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陌生來客的一場戲
我們剛進阿根家,阿山的媳婦就迎了出來,看到只有我們三個人,阿山的媳婦身子一軟,坐在旁邊的籐椅上就不說話了。
男人沒了,一家的支柱也沒了,對於一個鄉下的女人來說,那是塌了天的災難。
不過我們不方便安慰,當時也是著急,讓阿根開了三輪車,三人就直奔李神漢家。
繞著鄉間土路九曲十八彎的走著,阿根輕車熟路,就是這三輪車快不起來,一開快了,人就跟坐上搖擺機一樣,腦袋能甩到後背去。
等到了李神漢家時,我連胃都快吐出來了,渾身冒虛汗,被阿根扶著從車斗上掉下來,走路搖搖晃晃,像踩著棉花,渾身的肌肉還在神經性地痙攣,一抽一抽的。
阿根畢竟還要在縣城裡討生活,不方便得罪李神漢,遠遠在岔路口上等著,他給我們指明了方向,我和唐克就藉著暗淡的燈光往李神漢家走,他家的柵欄門沒關,進門的時候,房間裡散發著柔和的油燈光亮,還有一陣中邪似的呢喃,我探頭一看,兩間正屋一間暗著,亮著的那一間貼著牆邊擺著一張鋼絲床、一套布沙發,還有些桌椅板凳。
正中間的空地上,兩個人一站一跪,跪著的那個赤身,渾身纏了好幾圈紅線,站著的那個正端著碗水圍著跪著的那個繞圈,嘴裡唸唸有詞,剛剛那中邪般的呢喃就是從站著繞圈這人嘴裡傳出來的。
應該就是李神漢。
見到李神漢正在給人看病,唐克二話不說一腳踹開門板就進去,響聲驚得李神漢睜開眼睛,嘴裡嘰裡咕嚕的說詞兒也停了,還不等他開口發問,唐克已經一把捏住了李神漢的脖子,將他整個人頂在了牆上。
「何方神聖何方神聖」
李神漢個子不高,被唐克頂著,兩條腿在半空直晃蕩。
我也跟著進了門,這才看到除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之外,牆邊的床上還坐著個女人,沒穿衣服,兩塊白肉鬆垮垮地掛在胸前,見我們進來驚得一聲大叫,抓起旁邊的枕巾蓋在身上,羞臊地躲在牆角。
在一些觀念落後的農村,還有人相信什麼所謂的和合術,說是請大師以和合術做法,就能保證夫妻倆相親相愛永不變心,說是那麼說,不過也只是騙人的把戲罷了。
大概瞥了一眼,我也看出來這李神漢在做的應該就是和合術。
這基本就可以肯定李神漢是個騙子了,八成不光騙錢,還騙色。
李神漢被唐克掛在半空動彈不得,氣若游絲地問道:「你們到底要嘛子喲錢在抽抽裡,自己翻咯」
「錢」唐克愣了一下,也是條件反射,「你有多少錢」
我咳嗽了一聲,唐克立馬反應過來,鬆開了李神漢,反手就是一巴掌,脆響地抽在李神漢臉上,「老子要你的錢」
跪在地上那男人雙手捂著胯下,也是被這一幕看呆了,一時間沒了反應,本來唐克就是一臉凶神惡煞,一般他動手時,別人連還手都要猶豫一下,我生怕事情鬧大了,擺擺手讓那一男一女趕緊走,隨手將他們的衣服從桌上扔過去,倆人連穿都來不及,抱著衣服光著屁股就跑出去了。
見唐克揮手又要打,我低聲一句道:「你他媽上癮啊」
我把唐克拉開,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指著李神漢道:「這個李大師,你不用怕,我們今天過來是有事相求」
話還沒說完,唐克在旁邊忍不住樂了,原來有事相求就要上來先給人兩巴掌,是,這話說了我自己也不信。
我沒理會唐克,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有個朋友中蠱了,聽說你能解。」
「不得解不得解」李神漢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哦,」我抿著嘴,不過只是幾句話,已經能看出來這李神漢是個吃硬不吃軟的老油條,既然這樣那就有另外的辦法對付他,我笑了笑,「可是我聽說你能解,連解蠱的藥引子都非同一般,是吧」
李神漢愣了,瞪大了眼睛盯著我們,嘴唇抽筋似的,一動一動的,就是吐不出來半個字兒。
旁邊的唐克配合得很好,趁著李神漢心裡正琢磨如何開脫的時候,一巴掌從李神漢的腦門兒頂抽過去,「說」
