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262|
吉時一到,傅宸將蒙著大紅蓋頭的傅宣背上了花轎。
傅容站在傅宛身旁,看著花轎簾子落下,看著哥哥拍了吳白起一下,吳白起微微晃悠後鄭重說了什麼,跟著就見吳白起翻身上馬,領著接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走了。
傅容眼睛酸酸的,上輩子沒能送妹妹出嫁,這輩子總算彌補了這個遺憾。
折回堂屋,陪母親姐姐說說話,傅容便領著瑧哥兒隨徐晉回王府了。
一日不見女兒,傅容立即讓乳母將姐妹倆抱了過來,見女兒們好好的,看見娘親笑得瞇起了眼睛,傅容心裡總算平靜了下來。
傅宣回門那日,一家五口都去了侯府。
傅宣挽了婦人髻,因為她原本就端莊秀雅,現在瞧著跟出嫁前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別。吳白起呢,在金吾衛歷練了大半年,個頭猛躥,都快跟傅宸齊肩了,身體結實了不少,舉止瞧著也規規矩矩的,不過那雙眼睛顧盼生輝,透著一股機靈勁兒,尤其是跟小舅子官哥兒說話時,特別明顯。
誰知道他現在的規矩到底有幾分是裝出來的?
新女婿有大舅子小舅子並兩個姐夫招呼,女眷們去了後院。新娘子回家,免不得要開幾句房中玩笑,傅宣平平靜靜的,臉上一點羞澀都沒有,看得傅容真是打心眼裡佩服這個妹妹了,旁人不臉紅那是臉皮厚,自家妹妹則是真正的喜怒不形於色啊。
一樁喜事剛了,另一樁又來了。
成王要娶側妃了。
嘉和帝不喜李華容一個不能生養的女人佔著兒子的王妃位置,兒子捨不得休掉,他不勉強,就命禮部將這次迎娶邱家女兒辦得隆重些,大喜日子前頭,還把幾個兒子都叫過來了,笑著道:「明日老五又娶媳婦了,你們哥幾個都過去熱鬧熱鬧,多灌他幾壺酒。」
說話時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徐晉。
徐晉依然面無表情。
康王興高采烈的,當即走過去拍了拍成王肩膀,徐皓站在兄長左側,一眼都沒往那邊看,袖子裡鐵拳快要攥出響了。嘉和帝見六子臉色不大好看,當他想起他與崔綰新婚的時候了,本想逗逗他給他重新選個王妃,但一想到老六跟崔綰青梅竹馬的情分,想到崔綰與崔皇后的母女情,暫且就沒提。
成王卻尷尬地開了口,朝嘉和帝賠罪道:「父皇,迎娶側妃儀仗已經很氣派了,酒席就算了吧,兒臣不想大辦,二哥四哥六弟想喝酒,改日兒臣再去聚仙樓張羅一桌補上。」
嘉和帝繃了臉。
李華容有什麼好,兒子居然心疼她到了這種地步,連這份體面都不給側妃?
