「有什麼不對嗎,赫敏?」
赫敏一直注視著哈利,彷彿有什麼奇怪的病徵會隨時冒出來一樣。她趕忙擠出一個不那麼令人信服的微笑。
「沒有,當然沒有!那麼,呃……斯拉霍恩看起來像是個好老師嗎?」
「不知道,」哈利說。「反正不會比烏姆裡奇更差,是不是?」
「我知道有個人比烏姆裡奇還差,」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羅恩的妹妹無精打采地走進來,看上去有些煩躁。「你好,哈利。」
「你怎麼了?」羅恩問。
「都是她,」金妮重重地倒在哈利的床上,「她快把我逼瘋了。」
「她這次做了什麼?」赫敏同情地問。
「是她對我說話的方式——你們簡直會以為我還是個三歲小孩子!」
「我知道了,」赫敏壓低了聲音說,「她心裡想的都是自己。」
哈利驚訝地聽到赫敏這樣談論韋斯萊夫人,也難怪羅恩會生氣地說,「你們倆就不能擱下她五秒鐘嗎?」
「哦,是啊,為她辯護,」金妮厲聲說,「我們都知道你是不會厭倦她的。」
這是對羅恩媽媽的一個很奇怪的評價。哈利發覺他什麼地方搞錯了,於是說:「你們在談論誰——?」
但是他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前就得到了答案了。房間的門再一次被打開了,哈利本能地把被子猛拉到下巴,以至於赫敏和金妮都從床上滑到了地板上。
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門口,她擁有著如此讓人窒息的美貌,彷彿令房間裡的空氣都不夠用了。她身材如柳樹般纖細修長,一頭長長的金髮呈現出讓人眩暈的銀色光彩。使這個景象更趨於完美的是,她手裡還端著滿滿的一盤早餐。
「阿(哈)利,」她用一種喉音問候道,「好久不見!」
她越過門檻向哈利走去,韋斯萊夫人突然在她後面出現了,看起來很生氣。
「沒必要把餐盤送上來,我正準備自己來呢!」
「沒什麼問題,」芙蓉#83;德拉庫爾把餐盤放到哈利腿上,然後俯身在哈利兩邊的臉蛋上都親了親:哈利覺得她吻過的地方一陣發燙。「我一直很想再見到你。你還記得我妹妹加布麗嗎?她總是不停地談論著阿利#83;波特。再見到你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哦……她也在這兒嗎?」哈利嘶啞地說。
「不,不,傻男孩,」芙蓉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我是說下個暑假,等我們——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她藍色的大眼睛睜得更大了,責備地看著韋斯萊夫人,而韋斯萊夫人說,「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
芙蓉轉向哈利,把她銀色瀑布般的長髮一甩,正好拂過韋斯萊夫人的臉。
「比爾和我要結婚了!」
「哦,」哈利茫然地說。他不禁注意到韋斯萊夫人、赫敏和金妮都在堅決地躲避著各自的眼神。「哇。呃——恭喜你!」
她又俯下身吻了吻他。
「比爾現在很忙,工作很努力,我則只是為了提高英語而在古靈閣做點兼職,所以,他把我帶到這裡住幾天,讓我可以更好地瞭解他的家庭。聽說你要來我真是太高興了——這裡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除非你喜歡煮飯和喂雞!好了——好好享用你的早餐吧,阿利!」
說完她很優雅地轉過身,像是飄著一樣地離開了房間,在身後輕輕地把門關上。
韋斯萊夫人發出了一個聲音,聽上去似乎是「嗤!」
「媽媽討厭她,」金妮安靜地說。
「我不討厭她!」韋斯萊夫人惱火地低聲說道。「我只是覺得他們不該這麼快就訂婚,就是這樣。」
「他們都認識一年了,」羅恩盯著那扇關上的門,樣子有點兒古怪,像是喝醉了酒。