一般而言,對付撒謊的人有個技巧性的方法,提出問題之後,只要聽到對方岔開話題或者根本不答腔時,那這人肯定是在思考,腦袋裡前思後想捋順自己所有的線索,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打亂對方的思路。
因為本來謊言就是虛無縹緲的,一旦思路斷了很難再接續,而且人的思維會在一次思考之後進入疲乏狀態,自身會本能地牴觸將同樣的思考再進行一次,在這時候打斷,那這謊絕對破洞百出,基本上是沒法圓了。
李神漢抱著腦袋拖著哭腔,「說嘛子喲說嘛子喲」
「告訴你,我是阿山家請來解蠱的人,我聽說用瘋子的血做藥引子,這主意是你出的,」話說到一半兒,我就沒有往下繼續多說,揚了揚下巴,指著李神漢道:「這瘋子現在就在我手上,你和他聊聊」
無數人都在強調,語言是一門技巧,任何行業都有自己的語言技巧,不管是銷售人員還是刑訊審問人員,做律師的,自然也有律師的技巧,我故意把話說了一半,留一定空間讓李神漢自己進行主觀聯繫,同時做出威脅性的暗示。
果不其然,我這話剛說完,李神漢立刻跪地告饒,哀嚎著道:「都是那瘋子指揮的嘛我有嘛子都不曉得他給我錢還在抽抽裡,給你塞」
李神漢說著爬到了牆角的老式立櫃前,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沓鈔票,看樣子有個兩三千。
趁李神漢拿錢的時候,我和唐克相視一笑,這麼說來事情就有眉目了,唐克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斜靠在床上,對著我豎起了個大拇指。
剛剛的話已經徹底把李神漢給唬住了,接下來基本不需要我們逼問,李神漢竹筒倒豆子一般,自己全都招了。
那瘋子是幾個月前就到縣城裡來的,兜兜轉轉一直在找什麼,有一天半夜,李神漢一回家,就看到瘋子正坐在自家的沙發上喝小酒,李神漢剛想把他趕出去,瘋子就從兜裡掏出了幾千塊錢摔在桌子上。
李神漢雖然有錢,但只是比其他種田的普通百姓富裕點兒,給人看病收的也不過是五十一百的紅包,佔了個不用吃苦游手好閒罷了,看到這錢,李神漢眼睛都直了,這得扒了多少女人的衣服啊呸,這得給人家做多少次和合術才能賺這麼多錢
再看那瘋子,只覺得瘋子眼神很銳利,根本不像平日裡瘋瘋癲癲的樣子,李神漢一下就明白了,這瘋子是在裝瘋。
瘋子一邊喝著小酒,一邊開門見山地給李神漢交代起來,說是過兩天,阿山家的人會來找他看病。
其實那時候阿山中蠱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世人皆知,李神漢聽完就搖頭,他那兩把刷子,騙騙人還行,真給人看邪病,容易沒吃到肉還沾一身騷。
「不用你去治,你到時候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
至於瘋子的指示,就和我們從阿根口中聽說的過程一樣了,那李神漢是如何說那瘋子的血是奇物之類的,如此這般。
李神漢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才停下來,像隻貓兒一樣,身子弓著,不敢跟我們直視,目光就裝作不經意地掃來掃去,用餘光偷看我倆的臉色。
「說,」唐克敲了敲旁邊桌子上的玻璃板,「該說什麼繼續往下說。」
李神漢被唐克這一聲嚇得哆嗦一下,拖著哭腔道:「這下真沒了咯」
我對唐克使了個眼色,看李神漢這樣子,確實是都說完了,我清了清嗓子,「你和那瘋子一共見過幾次平時怎麼聯繫的」
「他來找我的,就那一次,別個時候在縣上見到,他又包讓我和他講話嘛」李神漢瞇著眼睛,好像在迴響,唐克又是一巴掌要落下去,反倒把他嚇得記起來了,拍著腦門兒連連道:「對電話他給打個一次手機,就這」
李神漢掏出他那磚頭似的老款山寨手機晃了晃,翻出了個號碼給我們看。
我拿出手機,對著那號碼拍了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