正要念叨幾句,見成王抬頭,目光哀求地看向他,嘉和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揮手攆人:「反正是你娶媳婦,你想什麼時候請就什麼時候請吧,朕不管,都下去,朕忙得很!」
老頭子發了脾氣,幾個王爺乖乖退了出去。
嘉和帝盯著幾個兒子的身影,等腳步聲遠了,狠狠扔了一本奏折,朝萬全道:「你瞧瞧,尋常百姓有幾個錢還盼著置辦兩房小妾,朕這幾個兒子倒好,全都是癡情種!」
萬全心道可不是,肅王爺為了王妃抗旨不尊,懷王爺思念亡妻鬱鬱寡歡,身體瘦了兩圈,成王爺在父皇敦促下才答應娶側妃,卻也顧忌青梅竹馬的妻子不願意給側妃太多體面,康王爺雖然有側妃妾室,聽著平時也不大過去的,跟康王妃一起的時候更多,只有那位爺,忒色膽包天了……
暗暗琢磨了一圈,萬全彎腰賠笑,沒有再拍馬屁。
在他看來,嘉和帝也算不重女色了,從鍾庭到崔皇后到管櫻,嘉和帝都十分寵愛。鍾庭命薄,無福消受皇宮裡的富貴,管櫻是蠢,專揀死路走,只有崔皇后幾十年寵愛穩穩當當地過來了。
但萬全不敢誇嘉和帝癡情啊,嘉和帝想到崔皇后,他馬屁拍對了地方,要是想到鍾庭管櫻……
所以還是少奉承一次吧,反正以他跟嘉和帝的情分,真不缺這一個。
成王府。
成王回府後直接去了書房,黃昏時分,長隨問他在何處用飯,成王想了想,就在前院用了。
單獨用了飯,成王才去了李華容那邊。
李華容木木地坐在椅子上,聽到他進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又垂了下去。
成王逕自脫衣上床,閉眼假寐,等了許久不見李華容過來,他睜開眼睛,對著床頂道:「表妹,我對你的心意你都清楚,我也不想這樣,只是老天爺沒站在咱們這邊,費心安排的計劃沒有成功,一擊不成,他們兄弟肯定越發警惕,短時間咱們都不宜再出手。父皇那邊,我估計今年就會封太子,咱們只能慢慢積攢人脈,父皇身子還好,至少還能活個五六年,這五六年裡我們或許也有別的機會,表妹別急行嗎?」
李華容一動不動,手裡攥著大婚時母親親手給她戴上的鳳簪。
道理她都懂,表哥的難處她也懂,可她真的無法忍受他去碰別人。如果在報仇與夫妻白頭到老裡選一樣,她寧願選擇後者。如他所說,還有五六年呢,五六年裡他們或許會等到合適的機會,可明天表哥娶了側妃,他碰了別的女人,他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去了。
祖父有小妾外室,那些女人全被祖母暗地裡殺了,可她不是祖母,她連娘家都沒了。而且祖母收拾那些女人更多的是因為祖父不聽話,不給她面子,她不一樣,她要那些女人的命有何用?她只想他這一輩子都別碰旁人,一輩子都……
手心一疼,卻是簪尾扎破了手心。
看著那冒出來的血珠,李華容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不會碰別人了?
只是念頭才起,就被李華容迅速壓了下去。
就算死,也要等報了仇之後,她不能親手幫仇人去了麻煩,她不能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放下簪子,李華容開始對鏡卸妝,一樣樣首飾都被她輕輕放到了桌子上。
成王扭頭,見她似乎是想明白了,滿意地笑了。
這一年白忙活了一場,他實在沒有精力再哄她了,現在他需要一個冷靜懂事的王妃,而不是一個只會拈酸吃醋的女人。
一夜同床異夢,相安無事。
次日成王府就開始為迎娶側妃準備了,成王不辦酒席聽著是不願給邱家姑娘體面,但外頭的風光可是給足了,打扮一番親自到邱府迎娶。人家邱家也是名門望族,雖然姑娘是去做側妃的,照樣準備了六十八抬嫁妝,每一抬都看得圍觀百姓心生羨慕。