「好了,那也不是很久!我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當然。全都是因為神秘人回歸帶來的不確定性,人們覺得自己明天就可能會死去,所以他們急著做出各種本可以慢慢來的決定。這和上回他強大的時候一樣,到處都是私奔的人——」
「包括你和爸爸,」金妮調皮地說。
「是的,不過,你爸爸和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有什麼可等的?」韋斯萊夫人說。「反觀比爾和芙蓉……嗯……他們倆之間有什麼共同點?他是個勤奮工作、腳踏實地的人,而她卻是——」
「一頭母牛,」金妮點了點頭,「但是比爾也不是那麼腳踏實地。他是個解咒員,對吧,他既喜歡來點兒冒險,又喜歡一點兒魅力……我想那就是他喜歡『浮膿』的原因。」
「別那樣叫芙蓉,金妮,」韋斯萊夫人嚴厲地說,哈利和赫敏卻在一旁偷笑。「好了,我想最好還是去做我的事……快點兒趁熱吃了雞蛋,哈利。」
她離開房間時看上去顯得憂心忡忡。羅恩仍然像喝醉了似的;他嘗試著晃了晃腦袋,就像一隻狗在試圖甩掉耳朵裡的水。
「她和你住在一個房子裡,你還沒習慣她嗎?」哈利問。
「這……你是可以,」羅恩說,「但是如果她突然冒出來,就像剛才那樣……」
「真可悲,」赫敏暴躁地說,大步地向離羅恩最遠的地方走過去,在走到牆角之後她轉過身來,雙臂交叉放在胸前面對著羅恩。
「你不希望她永遠在你身邊嗎?」金妮懷疑地問道。羅恩只是聳了聳肩,她說,「嗯,如果可以的話媽媽一定會阻止這件事的,我敢用任何東西打賭。」
「她想怎麼阻止他們呢?」哈利問。
「她一直努力勸說唐克斯留下來吃晚飯。我估計她是想讓比爾愛上唐克斯吧。我也這麼希望,我更情願把她留在家裡。」
「是啊,這多管用啊,」羅恩諷刺地說。「聽著,沒有一個頭腦正常的傢伙會在芙蓉伴隨身邊的時候愛上唐克斯。我是說,唐克斯也不錯——如果她不對自己的頭髮和鼻子做那些蠢事,但是——」
「她再醜也比『浮膿』強,」金妮說。
「她還更聰明,她是個傲羅!」赫敏站在角落裡說。
「芙蓉並不笨。她聰明得足以角逐三強爭霸賽,」哈利說。
「你別跟他一個鼻孔出氣!」赫敏諷刺地說。
「我想你肯定很喜歡聽『浮膿』叫你『阿利』,是不是?」金妮輕蔑地問。
「不,」哈利希望他剛才什麼也沒說,「我只是說,『浮膿』——我的意思是,芙蓉——」
「我更情願唐克斯在我們家,」金妮說。「至少她可以帶來歡笑。」
「她最近可沒帶來什麼歡笑,」羅恩說。「每次我看到她都覺得她越來越像哭泣的桃金娘了。」
「這麼說可不公平,」赫敏厲聲說。「她還沒有從那件事情中恢復過來……你們知道……我是指,他是她的表親!」
哈利的心沉了下去。他們說到了小天狼星。他拿起叉子把煎蛋剷起來放進嘴裡,希望這樣可以避免加入他們的談話。
「唐克斯和小天狼星幾乎都不認識對方!」羅恩說。「在唐克斯生命的一半時間裡小天狼星都在阿茲卡班,而在那之前他們的家庭之間從來沒有接觸過——」
「那不是重點,」赫敏說。「她覺得他的死是自己的錯!」
「她怎麼會那麼想呢?」哈利顧不上自己正在迴避這個話題。
「哦,她當時一直在與貝拉特裡克斯搏鬥,不是嗎?我想她肯定覺得如果她早點解決了她,小天狼星就不會被殺了。」
「真是傻,」羅恩說。
「這是倖存者的內疚,」赫敏說。「我知道盧平一直在變著法子勸慰她,但是她還是真的很消沉。實際上,她在易容方面也出了問題。」
「她什麼——?」
「她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變換容貌了,」赫敏解釋道。「我想她的能力一定是被這個打擊影響了,或者是別的什麼。」
「我不知道還可以這樣子,」哈利說。
「我以前也不知道,」赫敏說,「不過我想如果你的情緒確實非常低落……」
門又一次被打開了,韋斯萊夫人突然把頭伸了進來。
