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正對著他們中間那張桌子,兩列沙發在門對面一左一右的位置。
華紹亭過去把門鎖上了,他剛剛收回手,眼看門上就被掃出一排窟窿,幸虧門對著桌子,敬姐和裴歡剛好隔開兩端,不然兩人已經被打成篩子。
敬姐腿一下就軟了,臉上還強裝鎮定,除了拍戲裝裝樣子,誰見過這種場面啊,她直接就滑倒在地上。裴歡示意敬姐千萬別出聲,她自己一咬牙站起來,低頭順著桌子衝到門旁邊,貼在牆壁上。
她和華紹亭一左一右,中間是一扇被打爛了的木門。
外邊的人不清楚裡邊的情況,一時僵持。華紹亭沖裴歡做了個噓的動作,伸手握在門把手上,裴歡立刻示意敬姐到桌子下邊去,敬姐掙扎著躲進去。
華紹亭幾乎瞬間就把門拉開了,門從他那邊打開,正好把裴歡擋在門後,槍口驀然伸進來,本能地對著正前方一陣掃射,華紹亭迅速從門邊伸手捏住對方的手腕。
亂七八糟的槍聲混合著敬姐的尖叫,半分鐘後一切塵埃落定。
裴歡心裡砰砰直跳,聽見房間裡沒動靜了,門板已經完全打爛。
她踹開眼前的東西,華紹亭靠著牆壁正在甩手上的血,她撲過去上下看他,地上闖入的人看不出身份,整個胳膊扭曲成一個可怕的角度,槍口對著他自己,倒在地上抽搐,漸漸沒了氣。
華紹亭微微咳嗽,搖頭說:「不是我的血,沒事。」
裴歡鬆了一口氣,回身過去扶敬姐,敬姐正失神地癱坐在地上,盯著那人的慘狀,看到血跡蔓延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又開始慘叫。
華紹亭被她吵得有點頭疼,冷下臉色看她,敬姐瞬間閉嘴。
裴歡當時被擋在門後,而敬姐卻在桌子下,她直接看到了這個男人是怎麼把別人胳膊扭斷,然後擰過槍掃過去的。
骨頭碎裂的聲音猶在耳畔,從頭到尾,他眼睛裡只有不耐煩和麻煩,似乎完全沒覺得對方是個人。
敬姐越想他的眼神越害怕,不住地發抖。
裴歡把她扶起來安慰,「敬姐你看看我,好了沒事了……冷靜點。」然後向著外邊喊,「阿峰!」
陳峰肩上都是血,匆匆忙忙一路踉蹌著衝進來,一把扶住華紹亭。
華紹亭甩開他的手,從桌上扯了一張紙巾擦掉濺上的血,然後才開口問他:「對方幾個人」
「四個……」
「就四個人,你帶兩個,這麼晚過來」
「先生先離開這裡吧,我動作慢了,回去領罰……警方馬上就過來封鎖了。」陳峰拉過裴歡讓她走,又把敬姐推出去。
華紹亭瞥他一眼,又看看地上的人,這才轉身出去,拉著裴歡從後門離開。
他把裴歡護在懷裡送上車,敬姐從另一側車門上來,兩輛車子飛速開走。陳峰在前邊打電話叫人來善後,肩膀上的血透過衣服沾到座椅上,裴歡看不過去,翻出東西給他止血。
她壓著他的傷口,心裡後怕,低聲提醒陳峰說:「華先生身邊不能沒人守著,今天這事,多危險。」
敬蘭會的規矩一向分明,出了事,第一時間應該有人趕到先生這邊來。這麼多年,外邊就四個人還能逼得華紹亭從椅子上站起來的事,絕無僅有。
陳峰點頭,哪敢讓她動手,往前躲著說:「沒打中,蹭過去的外傷。」
「你別跟我嘴硬,別動。」裴歡歎了口氣拿紗布壓上去,華紹亭卻按下她的手,輕輕地說了一句:「這不是你做的。」
裴歡看了他一眼,眼見華紹亭臉色沉下來,她只好鬆開手。陳峰趕緊接過紗布說:「是,三小姐別碰這些了。」
她無可奈何,華紹亭不再說話,轉過眼睛望向窗外。陳峰迅速在電話裡吩咐完,自己拉開衣服處理傷口。
他們出來正好趕上中午的時段,北區這條路上車流量很大,路口依舊堵車,對面車道遠遠已經傳來警車的聲音,但是路上太難走,警車趕不到剛才的事發地,他們也被卡在路上出不去。
