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經理,這不是誰的意志的問題, 我今年27, 和我男朋友談了兩年半了, 兩邊爸媽親戚都見過了, 結婚是必然的, 難道我能說我為了一份工作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嗎?」
莫北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她噎了一下,兩隻手不安地絞在一起,說話的聲音又低了下來:
「您別以為我是什麼追求事業成功的大女人, 我只想能安安穩穩的, 在該做什麼的時間就做什麼事情。」
看著她,余笑沒有再說什麼,只勾起嘴唇笑一下說:
「好吧,我會考慮你的調職申請,但是工作不能耽誤了,早點休息, 明天我們還要出門。」
「好的,經理你也……晚安。」
莫北從房間出來,右手抬起來,用無名指擦掉了眼角的淚水。
房間裡, 余笑坐在桌前, 保持著雙手交握的姿勢動也沒動一下。
十分鐘後, 她撥通了一個人事部同事的電話,
「是的, 莫北的資料和緊急聯繫人電話,麻煩您盡快……什麼,現在還在加班?那麻煩你了,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小姑娘想要調職,我看看能不能聯繫她父母勸一下……對,你也知道,上個月的內部評價我們這邊都給了她a ,現在調走實在太可惜了。」
掛掉電話,不一會兒余笑的工作郵箱就有了來件提示。
打開郵件之前,余笑是有點猶豫的。
她有什麼資格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呢?
一個連自己的人生都還沒有完全掌握的人。
在幾天之前,她甚至還完全否定自己,覺得自己過去將近三十年的人生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這樣的人,能夠判定別人做的事情是對是錯嗎?
明明佯裝出一副成功者的自信樣子,也已經耗盡了力氣。
但是,余笑還是打開了郵件。
根據檔案來看,莫北的爸爸是個醫生,媽媽應該已經退休了,退休前的工作是個外貿公司的財務。
莫北還有個哥哥,叫莫南,現在是在銀行工作。
莫北留的緊急聯繫電話是她媽媽。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拈了兩下,余笑輸入手機號碼,往椅背上輕靠了上去:
「喂,您好,阿姨,我是莫北的上級,我叫褚年……」
「您好,褚經理,我們家北北經常提起你,她一直說她組長,啊不,現在是經理了,真的是又帥又能幹,不知道您打電話過來,是不是莫北出什麼事兒了?她昨天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不是的,阿姨,我是想問一下目前你們對莫北的工作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因為莫北真的是個很勤懇踏實的員工,上個月我們的公司內部評測她是a ,全部門第一,我沒想到她回家了一次之後就向我提出了調職申請。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我手下的優秀員工想要更換崗位。」
……
第二天,余笑在吃早飯的時候遇到了林組長,說遇到應該不恰當,林組長顯然是故意在等她的。
「褚經理,莫北現在回去真是前期多少功勞都給抹了,咱們得想想辦法,這小姑娘工作幹的好好的,要是被一群長舌頭的給耽誤了,那就太可惜了呀。」
林組長的熱心耿直一如既往,坐在余笑邊上,他飯都顧不上吃了,掰著手指頭跟她算莫北這個小姑娘雖然不聲不響但是很能幹。
那架勢簡直是把莫北當成了關羽在請功啊。
「經理啊,你可得想辦法把她腦袋裡的水倒乾淨啊,項目成了她至少在總公司大佬們面前也掛了名了,可不能這時候就什麼都不要了呀!」
余笑只是笑著聽,聽完了之後她拍拍林組長的肩膀說:
「我們還是要尊重員工自己的意願。」
林組長那張糙臉上頓時跟被人一拳錘了腦袋似的。
吃完早飯在酒店門口集合出發,他看著莫北幾次欲言又止。
莫北戴著眼鏡,一直低頭不說話。
忙了一上午,送走了來看現場的企業代表,下午那頓遲來的午飯照舊是要去城中村裡解決。
余笑隨手從莫北的手裡拿過裝著文件的袋子,說:
「還是那家涼皮肉夾饃的店吧,他們家有炒菜,再從隔壁買只燒雞,今天下午還有的忙,大家辛苦了。」
看著褚經理的背影,莫北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
午飯,他們吃的不太平。
小小的窄巷本該在夏日的午後安睡,卻被一場嘈雜驚醒了。
人們探出頭,看見一男一女撕扯在一起。
「我就是要離婚怎麼了?我怎麼就不能離婚了啊?我二十三歲跟了你,到現在都十三年了,我過過一天好日子嗎?我離了你自己過日子怎麼了?!」