「金妮,」她悄聲說,「到樓下來幫我準備午飯。」
「但是我在和大家說話呢!」金妮似乎被冒犯了。
「現在!」韋斯萊夫人離開了。
「她只不過是希望我下去,這樣她就不必獨自面對『浮膿』了!」金妮暴躁地說。她效仿芙蓉把紅色的長髮甩了甩,然後把手高高舉著昂首闊步地走出了房間,像芭蕾舞演員一樣。
「你們最好也快點下來。」她走的時候說。
哈利利用這短暫的沉默時間多吃了些早餐。赫敏瞇起眼盯著喬治和弗雷德的盒子,時不時還從側面瞟一眼哈利。羅恩則正吃著哈利的吐司麵包,眼睛仍舊做夢似地盯著那扇門。
「這是什麼?」赫敏最後問,手裡拿著一個類似小型望遠鏡的東西。
「不知道,」羅恩說,「不過如果是弗雷德和喬治留下來的,那麼說明還沒準備好拿到笑話商店裡去賣,所以還是小心點。」
「聽你媽媽說笑話店生意不錯,」哈利說。「她說喬治和弗雷德做起生意來很有一套。」
「這是打了折扣的說法,」羅恩說。「他們現在正大把大把地收加隆呢!我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他們的店了。我們近來還沒有去對角巷呢,因為媽媽說爸爸也必須去,這樣可以安全點,可爸爸最近一直忙著工作,不過聽說那兒棒極了。」
「珀西怎麼樣了?」哈利問;珀西是這個家的三兒子,已經和家裡人鬧翻了。「他現在和你爸爸媽媽說話了嗎?」
「沒有,」羅恩說。
「可是他現在應該知道你爸爸說伏地魔回來自始至終都是正確的——」
「鄧布利多說,人們原諒別人的錯誤遠比承認別人的正確來得容易,」赫敏說。「我聽到他跟你媽媽說的,羅恩。」
「一聽就知道是鄧布利多常說的那種玄乎話,」羅恩說。
「他這個學期要給我單獨授課,」哈利隨和地說。
羅恩被那片吐司麵包噎住了,赫敏則倒吸了一口氣。
「你之前什麼也沒說!」羅恩說。
「我只是剛剛才想起來,」哈利誠懇地說。「昨天晚上他在你們家的掃帚棚裡告訴我的。」
「哎呀……鄧布利多的單獨授課!」羅恩說,顯得很心動。「我在想他為什麼要……?」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哈利看見羅恩和赫敏交換了一個眼神。哈利放下了手中刀叉,他的心跳加快了,他在想除了坐在床上他是不是該幹點兒什麼了。鄧布利多說要這樣做……為什麼不趁現在呢?他的眼睛盯著叉子,它正在照著他大腿的陽光裡閃爍著,然後他說,「我不知道究竟為什麼他要給我授課,不過我想一定是因為那個預言。」
羅恩和赫敏都沉默不語。哈利覺得他們好像都凍成了冰塊。他繼續對著他的叉子說,「你們也知道,就是他們試圖從部裡偷走的那個。」
「不過沒人知道預言球說了些什麼,」赫敏快速地說。「它打碎了。」
「雖然《預言家日報》說——」羅恩開始了說話,但赫敏迅速地朝他說,「噓!」
「《預言家日報》是對的,」哈利說,很努力地讓自己去看他們:赫敏看起來嚇壞了,而羅恩則很震驚。「那個打碎的預言球並不是預言的唯一記錄。我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聽到了完整的預言。預言就是為他而做的,所以他可以告訴我。預言裡說,」哈利深吸了一口氣,「看來我就是那個必須去結束伏地魔的人……至少,它說兩個人不能都活著,只有一個能生存下來。」
一時間三個人都沉默地互相看著對方。然後砰的一聲巨響,赫敏消失在一陣黑煙裡。
「赫敏!」哈利和羅恩大叫;早餐盤光噹一聲滑落到地板上。
赫敏咳嗽著從煙霧中出現了,手裡抓著那個望遠鏡,一隻眼睛變成了引人注目的亮紫黑色。
「我只是捏了它一把,而它——它就打了我!」她氣喘吁吁地說。
很明顯,他們看見望遠鏡的後面伸出了一隻接在長長的彈簧上的小拳頭。
「別擔心,」羅恩明顯在拚命地忍住不笑,「媽媽會解決它的,她對治療小傷很在行——」
「哦,好,不要管那個了!」赫敏急忙說,「哈利,哦,哈利……」
她又坐到了哈利的床邊。
