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和媽媽打過電話,余笑的心情說不上變得更好, 但也沒有變得更壞。
爸爸又被褚年給氣了一頓, 他生了一天的悶氣, 第二天還放狠話說再也不管女兒女婿了。
媽媽是笑著複述的, 說完之後又是一陣嘲笑, 當然是對著余笑她爸的。
可是笑完了,媽媽也提起了另一件事:
「笑笑,褚年這麼搞,解恨是解恨了, 可他說到底是你爸, 等你換回來了,你們父女兩個可怎麼辦呢?」
余笑只安撫她媽說不用擔心。
想想到時候有個無論如何要離婚的女兒,她爸現在受的這點刺激也不過是打個預防針罷了。
「媽,我給你打了五千塊錢。」
「唉?你幹嘛?」
「錢是我自己賺的,給我爸媽花不是理所應當嗎?」
余笑的媽媽只覺得女兒是飄了:「褚年懷孕了,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說完這句話, 余笑的媽自己突然哼哧哼哧地憋笑了兩聲,然後「哈哈哈哈」地笑了出來:
「褚年懷孕了,這話……你媽我怎麼說得這麼順呢?」
說完又笑了一陣,好一會兒, 余笑媽媽才接著說話:
「就跟我養了個兒子娶了個兒媳婦似的, 不過啊, 褚年當姑娘, 比你嬌多了, 俏生生的一雙眼睛看人,你就差點兒,從小就知道看書,都看呆了。」
這話不知褒貶,余笑的笑有些無奈。
「媽,聽你的意思,你還想要個兒子呢。」
「要兒子?我要兒子幹嘛?我好好的閨女多好啊!我生你的時候生完了,憋著一口氣問男的女的,那個護士我記得姓黃,說是生了個女兒,當時我可高興了,我說我攢了可好看的布能給你做裙子,從小到大都夠了。
結果布的樣子越來越好看,我給你買新的都不夠,哪兒還用做?你爸那個敗家的還悄麼聲地把布都送了老家的親戚了……送了快兩年我才知道,我還跟他吵了一架,唉,別提了,那時候真是……」
余笑的媽媽長出了一口氣,轉了話頭:
「笑笑,你是個女孩兒,媽媽一直覺得是最好的,真的,當男人好媽媽知道,可有個你這樣的女兒,媽媽挺驕傲的。犯過傻,有過錯,受了點挫折都沒什麼,誰能沒點兒波折呢,可那股勁兒過去了,人還是得開始想對自己好,不然不就是干折騰自己了嗎?」
余笑直覺自己的媽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有過不換回來的想法,這是在側面地提醒自己。
可她也沒有證據,而她媽媽這樣的話,余笑從前從來沒聽過。
她讀書的時候聽過爸爸說以她為榮,□□耀短暫,隨著她的青春期一起結束了,她媽從前對她都是嫌棄居多,這樣的話,在她的記憶裡是第一次。
「媽,這些話,你早幾年跟我說,效果應該會更好。」
余笑這句話是真心的,隨著年齡的增長,誇獎和鼓勵帶來的安慰效果在遞減,剛聽到媽媽這麼說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哭,但是沒有,因為曾經那個渴望被媽媽認可的女孩兒已經長大了。
當一個人學會了第一時間揣測別人的意圖和動機,那說明一切的好與不好在擊中她之前都要先穿過一面名叫理性的牆。
掛掉電話之後,余笑突然驚覺,她把這堵牆建起來,也不過短短的一點時間而已。
週一上午,被放回家過週末的都回來了,他們這一天的行程很緊,又有兩家企業的代表從外地過來,想談一下進駐東林的事情,雖然招商這一塊兒的主力是當地政府,余笑作為承建方也要去作陪,也算是現場答疑。
「小莫,今天國資委劉主任要的那份證明,你回去寫個申請,最好今天下午就能蓋章,找快遞發過來。」
坐在車上,余笑給莫北安排工作,說完之後,她回過頭去,只看見莫北正愣愣地看著窗外出神兒。
「小莫,你怎麼了?」
他們今天坐的是一輛七座商務,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其他人,同行的小姑娘戳了戳莫北的手臂。
莫北猛地回過神來,就看見「褚經理」正看著自己。
「經理,對不起。」
「你……今天國資委劉主任要的那份證明,你立刻發個申請回公司,讓他們最好今天下午蓋章發出來。」
「是,是經理。」
余笑轉回去繼續整理自己的工作所得,沒再說話。
莫北低下頭寫申請,過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抬起頭,看向正認真工作的「褚年」,又環顧著車裡的其他人。
……
「把所有對孕婦好的東西都吃下去,這是要把孕婦活活撐死吧?」