蘭坊的兩輛車被迫停在路口,右側突然有轎車疾馳而來,搖下車窗伸出黑洞洞的槍口。
華紹亭果斷拉過裴歡,她還來不及看清已經被他按下頭抱在懷裡,他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別抬頭。」
話音剛落,防彈玻璃上砰砰傳來子彈的聲音,敬姐已經連叫都叫不出,被陳峰一把按倒,蜷在座位下。
子彈角度刁鑽,前擋風玻璃突然裂開,司機一聲慘叫,陳峰果斷撲過去把司機那側的門打開,將他推出去,自己換到了駕駛位上。
裴歡在華紹亭懷裡不敢亂動,她就貼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慢慢平靜下來。華紹亭微微用力收緊胳膊,把她抱得更緊,固定在懷裡,然後吩咐陳峰:「打輪胎,然後撞開前邊的車。」
「是。」
耳邊激烈的聲音源源不斷,夾雜著路人的喊聲。陳峰冒險搖下車窗,伸出手去直接讓對方爆胎,然後踩住油門直衝右前方撞過去,頂住對方的車,硬是在十字路口的車隊裡擠出一條空檔。
車身劇烈摩擦碰撞,危險近在咫尺,防彈玻璃並非完全保險,到了一定程度的衝擊隨時都有可能打穿。但車窗之後的男人從頭到尾連姿勢都沒變過,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不低頭更不抬眼。
他伸手溫柔地撫過懷裡人的頭髮,安慰了一句,直到兩輛車車身即將分離,他才微微瞇眼打量窗外。
對面的車失去平衡整體側翻。
陳峰猛地打輪,調轉車頭急速離開。
巨大的撞擊讓車內安全氣囊已經打開,裴歡不由自主想要抬頭,華紹亭按著她的後背,聲音分毫未變,「沒事,你睡一會兒,到家我叫你。」
她的臉被他大衣領子擋住了,四周沒有光,她就真的靠在他懷裡,閉上眼什麼都不管。
蘭坊長大的孩子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面,裴歡不覺得害怕,只是有點擔心他。但此刻,她聽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格外平穩,總算放了心。
華先生果然不適合隨便出來走走,鬧市火並,全城慌亂。
這麼亂糟糟的浮生萬象,裴歡卻覺得安心。
市中心北區徹底戒嚴,他們遙遙甩開身後的人群,一路開回蘭坊。
路上到了安全的地方已經有人接應,華紹亭和裴歡換了車,派人先把敬姐送走了。
華先生的車一進入蘭坊那條街,陳嶼和顧琳已經等在海棠閣的院子外邊,顧琳趕過來給他開門,「先生沒事吧」
車外冷不丁灌進冷風,華紹亭側身擋了一下才去推裴歡,「裴裴到了。」
她揉了下眼睛才坐起來,正對上顧琳的目光。
顧琳竟然笑了,她笑得別有深意,但很快就轉過臉,再也不看她,又恢復了那個冷冰冰的大堂主。
這樣的態度,比剛才那場事故還讓她不安。
華紹亭往海棠閣裡走,他走得很快,顧琳追上去低聲和他說:「今天是我疏忽了,應該多安排人跟著先生……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華紹亭並不意外,他停了一下回頭看她說:「我不關心他們是什麼人,既然敢派來就都查不出來。」
顧琳愣了,「那先生的意思是」
華紹亭退下手套,看到衣袖上濺了一點血漬,他進去換衣服,「我今天臨時想出門,去的地方只有三個人知道。」
顧琳立刻閉嘴。
他慢慢地說:「你,陳峰,裴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