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歡很久不說話,笙笙似乎有點害怕了,不停喊她,院長接過電話問,裴歡掩飾好聲音說:「她最近身體怎麼樣」
「穩定下來了,醫生剛剛會診完。可是笙笙的情況比較危險,做手術有風險,現在方案還在討論。」
「我不想現在就讓她做手術,我知道風險很大。」
院長有點奇怪,裴歡似乎很肯定這件事。院長知道她格外喜歡這個孩子,而且院裡的醫生都是裴歡幫忙資助過來的,大家一直都和她商量笙笙的事,「可是先心病還是趁著年紀小手術比較好,笙笙快五歲了,再大更有危險,而且笙笙的情況比別的患者都複雜,很可能和遺傳因素有關,唉……我們院裡的人都說,她父母就是因為這個才遺棄她的。」
裴歡心裡更難過,她不是為了孩子的病才這麼做,她付出那麼多代價才保住她,可如今她卻只能聽笙笙叫一聲阿姨。
「她手術和後續治療的事我來想辦法。」裴歡努力裝出平常的口氣,她快要堅持不下去,只有笙笙是她餘生唯一的理由。
打了這個電話,她終於能逼著自己再次站起來,好好走出去。
蔣維成一直沒有回家。
平常他也經常這樣,回家睡的日子少之又少,可今天裴歡卻一反常態,坐在大廳裡看書,一直等他,等到深夜十二點,她看了看表,知道他是真的不回來了。
林嬸不敢休息,好幾次來勸,最後只好提醒她,「要不……您給少爺打個電話問問吧」
裴歡搖頭,「這麼晚,他不回來肯定身邊有人,我打過去不方便。」
林嬸看她雲淡風輕地提起自己丈夫的風流事,嚇得直安慰她:「少爺一定是在忙工作,您別亂想。」
裴歡笑了,「今天剛好有事想和他商量,不回來就算了。」
林嬸替她委屈,歎口氣,很小聲地抱怨:「少爺真是的,不懂珍惜。」
之後幾天,裴歡很守時,早早去了片場。她臉上消腫,整個人的狀態終於好起來。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導演竟然臨時加了一場爭吵戲,內容就是女主角很生氣,兩個女人要一起扭打,最後女主扇她耳光。
盛鈴拉著幾個女演員在旁邊哈哈大笑,化妝的時候她就故意跑到裴歡這邊來,還笑著說:「喲,你今天剛能見人……真不好意思,導演追求效果,讓真打,不過你放心,我一會兒一定輕點。」
敬姐來的晚了,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和裴歡說:「這場不拍了,走。」
盛鈴在邊上對著光線看自己做好的指甲,有意無意地感歎:「人都過氣了還耍大牌,區區幾個鏡頭的事就把導演得罪了……往後說起來,還混不混了」
敬姐回身瞪她,卻讓裴歡拉住了。
裴歡披著一件大衣正在看詞,頭也不抬地和盛鈴說:「一會兒還要你多照顧。」
敬姐早就看不上這個盛鈴,女藝人二十五六歲可不算年輕了,再過幾年個個都該是找靠山結婚的歲數,她還裝天真。
敬姐不饒人,抱著胳膊上下打量盛鈴,冷著臉說:「別跟我這犯賤!你去打聽打聽,裴歡比你早出來多少年,她不理你是讓著你不懂事,真要說起來,咱們從頭算!」
盛鈴氣得轉身走了,裴歡暗暗叫苦,「一會兒我又要遭罪,她受你的氣,拍的時候肯定下狠手。」
果然,盛鈴前所未有的投入,一場爭吵戲被她當成洩憤,演出十成十的力氣,恨不得嗓子都喊啞了。
敬姐還在旁邊和導演為真打假打的問題爭執,而燈光下盛鈴已經揪住了裴歡的頭髮,仗著導演沒喊停,她得意洋洋,揚手就要抽過去。
所有人都圍過來,這種事不新鮮,哪部戲裡都有好幾場,唯獨今天不一樣。誰都清楚盛鈴最近和蔣維成走得近了,她這時候找上裴歡,這個唯一被傳過和蔣少隱婚的女人,她無非是想立威,多麼現實的一場戲,人人都想看盛鈴敢不敢真打裴歡。
