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捷接到賀朝電話的時候,接近凌晨一點。
他神志不清地伸手摸手機,摸半天沒摸著,只摸到嘴邊一灘口水,這才迷迷糊糊坐起身,心情不太舒爽:「……大半夜的,誰啊。」
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擱了誰都會有點煩躁,但是沈捷看到手機屏幕上「朝哥」兩個大字,立馬變了態度。
「朝哥,有什麼吩咐?」沈捷打開檯燈,坐起身,「夜深人靜的夜晚,您是想來一份十三香小龍蝦還是楊圓路那家有名的生煎包?又或者是陪聊服務?」
「……」
沈捷已經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準備,但是他朝哥只說:「問你個問題。」
「問!你問!」
「你覺得,謝俞……就是你認識的那個謝俞,」賀朝也不知道怎麼說,他抓抓頭髮,糾結兩秒,問出一句讓沈捷失眠一整夜的話來,「他會不會同意讓我抱著他睡覺?」
沈捷覺得整個人受到了衝擊:「哈?」
他最近只是不經常去三班串班而已,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為什麼事情會往這麼奇怪的地方發展。
是不是在做夢,可能沒睡醒?
「朝哥,我覺得,不管是我認識的那個謝俞,還是你認識的那個謝俞,都不會同意的。」沈捷恍恍惚惚地回答說,「我甚至都想像不到你會有多少種死法。」
賀朝說:「這件事情這麼絕對的嗎?」
沈捷:「絕對,比絕對還要絕對。」
沈捷說完,感受到他朝哥特別失望地撂了電話,那種失望還不是普通的失望,參雜了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人著實看不透。
謝俞第二天沒有等到賀朝過來敲門喊他一起去吃早飯。
他出去之前,特意看了眼對面寢室,門關得嚴嚴實實,沒什麼動靜。猶豫兩下,還是沒有過去敲門直接去了教室。
「說起我們學校宿舍樓,真的詭異,」一進教室,就聽到萬達又在傳播亂七八糟的消息,「前幾天我不是說在二樓聽到敲門聲嗎?昨晚就沒有了,真的奇怪,好多人都聽到了,絕對不是幻聽。」
劉存浩不住校,對這些怪談不為所動:「你們別在這自己嚇自己了,沒有的事,相信科學好不好?跟著我念,相信科學。」
許晴晴:「萬事通,說一遍兩遍就得了,說個沒完了還。我們女寢怎麼沒發生這種事情,真要來敲我門,老娘直接開門,頭都給它打爆。」
就在這時,底下有個男生慢慢悠悠地舉起手:「我……我也聽到了,是真的。昨天晚上,三樓有敲門聲。」
賀朝沒來,沈捷倒是往三班跑得很勤快。
沈捷在賀朝的位子上坐下:「朝哥呢?還沒來?」
謝俞給了他一個的眼神,讓他自己品。
沈捷品出來了,這是在罵他廢話,但他實在是好奇賀朝昨晚到底有沒有實施某個奇怪又危險的想法,又問:「昨天晚上,您睡得還好嗎?」
三樓敲門聲這個傳聞鬧得沸沸揚揚,謝俞直接把他歸類成八卦份子,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或許……你遭受了一些……嗯……騷擾?」
賀朝來的時候,上午的課已經過去一半。
「朝哥,唐老師叫你中午去一趟他辦公室,」劉存浩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就看到賀朝慢慢悠悠往班級裡走,他說完,又頓了頓,「——你這黑眼圈,有點重啊。」
賀朝起床起得急,沒顧得上怎麼整理,正低著頭把紅繩項鏈往校服領口裡塞:「知道了。」
唐森上午就接到老師投訴,說你們班怎麼總是缺人頭,以為學校是家啊想來上課就來不想來就不來。他態度良好地先替那顆缺席的人頭道了歉,平息一下任課老師們的怒火:「是,我一定好好說說他,太不像話了。」
等那顆缺席的人頭來的時候,唐森已經準備好長長的措辭,想跟這位同學好好聊一聊。
「賀朝同學,你坐。」
賀朝還是第一次遇到會邀請他坐下的老師,將信將疑地坐下之後,又聽唐森說了後半句:「……因為我們這次的聊天內容可能會稍微地有那麼一點多。」
