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看著他緩步離去,呆了呆後,連忙提步跟上。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一邊偷偷瞄著他,一邊想道:他雖幫過我,可我也會回報他,再說我還是個女子,還有婚約身,我本就應該與他拉開距離。
……可是為什麼,明明我理由這麼多,他面前,我就沒有理直氣壯過?
鄧九郎回到了書房中。
寫了一會字後,他抬起頭,看到柳婧老老實實地站角落裡,低著頭也不知尋思什麼。他一邊書寫一邊淡淡地說道:「過來。」
柳婧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
鄧九郎頭也不抬,「到我這裡來。」
柳婧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後,小心地挨到他身邊。
「拿著這個。」鄧九郎把手中筆遞到她手上,讓她握緊後,命令道:「寫幾個字。」
「寫什麼字?」
「隨意。」
柳婧猶豫了一會後,還真就站到他剛才站位置上,筆起龍蛇寫了『隨意』兩字。
真不愧是她,把乖巧和陽奉yīn為融會得無比貫通,簡直少有人能及。像這般,她明知道自己意思是讓她隨意寫些什麼,她卻裝傷充楞。
鄧九郎雙手抱xing,盯著她,他慢慢說道:「模仿我字體寫。」
這話一出,柳婧筆下一滯。
鄧九郎冷冷說道:「怎麼,你不是模仿得很好嗎?上次那張賣身契,我初初看去,還以為是我自己寫。」
他生氣之時,柳婧很老實地低著頭,非常乖巧地等著他發洩。
鄧九郎見她這麼一副老實得不能再老實樣子,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道:「寫!」聲音雖淡,語氣極冷。
柳婧連忙模仿起他筆鋒寫了兩個字,『鄧擎』。
這兩個字從她筆下寫出,奇峰突起,有一種凌雲之氣,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來,都像他親筆所書。
鄧九郎靜靜地看著那兩個字。
他沉默時,書房中特別安靜,這是一種讓人窒息寧靜。柳婧心中有鬼,眼睛總忍不住朝外瞄去,總盼著有什麼人能過來,或者自己可以拔tǐ逃離。
就這時,鄧九郎突然輕聲說道:「把它念出來。
柳婧不明白他意思,怔了怔後,輕輕念道:「鄧擎……」
「再念。」
「鄧擎……」
「繼續。」
「鄧擎……」
「放慢語氣,十遍。」
柳婧眨了眨眼,她傻呼呼地看著紙帛上這兩個字。見她遲疑,鄧九郎輕柔地說道:「嗯?不願意?」
「不是不是。」
「那就按我說做。」
柳婧嚅動著唇瓣,過了一會後,她低聲念道:「鄧擎。」
「聲音大一點。」
「鄧擎!鄧擎,鄧擎,鄧擎,鄧擎……鄧擎……鄧擎……鄧擎……鄧擎……」
她聲音落下後,鄧九郎歪著頭想了想,低低笑道:「嗯,從你口中聽我名字,似乎還蠻順耳。」
他緩步走到她身後。
從背後環抱著她,他握著她拿筆手,一邊寫著『鄧擎』兩字,一邊輕輕說道:「學我字,用了多少時日?」
「用,用了近一月功夫。」其實是她只看一眼,就能模仿了,不過本能,柳婧覺得現這個回答安全。
鄧九郎暖暖呼吸之氣撲她頸後,又問道:「顧呈字呢,可會模仿?」
模仿顧呈字?這兩人可是對頭呢。
柳婧不想捲入兩人政治鬥爭中,她連忙說道:「不,不會。」
鄧九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勉強,而是轉過話題,以一種輕柔語氣,低沉溫暖地問道,「吳郡時,你歡喜過我麼?」
這個答案,好似這次重逢後,柳婧是給過他吧?怎麼他現又問起來了?