可惜精彩時刻沒能繼續,導演突然喊卡,跑來拽住盛鈴的手。
裴歡幾乎已經偏過頭,她改變不了的事,就盡量讓自己好過一點。
可是那一巴掌還是沒抽下去。
敬姐都看呆了,她被人莫名其妙推搡到一邊去,場子裡忽然來了很多人,為首的竟然是圈裡人人都知道的峰老闆,陳峰。
那人主業是木材,但一直都投資娛樂產業,而且聽說他有道上的背景,魚龍混雜的圈子裡最怕這種人,所有老闆都要叫他一聲峰哥。
導演眼看惹不起的金主竟然親自過來了,連話都說不清,只一個勁地解釋,「就是臨時加的戲,劇情需要……劇情需要,本來……本來是沒有的。」
裴歡一看是阿峰,立刻低下頭躲到一邊。
整個片場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燈光也關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
陳峰根本不搭理這幾個小角色,繞著人群一個一個找,最終站到裴歡面前,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說:「先生讓我們來看看三小姐。」
裴歡自知躲不過,盡量壓低聲音說:「先回去,他這樣讓我以後怎麼工作」
陳峰卻不肯善罷甘休,他分明看到剛才那一幕。他是老會長的侄子,大家多少年都在蘭坊一起長大的,他太清楚裴歡的事,所以華紹亭才讓他過來。
導演和兩個製片像跟班一樣跟在陳峰後邊,旁邊一早有人提了,這涉及到敬蘭會了。
這一下,劇組裡的人腿都開始抖,誰也不知道這種小製作的戲怎麼能惹上敬蘭會,而且他們出動這麼多人,總不能只是為了探班吧。
製片看出陳峰面色不善,趕緊過來賠笑拉關係。
陳峰不耐煩地問他:「剛才那個女的呢要打人那個。」
「哦哦,您是找我們的女一號是吧,盛鈴!快……鈴鈴快過來,峰老闆找你呢。」
盛鈴嘴角都緊張得發抖,還裝出一臉鎮定,她安慰自己這或許是個機會,於是故意走得搖曳生情,恨不能裙子再短一截才好。
她覺得陳峰已經就是遙不可及的男人了,能攀上一次,她以後在娛樂圈裡四處都吃得開了。
結果她剛站住,陳峰就眼都不抬地問她:「導演說,這場戲是你要求真打的」
「啊我……」盛鈴覺出不太對,可裴歡側著臉毫無脾氣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可能和陳峰有任何關係,於是盛鈴狠下心賭一次,大著膽子回答:「是,為了效果,我們都是演員,這種程度的戲是最基本的,一個好演員必須要敬業……裴歡,是吧」
陳峰聽她說完,抬手示意隨行。周圍劇組的人和演員都還傻站著,突然就看到有人上前一步,啪地一聲,乾脆地抽在盛鈴臉上。
那女人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嚇得直接癱坐在地上,捂著臉,整個人都懵了。
眾人震驚地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裴歡生怕再鬧大,趕緊走過去推了推陳峰說:「行了,走吧,帶著你的人走。」
「三小姐……」
「你既然還叫我一聲三小姐,今天就聽我的,現在帶人走!」
「可是今天……」陳峰示意她向電梯的方向看,「今天我真的做不了主,先生親自過來,就怕鬧大讓我先來處理,她剛才認個錯,給個教訓就完了,可這賤人存心找死!」
裴歡看向電梯,那邊果然圍了一圈人,有人站著光亮之後的暗影裡,手上慢慢地繞著一圈珠子。
她心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