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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 酸痛。
江停睜開眼睛, 好半天才從朦朦朧朧的不舒服中恢復清醒, 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到床頭櫃鬧鐘上——13:45pm。
第二天下午了。
江停翻身坐起,立刻被某處隱秘的劇痛扯得抽了口涼氣,良久才發著顫一點點放鬆肌肉。
他全身上下已經被清洗過了,換了件寬鬆的短袖白t作為睡衣,柔軟的質地散發出陽光的氣味, 只是因為嚴峫的號太大,導致穿在身上顯得有點空。從床對角的立地鏡望去, 寬大領口間露出的脖頸和鎖骨、以及短袖下的胳膊上都帶著種種痕跡,一時半刻還消不下去。
江停輕輕閉上眼睛, 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被褥從腰側無聲無息地滑落。
江停以前的體質是從熟睡到備戰狀態不超過三十秒, 但現在明顯不行了,需要足足十多分鐘才能勉強從低血壓的眩暈中恢復正常。許久他終於再次疲倦地睜開眼睛,剛想下床離開主臥,去客臥稍微洗漱,突然掀起被子的手一僵。
他無名指上竟然帶著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看似普通的鉑金素圈, 光可鑒人, 還十分新,看不出任何使用過的細微痕跡。其實這枚戒指的尺寸戴在中指剛好,但不知為何嚴峫還是把它套在了無名指上,顯得有些松。
江停沉默良久, 把這枚戒指摘了下來,輕輕放在床頭櫃上。
他起身走出這間充滿了濃厚嚴峫氣息的主臥,回到自己一直住的隔壁客臥去洗了把臉。起身時他對著鏡子注視自己水淋淋的面孔,目光深處有些疑惑,似乎非常不明白。
哪裡好看?他想。
半晌他自嘲地搖搖頭,一轉身,猝然撞見了正抱臂靜靜倚在門框邊的嚴峫。
「……」兩人相對片刻,嚴峫彷彿沒看見江停已經空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一般,那張英俊的臉上慢慢浮起笑容:「早呀,江隊。」
這話裡戲謔的成分簡直明顯到欠揍的地步了。
「下午了,」江停頭也不抬道,用毛巾擦了臉,不知道是因為這個還是因為昨晚,嘴唇還在微微地發著紅。嚴峫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江停洗漱完,試圖繞過他走出浴室的時候,才突然抓住了江停的手。
兩人的動作都頓住了,站在十分有限的空間內凝視著彼此。
嚴峫嘴動了動,緩緩道:「江停……」
江停正以為他要說什麼的時候,卻只見嚴峫突然又收住了,一笑:「我做了點吃的,來吧。」
嚴峫這何止是「做了點吃的」,簡直是把五星級酒店的廣式早茶搬進家門了,餐桌上的皮蛋瘦肉粥、鳳爪、鮮竹卷、各式蝦餃等等琳琅滿目。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起來電話訂餐的,粥還溫溫地熱著,正是可以入口的溫度。
「太多了吧?」江停揚聲道。
嚴峫在廚房裡拿碗碟,「你先吃點,待會還要出門!」
江停沒仔細聽,趁嚴峫轉過頭的時候,側身往主臥裡看了一眼。
——床頭櫃上的那枚戒指果然已經被不聲不響地收起來了。
江停無聲地呼了口氣。
「好不容易給個停職審查,我都要懷疑是不是呂局洞悉未來,提前給我放的婚假了。」嚴峫端著碗出了廚房,親手給江停盛了皮蛋瘦肉粥,唏噓道:「尤其是今天上午醒來的時候,我還以為局裡起碼得有十多個未接來電或者大大小小百八十件事等著,嘿,誰知道只有馬翔那不長眼的東西打了個電話來,還只是問結案卷宗。」
「因為你們余隊去上班了吧。」
「嗨,余隊每天就上半天班,馬翔說剩下的工作都是呂局親自主持。」
江停的勺子在碗邊沿上微微一磕。
嚴峫坐在旁邊那張椅子上,目不轉睛盯著江停吃東西,突然問:「不合口味嗎?」
廣式早茶和川式火鍋一樣,都是既能打天下又能坐江山的王牌中國美食,在人類範圍內幾乎不存在不合口味的問題。江停回過神,搖搖頭說:「沒有,味道挺好。」
「那這椅子你坐著舒服嗎?」
「啊?」江停沒反應過來。
嚴峫認真道:「椅子不會太硬了嗎?」
「……」
江停夾著半隻鮮竹卷的筷子停在半空,面無表情瞪著嚴峫,下一秒突然被嚴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來,迅速攬進自己懷裡,強行逼迫他坐在自己大腿上:「來來來坐我這裡,坐我懷裡比較軟……」
「嚴峫你這大白天的——」
「來我餵你吃這個,我特地點的一籠韭菜蝦餃,韭菜吃了對身體好……」
江停哭笑不得,匆忙從嚴峫懷裡掙扎出去,又把他筷子上那個綠瑩瑩的韭菜蝦餃打掉,往他碗裡塞了一塊蒸魚肚:「少吃韭菜多吃魚,你的腎真不用補了,多補補腦吧!」
嚴峫惋惜地搖搖頭,又瞥著那塊魚歎道:「算了,你夾給我的什麼都好吃。」然後用擔憂的目光往江停腰上瞅了一眼。