「我們在猜測,從魔法部回來以後……很顯然,我們不想對你說什麼,但是從盧修斯#83;馬爾福所說的來看,那就是關於你和伏地魔的預言,嗯,我們想它可能大概就是這樣的東西……哦,哈利……」她盯著他,然後小聲說,「你害怕嗎?」
「現在不那麼怕了,」哈利說。「當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我確實……不過現在,看上去似乎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最終還是要面對他的……」
「當我們聽說鄧布利多要親自去接你時,我們想他可能是有什麼話要對你說,或者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你,有關預言的,」羅恩急切地說,「看來我們猜對了幾分,是嗎?如果他覺得你肯定會輸,他就不會單獨給你上課了,就不會浪費他的時間——他肯定覺得你有機會!」
「確實是這樣,」赫敏說。「我在想他會教你些什麼呢,哈利?真正的高級防禦性魔法,或許是……強大的破解咒……反惡咒……」
哈利並沒有認真聽。一股與陽光無關的暖流在心裡擴散開來;他胸中的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彷彿被消融了。他知道羅恩和赫敏比他們裝出來的樣子要震驚得多,可最重要的是,他們仍舊站在他這邊,說著鼓勵的話來安慰他,沒有因為他像是被污染了或者看上去很危險而退縮和逃避,這些對哈利來說簡直是無價之寶。
「……一般還有躲避性魔法,」赫敏總結著。「好了,至少你知道你今年要上的一門課了,比我和羅恩多出的一門。我在想我們的O。W。L。成績什麼時候才能來啊?」
「不會太久了,已經過了一個月了,」羅恩說。
「等等,」哈利想起了昨晚的另一部分談話內容,「我想鄧布利多說我們的O。W。L。成績今天就會來!」
「今天?」赫敏尖叫道。「今天?但是你怎麼不——哦,上帝啊——你早就該說了——」
她跳了起來。
「我要去看看有沒有貓頭鷹來過……」
但是當哈利十分鐘後穿好衣服,拿著空餐盤下樓時,只看到赫敏在廚房的桌子邊焦慮不安地坐著,而韋斯萊夫人正在試圖減輕她和半個熊貓之間的相像程度。
「它就是不怎麼變,」韋斯萊夫人焦急地說,她一隻手拿著魔杖站在赫敏面前,另一手捧著一本《治療師伴侶》,翻到了「淤傷、割傷和擦傷」那頁。「以前它一直有效的呀,我真不明白。」
「這個有趣的玩笑肯定是弗雷德和喬治的主意,他們確保了它不被除掉,」金妮說。
「但是必須得除掉!」赫敏尖聲叫著。「我不能永遠這個樣子走來走去。」
「你不會的,親愛的,我們會找到解藥的,別擔心,」韋斯萊夫人安慰地說。
「比爾告訴我說,我們的弗雷德和喬治非常有趣!」芙蓉安詳地笑著說。
「是啊,我都笑得喘不過氣了。」赫敏厲聲說道。
她跳了起來,開始在廚房裡走來走去,手指絞在一起。
「韋斯萊夫人,你真的真的確定今天早上沒有貓頭鷹來過嗎?」
「是的,親愛的,我留意了,」韋斯萊夫人耐心地說。「但是現在才九點鐘,還有的是時間呢……」
「我知道我的古代魔文肯定考砸了,」赫敏狂躁地咕噥道,「我肯定犯了至少一個嚴重的翻譯錯誤。而且黑魔法防禦術的實踐也一點兒都不好。當時我覺得變形術還不錯,可是現在回想起來——」
「赫敏,你能歇歇嘴嗎,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緊張!」羅恩叫道。「尤其是你能得到個『優秀』的時候……」
「不要,不要,不要!」赫敏歇斯底里地拍著手說,「我知道我每門課都不及格了。」
「要是我們不及格會怎麼樣?」哈利問大家,但又是赫敏回答的。
「就要去和院長討論我們的選擇,我在上學期末的時候問過麥格教授。」
哈利的胃開始翻滾。他希望他沒有吃那麼多早餐。