盯著自己的午餐,嘴裡這麼抱怨著,褚年還是拿出一個三分熟的雞蛋,磕開,把沒熟透的蛋清倒進了米飯裡。
蛋黃用筷子撥著放在了一邊。
番茄燉牛腩,清炒西藍花,褚年今天的比平時豐盛很多,因為他是照著余笑的筆記點的菜。
要優質蛋白,要足夠的蔬菜,要均衡膳食營養搭配。
還要保持低膽固醇攝入。
為了最後這一句話,褚年今天早上就吃了一個蛋黃,中午乾脆就不吃蛋黃了,他覺得自己已經付出了超絕的忍耐力。
又拌進了番茄牛奶的飯是熱的,第一口順著嗓子眼兒下去,褚年就覺得不太想吃,可他還是用勺子又挖了一口送進嘴裡。
蔬菜、優質蛋白……唉。
一碗飯褚年吃了二分之一,牛腩幾乎吃完了,番茄湯泡飯也吃了不少,西藍花吃了二分之一,半熟的雞蛋白又吃了一個。
吃完之後褚年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個勇敢的戰士,頑強地與反胃感做鬥爭。
余笑的筆記給他帶來的影響不只是這些,下午下班之後,褚年沒有像平時一樣打車,而是走到了公交車站坐了公交,四站之後,他從公交車上下來,去附近的超市買了水果,然後慢慢走回家。
余笑的筆記上說孕婦應該每天都有適當的運動。
褚年今天穿了短褲和t恤,腳踩運動鞋,背後背了個書包,買的水果什麼的都放在了裡面。
一邊走,他一邊想自己晚上吃什麼,做飯,褚年只會點兒最基礎的,可余笑寫了盡量給自己做點健康的,不吃外賣,這讓褚年有點為難。
「要不讓余笑她媽明天給我送點飯過來?」
褚年覺得這個想法不錯。
余笑她媽做飯挺好吃的,也就比余笑稍差一點點。
當然,從前的褚年並不這麼想,他早就覺得余笑的飯太單一了,只會蒸炸燉炒煮,換個花樣也不過是做個壽司、牛排、烤個魚什麼的。
一個月八成的時間在吃外賣,還不停地被孕吐折磨,余笑的手藝在他的心裡已經成功地母豬賽貂蟬。
「同學!同學!你的書包。」
就在褚年懷念余笑廚藝的時候,他被人攔下了。
「同學,你的書包拉鏈開了。」
「啊?」
褚年看著站在面前的年輕男孩子,茫然地拿下書包,果然看見自己的外袋是拉開的。
裡面也沒有東西,應該是他自己下班的時候沒弄好。
「謝謝啊。」
「同學你太客氣啦!」
等那個男孩兒走了,褚年突然樂了,哎呀,他這是被人當了女高中生?
抬手摸一把自己的肚子,褚年覺得這事兒應該跟余笑說一下。
看,老子能當了村頭大姐,也能變成女高中生,沒想到吧?
他發過去的微信和自拍遲遲沒有得到回復。
回到家,褚年從冰箱裡翻出最後一盒余笑媽媽包的餛飩煮了,又在裡面燙了一把青菜,配著一個雞蛋。
看著餛飩上的那一層綠,褚年挺有成就感的,又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余笑。
也依然沒有得到回復。
……
手機扣在桌上,余笑一直看著對面坐著的女孩兒。
「你想申請調職的理由就是因為你男朋友不希望你再出差了?」
咬著下嘴唇,莫北輕輕點頭。
「你不要只告訴我你的男朋友怎麼想,你告訴我,你自己也是這麼想的麼?」
莫北看著「褚經理」,她應該是點頭的,卻沒點下去。
「莫北,說實話,在第一次來赭陽之前,我一直覺得你就是個很普通的小姑娘,寫寫文件和合同,在辦公室裡混混日子,但是來了赭陽之後,我發現你比我想像中更有韌勁兒,更努力,也更積極。
不止我一個人這麼想,林組長也不止一次跟我誇過你,還有別人……設計中心的方教授也對你的踏實認真很讚賞。
現在你告訴我,因為你男朋友不想你繼續出差,你就要放棄這個職位麼?坦白說吧,之前我在總公司那很被動,因為有人說我不顧全大局,有兩個董事一直在遊說各方,想把我從這個項目調離,這背後是誰搞的鬼,我大概知道,我覺得你也不是猜不到。
你覺得現在這個局面下,你回到池新的市場部,還會有什麼好的發展嗎?」
過了好久之後,莫北說:
「褚經理,我已經27了,在公司裡面一直做文員,上升空間也不大,我男朋友昨天跟我說,他想明年就結婚,可這個項目至少也得做到明年,我不能說我婚禮之前就這麼一趟趟往回跑吧?而且……」
莫北有些難堪地紅了臉。
「我這次回去,聽了一些話,真的不好聽,褚經理,您別問我了,我、我真的,我真怕要是這麼下去,我男朋友就不要我了。」
余笑的雙手交握在一起,用指肚壓著指節,她看著這個自己很喜歡的小姑娘說:
「所以,你男朋友的話、別人的話,就成了你自己的個人意願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