過了一會,見柳婧低著頭不答,他她耳邊輕歎一聲,道:「你歡喜過,對不對?」他低低一笑,突然又道:「阿婧,我真給過你機會了。」
說出這句莫名其妙話後,他慢慢鬆開柳婧,冷漠倨傲地抽身後退。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護衛稟道:「郎君,汝南王世子抵臨城門,眾吳郡官員已出城迎接。」
「知道了,」鄧九郎語氣輕輕淡淡,「區區小事,不必特意稟報。」
「是。」
門外護衛朗應聲中,柳婧上前一步,她朝著鄧九郎一揖後,低聲說道:「主公,屬下想出城會一會世子。」
鄧九郎慢慢轉頭看向她。
這一刻,他眸光冰寒下來。
柳婧沒有察覺到他眼神變化,只是壓低著聲音,小心地說道:「屬下前幾天才知道,我伯父柳行風為了攀附二郡王,主動送上自己把柄。前不久,世子抓了二郡王人,也得到了我伯父效忠表……主公也知道,我們一家是剛到汝南,此地毫無根基,我三伯父仕途xing命,也影響到我們一家前程xing命。所以我,我想去會一會世子。」
向鄧九郎坦白自家事情,是柳婧尋思了兩天後做出決定。她想來,以鄧九郎所站高度,坦白這事應無壞處。
低著頭柳婧,一板一眼把這件事草草交待了一遍,因太過專注,她都沒有注意,這麼一刻,鄧九郎那從冰寒慢慢轉為柔和眼神。
柳婧說出這一番話後,房中變得安靜起來。就她準備抬頭看向他表情時,只聽得鄧九郎聲音一提,清喝道:「來人!」
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轉眼,幾個婢女護衛同時外面應道:「郎君。」
「通知下去,我要親迎汝南王世子。」
「啊?」
「是。」
驚叫出啊字,自然是柳婧了。她抬起頭雙眼睜睜地看著他,而這時,婢女們已穿花般地走進來,她們給鄧九郎洗臉淨手,幫他披上外袍,梳頭束髮,轉眼間,穿戴一,高貴至極南陽鄧九,便出現柳婧眼前。
等妝扮一後,他提步就走,來到房門口時,他朝著柳婧頭也不回地命令道:「跟上。」
「是。」
柳婧連忙朗應一聲,急急地跟了上去。步走到他身後,柳婧低聲說道:「郎君,你不是不準備去嗎?以世子身份,還真不值得郎君親迎,不如,讓文景代替郎君前去?」她說這話時,很小心也很認真。因為,這才是她此行目。她本意就是想『奉鄧九郎之令出迎汝南王世子』,到時不管是狐假虎威好,還是說什麼話讓世子多加尋思好,都能起到極好效果。
柳婧這話一出,鄧九郎卻只回頭看了她一眼。他根本沒有回答柳婧話,而是轉過頭繼續命令道:「去通知汝南眾人,便說我已先行一步。」
「是。」
隨著鄧九郎那句『親迎汝南王世子』命令一出,梅園中已是忙活起來。這麼一會功夫,護衛們已全副武裝端坐馬背上,而鄧九郎馬車也已備好。
鄧九郎彎腰爬上馬車,坐好後,他朝柳婧瞟了一眼,抬著下巴命令道:「上來。」
柳婧連忙跟上。
她也爬進馬車,一側角落坐好後,柳婧小心地看了鄧九郎一眼,心中想道:他突然改變主意,是準備幫我嗎?
這個想法,讓她百感交集。就內心深處,她不想欠鄧九郎了,只想為他做幾樣事,還了他人情,以後面對他時,也可理直氣壯一點。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此次危機,對整個柳府來說都是巨大,有擺面前勢力可以借用,她為什麼不用?
除了這些想法外,她還有一種說不出是喜歡還是惶然感覺。似乎,他越是可以讓她倚賴,她就越是害怕。
鄧九郎車駕,很便駛出了梅園。
當車隊出城門時,街道後面傳來一陣喧囂聲,柳婧一看,只見後面駛來了幾十輛馬車。那些馬車緊趕急趕地來到眾人身後,剛剛靠近,一個洛陽來世家子便掀開車簾,示意自家馬車完全與鄧九郎並駕齊驅後,他探出頭來,朝著這邊低聲苦笑,「剛才聽聞九郎要親自出迎汝南王世子,大伙都驚呆了。」他頗有點無力地說道:「鄧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個身份,區區汝南王世子,值得你自己出面迎接麼?哎,剛才我看劉遠那廝,臉白得像什麼似,整個人都要倒地了。」
鄧九郎慢慢掀開了車簾。
而他車簾這一掀,與他同坐一起柳婧,便清楚地呈現所有人面前。
那世家子先是一怔,轉眼了然一笑,而柳婧無意中一瞟,竟瞟到了人群後面馬車中,柳行風那張先是意外,轉爾狂喜面孔。同時,她也看到了汝南王三兒子和四兒子那微變眼神。
……不好!給反算計了!
柳婧臉一白,迅速地明白過來:鄧九郎本來是不願意,也不需要出城迎接汝南王世子,可經她一說,他二話不說便出了城。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她柳文景對鄧九郎有著巨大影響力,這說明她柳文景與鄧九郎之間不清不白,因此枕邊風一吹,比什麼都管用。
這樣一來,豈不是宣告全城,她柳文景與鄧九郎,那是鐵板釘釘關係曖昧,不清不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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