江停一個曾昏迷過三年的重病患,才懶得跟嚴峫作這種口舌之爭,逕自低頭喝了大半碗粥,就放下了小白瓷勺,感覺胃裡已經有飽脹感了。嚴峫看他今天臉色也還好,就不再逼迫他吃更多東西,邊收拾碗筷邊說:「待會你跟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來。」
「怎麼?」
「生日。」嚴峫笑起來:「雖然我覺得男人過了十八歲後生日就沒什麼太大意義了,但每年還是有一大家子親戚要聚到一起,除了名義上幫我慶祝之外,當然還有些其他的……畢竟我爹媽就生了我一個嘛,生意攤子又鋪得那麼大。」
可能因為嚴峫平時的表現都太樸素接地氣了,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任何狗血的豪門恩怨上去,所以他說這話時,江停不由意外地打量了他兩眼。
嚴峫怕他誤會,趕緊解釋:「不過我的任務只是過去亮個相,表示我還活著,號召親戚們團結友愛和諧相處,然後吃吃喝喝就散場回來了。你跟我一起他們不會多問的,只說你是我朋友就完了,我爸媽也不會亂說什麼,放心吧。」
江停在嚴峫擋不住熱切的注視中遲疑了幾秒,慢慢說:「但……我今天還挺累的,要不下次再說?」
「我們可以只去轉一圈就回來,十分鐘也行。」
江停還是搖了搖頭:「你家的親戚平時一定交遊廣闊,我現在這樣,還是避免這種人多的場合比較好,算了吧。」
嚴峫眼底似乎有些失望。
但嚴峫作為一個三十多歲成年人的好處在於,他很快就能控制住情緒,於是若無其事地點頭答了句:「倒也是。」然後甚至還笑著擺了擺手說:「那你在家裡休息吧,我一定早點回來。」
嚴峫說一定早點回家,可是他根本就沒有早點出家門。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了碗筷,把江停拖到主臥衣帽間去,打開了前·相親專用裝備衣櫃,掏出每件襯衣在上半身前不斷比劃,反覆徵詢江停的意見:「帥嗎?這件怎麼樣?」
江停說:「帥,帥。」
「那這件呢?」
江停雙手插在居家長褲口袋裡,無奈道:「也帥,都帥。」
嚴峫聞言不幹了。他赤|裸著上半身,多少年來一線工作加堅持鍛煉保持的體型是完美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充滿威脅性地把江停往衣帽間拐角一頂,低頭咬牙問:「怎麼這麼敷衍?昨晚在床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江停臉色有點很難察覺的發紅,但還是很鎮定的:「昨晚我說什麼了?」
「你抱著我說老公真帥,真好看,老公天底下最厲害……」
江停撲哧一聲笑起來,仰頭竭力拉開幾厘米距離,鄭重其事道:「你的好看跟穿什麼衣服沒關係。」
嚴峫本來正準備給他點教訓,卻沒想到江支隊嘴裡能說出這話來,當時倒愣住了。
「所以別穿衣服光著去吧,」江停忍俊不禁道,「然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啦。」
嚴峫還沒來得及動手,早有準備的江停已經貼著牆角溜了出去,正三步並作兩步衝向主臥大門,就被反應過來的嚴峫飛撲上前,一把撈回來壓在床上,幾下把手腳都制住了,強迫伸進咯吱窩裡亂撓一氣:「你給我回來!我看你往哪跑?!」
「我錯了我錯了……」江停邊掙扎邊笑著討饒:「行行行,你穿什麼都好看,哎喲別頂我……」
嚴峫抓著江停的褲腰就想往下扒,被後者死死抓住,未能得逞。兩人在大床上翻滾扭打了好一會,最終以江停不斷討饒並聲稱「疼疼疼」才結束,嚴峫就像頭沒吃飽肚子很快又餓了的雄虎般,居高臨下盯著江停看了好一會,才悻悻道:「我過兩天……我明天……我今晚再給你個厲害的。」
江停被咯吱得喘不過氣來,黑白分明的眼底含著水,臉頰微微發紅,黑髮凌亂地被壓在雪白床單上,順口笑罵:「你給我滾起來!」
嚴峫卻不起,低頭在他頸間不斷焦躁地嗅,就像懷裡抱著鮮嫩美味卻偏偏不能下口的獵物。好半天他終於心有不甘地爬起來,喃喃道:「為什麼不肯多吃韭菜……」
江停威懾性做了個切的手勢:「你再不走試試?」
嚴峫捂著襠進了衣帽間,少頃終於換好衣服,隨便抓了把頭髮就出來了。他果然不是誠心要好好打扮去見親戚的,少了江停這麼個展示對象,他只換了普通的polo衫和牛仔褲、手上戴了個精鋼表,這麼一看倒顯得比穿正裝要年輕,眉眼間有股擋也擋不住的,剛陷入愛河的毛躁小伙子的氣息。
江停坐在客廳裡喝茶下圍棋,抬頭一見他這樣,淺紅的嘴角一彎似乎想要笑,旋即面無表情忍住了。
「你笑什麼?」
「沒什麼。」
嚴峫自得地哼了聲,道:「親一個親一個……」
嚴峫在沙發前彎下腰,膩膩歪歪地抓著江停下巴,交換了一個帶著檸檬漱口水味兒的漫長的親吻。直到幾分鐘後他才戀戀不捨地分開,凝視著江停的眼睛,隨即又親了親他的眼皮。
江停閉上了眼睛,感到溫熱的氣息從自己眼睫末端掠過,一觸即分。
「你把我家的媳婦茶喝完了,還想提了褲子就跑,」嚴峫小聲說。
江停沒吱聲,鎮定自若,耳朵有點發紅,這次終於沒法推鍋給無辜的韓小梅了。
「晚上回來再給你帶,啊。」 嚴峫忍不住笑起來:「當時拍下的老同興一筒有五餅呢。」
江停:「……」
「但我只有一個媳婦,」嚴峫揶揄笑著對他眨眨眼,不待江停回答這句話,就轉身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