半小時之後,賀朝體會到「可能會稍微有那麼一點多」到底是多少了。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愛學習也很正常,」唐森說著說著,停下來喝了幾口水,繼續道,「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對一門科目不感興趣,逃避並不是很好的解決途徑,一個男人,要有鬥志,勇於挑戰,勇攀高峰。」
賀朝打斷道:「……您還要講多久?」
唐森看了眼自己的談話大綱,照實說:「目前只進行到五分之三,後面還有幾大塊內容。」
「……」
最後還是上課鈴響,唐森才停嘴:「那麼今天我們的談話就到這裡。」
話音未落,賀朝起身就想走人,但唐森話鋒一轉,又道:「你這黑眼圈……」
賀朝手撐著門,第一次覺得被老師叫過去談話是一件多麻煩的事情:「我們年輕人,夜生活比較豐富。」
賀朝回來之後,趴在桌上倒頭就睡。
他衣領紐扣沒扣上,領口大開,脖子裡掛的紅繩滑出來一截,謝俞不小心看到幾眼,覺得真是很傷風化。
走廊上站了好幾個女生,指著他們這裡,捂著嘴不知道在說什麼,神情激動。
從開學開始,這群女生就經常結伴在一起,人手一個水杯,每節課下課都過來打熱水,然後拿著水杯站在走廊裡不知道幹什麼。班裡有人打賭她們是來看誰的,萬達押了五十塊錢進去,最後等不及,大著膽子來找賀朝希望他幫忙檢測一下。
當時賀朝嘴裡說著「那肯定是來看我啊」,走到窗邊,手撐在窗沿邊上,還沒說話,那群女生捂著臉跑了。
萬達立馬跳起來喊:「我贏了!耶!」
賀朝還沒整明白:「你贏什麼了?她們到底是來看誰的啊?沒說話就跑……很沒有禮貌啊。」
萬達從欣喜之中回味過來,琢磨出一絲不對勁:「朝哥,你……你對女孩子的心思……這個理解能力……」
「喂。」
謝俞叫了一聲。
賀朝沒反應。
謝俞往後靠了靠,抬手拿起英語書,卷在手裡,直接往賀朝頭上敲。
「……」賀朝睜開一隻眼,「幹什麼啊。」
謝俞指指他胸口:「衣服,穿好。」
賀朝還沒反應過來:「啊?」
謝俞說:「辣眼睛。」
賀朝一邊說著「你眼瞎吧哥身材特別好」一邊把紐扣扣上,就聽謝俞又說:「你昨晚沒睡?」
賀朝抬頭:「同桌那麼多天總算沒白當,你在關心我?」
「是啊,」謝俞毫不避諱地嘲諷道,「關心你是不是被昨天晚上的敲門聲嚇得睡不著。」
「……」
賀朝心說簡直快嚇瘋了。
他這個人還真沒怕過什麼,怕鬼是個例外。
有位拿恐怖故事當格林童話講的媽,沒因此修煉出什麼免疫功能,童年陰影倒是深得不能再深。幾乎已經形成一種條件反射。
但他這個人要面子。
「怎麼可能。」
賀朝又重複了一遍:「不可能的。」
「你們在聊什麼?」萬達走過來,挑了附近的空位坐下,「那個,實不相瞞有個事情請教請教你們。」
劉存浩也慢慢悠悠晃過來,說:「能不能讓我們瞻仰瞻仰你們的小抄?」
下節課英語默寫。
他們班英語老師抓詞彙抓得很嚴,如果默寫不合格,到時候還要抽時間再去她辦公室裡重新默。
班裡同學早就已經在桌上做好了「筆記」,他們基本上都動了點小手腳,區別只是記多記少,萬達跟劉存浩爭論半天誰的小抄更牛逼:「我這個,你看看,絕對不會被發現,你那個算什麼啊,早就過時了……」
劉存浩用書把寫在桌上的小抄遮住,自覺滿意:「你懂什麼,我這個經久不衰。」
他們倆爭著爭著,無意間發現全班單詞默寫最差勁的兩個人,一個在睡覺,一個看玩手機,淡定得不行。
「可能他們倆已經打好小抄了呢?」
「其實我覺得寫在桌上還是不太安全,要不問問他們?他們倆更有經驗。」
「他們倆的技術,肯定出神入化。」
「……」
在萬達和劉存浩兩人熱切期盼的目光之下,賀朝給了標準答案:「哪兒那麼多事?直接把書攤開抄啊。」
謝俞:「……」
萬達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無抄勝有抄。」
劉存浩:「牛批牛批。」
但事實證明賀朝這個人沒有他們想像得那麼厲害。
攤開書,也找不到單詞在哪。
「哪兒啊?」賀朝來回翻頁,「怎麼一會兒報英文一會兒說中文,是不是這個單元的詞?」
謝俞一直以為自己這幾年扮演差生扮得可以說是爐火純青,現在發現自己還差得很遠,真正的差生遠比他想像得還要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