「在布斯巴頓,」芙蓉自鳴得意地說,「我們有另外的方法。我覺得它更好。我們學完六年才參加考試,不是五年,然後——」
芙蓉的話被尖叫聲淹沒了。赫敏指著廚房的窗子。三個黑色的斑點在天空裡清晰可見,而且一直在變大。
「那肯定是貓頭鷹,」羅恩嘶啞地說,跳起來和赫敏一起站在窗前。
「有三隻。」哈利快步走到赫敏的另一邊。
「我們一人一隻,」赫敏用一種被嚇壞的聲音低聲說。「哦,不要……哦,不要……哦,不要……」
她緊緊抓住了哈利和羅恩的肘部。
貓頭鷹徑直向著陋居飛來,三隻漂亮的茶色貓頭鷹在通向房子的路上越飛越低,也越來越清晰,每隻都攜帶著一個方信封。
「哦,不!」赫敏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韋斯萊夫人擠過他們三個,打開了窗戶。一,二,三,三隻貓頭鷹逐一穿過窗戶,在桌子上停成了一條整齊的直線。它們都把右腿抬了起來。
哈利往前走了走,他的信綁在中間那隻貓頭鷹的腿上。他開始笨拙地用手解繩子。在他左邊,羅恩正試圖拆開他自己的成績;而在右邊,赫敏的手顫抖得如此厲害,以至於她的那隻貓頭鷹也跟著抖動起來。
廚房裡沒有一個人說話。最後,哈利終於解下了他的信封。他撕開信封,展開了裡面的羊皮紙。
普通巫師等級考試成績
及格等級:優秀(O)超出預期(E)及格()
不及格等級:差()糟透了(D)巨怪(T)
哈利#83;詹姆#83;波特的成績如下:
天文學:
保護神奇生物:E
魔咒:E
黑魔法防禦術:O
占卜:
草藥學:E
魔法史:D
魔藥:E
變形術:E
哈利把羊皮紙反覆讀了幾遍,每讀一遍呼吸就更變得順暢一些。一切都還好:他一直相信占卜肯定是不及格,而且他也不可能通過魔法史,因為他考到半途就病倒了,但是他其他都通過了!他的手指在分數上游移……他的變形術和草藥學都不錯,他甚至在魔藥上得了『超出預期』!而最棒的是,他的黑魔法防禦術獲得了『優秀』!
他看了看旁邊。赫敏背對著他,頭低著,但是羅恩看上去很高興。
「只有占卜和魔法史不及格,但是誰還管那些?」他開心地對哈利說。「來——換換——」
哈利低頭掃了一眼羅恩的成績:沒有『優秀』……
「我就知道你會在黑魔法防禦術上拿最高分,」羅恩捶著哈利的肩膀。「我們都幹得不賴,對吧?」
「好樣的!」韋斯萊夫人驕傲的說,撥弄著羅恩的頭髮。「弗雷德和喬治加起來得的還要多!」
「赫敏?」金妮試探地問,因為赫敏一直都沒轉過身來。「你的怎麼樣?」
「我——不賴,」赫敏小聲說。
「哦,少來了,」羅恩說著大步朝赫敏走去,從她手中一把抓過成績單。「是啊——十個『優秀』和一個黑魔法防禦術的『超出預期』。」他低頭看著她,半開玩笑半惱怒地說。「你真的很失望,不是嗎?」
赫敏搖了搖頭,但是哈利卻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現在是學。E。W。T。的學生了!」羅恩咧著嘴笑道。「媽媽,還有香腸嗎?」
哈利低頭看著自己的成績,它們和他所能預想到的一樣好。他只是感覺有一點稍稍刺痛的遺憾……這便是他成為一個傲羅的志向不得不走向終結了。他沒有獲得必需的魔藥課等級。他一直都知道他不可能得到,但是當他看到那個小小的、黑色的『E』時,還是感到胃突然一沉。
很奇怪,真的,想想看,是一個化了裝的食死徒第一次告訴哈利他會成為一個好的傲羅,可不知何故這個主意一直被他牢牢地記著,而且他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別的。而且,幾個星期前他聽了那個預言之後,這條路似乎已經成為了他必然的宿命了……兩個人不能都活著……如果他加入到那些受過高強度訓練,以尋找和殺掉伏地魔為己任的巫師中去,不就可以去實踐那個預言,給自己留下最大的生存下來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