女人拽著自己的書包,反手去撓那個不讓她走的男人。
「媽!你不要我了嗎?」
十歲的孩子在旁邊哭,另有一個老婦人抓著他的手,不讓他往他媽跟前去。
「媽得先顧了自己!媽連自己都顧不好,配給你當媽嗎?!」
男人說什麼也不鬆手,大聲嚷嚷著:「說到底你就是嫌我沒本事!」
「老娘嫌你沒本事,老娘跟著你累死累活十幾年給你養了個崽!老娘是從前傻,現在聰明了!」
孩子哇地一聲被嚇哭了,老婦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腦袋上:
「哭什麼!你媽出去找野男人了!不要你了!」
那個女人衝向她,嘴裡吼著:「死老太婆你說什麼呢!」
坐在店裡,混亂就發生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除了余笑,其他人都忍不住探頭去看。
林組長歎了一口氣說:
「有這個孩子在,這個媽八成走不了。唉,這個男人真是不行,人家十幾年也對這個家付出了,離婚還非要鬧著這麼難看。」
林組長這話讓余笑抬起了頭。
她聽著外面男人又吼著什麼話,女人尖利的聲音又把男人壓了下去,不禁搖頭:
「有的男人都覺得妻子是自己的財產,在心裡給妻子劃定了一個他覺得對方應該在位置,要是對方不呆了,對他們來說就是財產的損失。」
飯店的老闆娘正好路過,聽見她的話笑了一聲說:「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那你說說,這男人這麼沒本事,又怎麼把女人留了這麼多年呢?」
「法子不都在那兒用著麼,打孩子,說女方出軌,說女方嫌貧愛富……沒有一招新鮮的,卻都好用。」
說這句話的時候,余笑克制自己,沒有去看莫北。
女老闆送了菜探頭看著還在爭吵的兩人,又問這個「大帥哥」:
「那你說該怎麼辦啊?」
余笑沒有回答。
怎麼辦?夠狠就完了。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只是做不到罷了。
「刺啦!」
「啪!」
外面那個女人的包被扯爛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了出來,不過一本書、幾件內衣內褲,還有件小孩兒的衣服。
挨了一個耳光的女人被頭髮蓋住了半張臉,看看地上的糟亂,她一手抓著已經被扯開的衣領,一隻手抓起了自己的身份證。
「我已經起訴離婚了,你之前打我的,我也去醫院拍照了,還有證人,你們黃家在東林人多,孩子我要不來我知道,可我離婚,法官不姓黃吧?你再打,你今天打不死我,我今天就走定了!」
女人的眼神是冷的,比這夏天裡往外冒著白氣兒的冰還冷。
男人急紅了眼,從路邊的案板上抄起一把刀就要砍下去,被人抓住了手臂。
「放下!」
「放下!」
發瘋的男人尋常一兩個人止不住,更何況他手上還有刀,就在他要掙脫的時候,又有人衝上來,一個扳他的手臂,一個抱他的腰。
扳他手臂的那個人身材高挑,一隻手試圖奪刀,另一隻手抓著他的頭髮往外搶。
「你們放開我!」
「你把刀放下!」
另一邊穿著橘紅色褲子的老闆娘抓著被嚇傻的人女人就往外跑。
莫北哆嗦著手打電話報警,看著褚經理在那兒奮力搶刀,她的眼淚都要嚇出來了。
剛剛有人說男的打人了,他們才衝出來的,沒想到居然會這樣。
「噹啷!」
菜刀掉在了地上。
彷彿過了好一會兒,余笑覺得自己手臂一疼,看見一條血線在上面漸漸形成。
……
今天對褚年來說是個好日子,他成功完成了自己的項目書,牛姐從省城跑來看過後對他大加讚賞。
「只要這份項目書在劉經理那邊通過了,對方第一筆錢打過來,我就先分你個大紅包!」
「嘿嘿,牛姐,紅包不重要,我就想知道,這個項目還是我負責吧?」
穿著綠色裙子的牛姐笑得像一朵大麗花:
「設計方面當然是設計師負責,但是市場規劃和具體執行我就交給你了,你現在身體不方便,要是有什麼需要跑腿的就讓小玉去幹。」
聽見牛姐這麼說,褚年的心裡長出了一口氣,在這個小小的設計室裡,他總算有了個不會被人輕易取代的位置了。
「牛姐,您放心,工作方面我肯定做好,絕不拖後腿。」
「應該是我催著別人,讓他們別給你拖後腿才對。」
說完了工作,牛姐下樓去拎了兩個大袋子上來,對褚年說:
「我聽程新說你老公一直在出差,你要是生活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儘管開口,我前兩天去了南方,看見他們那兒做的睡裙實在是好看,可惜我寬大,他們的版型小,這兩件我圖好看買的,想來想去只有你能穿。」
睡裙明明是給孕婦買的專款,褚年又不傻,還有兩件衣服分明就是孕婦裝嘛。
看著這些東西,他誠心實意地跟牛姐道謝,別的不說,一個孕婦碰到了這麼一個大老闆,真的是彩票中獎了。
「牛姐,這個是什麼?」
牛姐把褚年舉著瓶子的手摁了下去。
「這個是我聽我有了孩子的朋友推薦買的,洗液,你知道的,懷孕了得更注意嘛,進口的。」
褚年:不,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