吹吹打打就到了成王府。
沒有酒席,該有的禮節還是要全的,畢竟成王想拉攏邱家。邱鐸是守孝,而非罷官,旁的小官起復時可能容易被人忘了,得打點一番才能官復原職或是換個同品級的官職,邱鐸可是兵部尚書,內閣閣老之一,人走了,在朝堂的影響還在,沒有大錯,守孝歸來父皇沒有道理不給人家官復原職。
「王爺……」全福人笑著將金秤桿端了過來。
托盤上鋪著紅綢,上面一把金光燦燦的秤桿,成王熟練地拿了起來,去挑蓋頭,露出一張明艷動人的少女臉龐。
見過李華容傅容那等絕色,一個邱明菲還不足以讓成王失神,不過當邱明菲怯生生地抬頭時,成王還是露出了驚艷的神色,溫柔地注視著她,輕聲誇了一句,「真美。」
十五歲的邱明菲馬上低下頭,臉紅紅的。
時候尚早,禮畢後成王讓她先收拾收拾,他晚飯時再過來。
邱明菲有些失望,她以為他會同她喝交杯酒的。
她的陪嫁嬤嬤小聲勸道:「姑娘,王爺大張旗鼓迎娶已經很給咱們體面了,姑娘到底是側妃,王爺與你喝合巹酒,看著是寵姑娘,傳到那邊刺了人家的耳,豈不是害了姑娘?所以說王爺不喝才是真將姑娘放在心上了,夜裡王爺來了,只有王爺姑娘二人時,姑娘真想,私底下撒撒嬌也就是了。」
邱明菲點點頭。她在家受寵慣了,是希望能把所有新婚禮節都過一遍的,記起去年來王府偶遇王爺,王爺的那份溫柔,邱明菲低聲吩咐道:「嬤嬤把咱們帶過來的女兒紅分出一壺來吧,留著晚上用。」
那嬤嬤笑吟吟去了。
天色漸暗,成王如約而至。
邱明菲羞答答地陪他用飯,緊張不安。成王想要拉攏邱家,當然會對她好,親自給她夾菜。
是人都會看臉色,邱明菲見男人溫柔不變,像是極喜歡自己的,膽子就大了,提過酒壺為成王斟酒,紅著臉小聲介紹道:「王爺,這是我出生後我娘埋在院子裡的女兒紅,王爺嘗嘗味道如何?」
但凡讀書識字的,恐怕沒有不知道女兒紅的典故的,成王看著小姑娘緊張地不停撲閃的眼睫,哪有不懂她心思的,等邱明菲將酒杯遞過來,他舉起酒杯送到嘴邊。邱明菲見了,以為他沒聽懂自己的暗示,失望地垂下眼簾,紅唇抿了抿。
成王都看在眼裡,聞了聞酒香,又放了下去,提起酒壺為她斟酒:「既然是岳母準備的女兒紅,我一個人喝豈不是辜負了岳母的美意?」
邱明菲見他懂了,還喊自己母親為岳母,嘴角頓時翹了起來,待男人湊到身邊語氣曖昧地要與她交杯,她嬌羞無比地陪他。
喝完酒,屋裡的氣氛徹底變了,成王摟著人親,親得興起,抱起人去了床上。念及小姑娘是初次,成王體貼地溫存了好一會兒才準備動真格的,誰料才湊過去,腹部突然傳來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
成王驚駭地瞪大眼睛,本能地要掐身下女人的脖子,卻見邱明菲也眉頭緊鎖,一臉痛苦。
酒水裡被人下了毒!
成王徹底明白過來時,身子卻直挺挺倒了下去。
屋裡靜悄悄的,完全不像是新房。
邱家的陪嫁嬤嬤在外面等著聽動靜呢,一直聽不到,她以為小兩口在說悄悄話,可是等了半天都沒動靜,她心中奇怪,悄悄湊到內室門口去看。
寂靜的王府後院,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叫。
下一刻,陪嫁嬤嬤見了鬼般朝王妃正院趕了過去,半路摔倒好幾次,踉踉蹌蹌終於到了王妃那邊,卻被守門婆子告知王妃早已歇下了。陪嫁嬤嬤趴在門上,腦海裡只剩下一句話,「王爺側妃死了,王爺側妃死了!」
守門婆子一聽,三魂去了倆,一個忙著開門一個急匆匆去稟告王妃。
只是屋裡頭遲遲沒有回應。
李華容的大丫鬟等不得,顧不得尊卑衝了進去,藉著外面的亮光,只見王妃躺在床上好像還沒醒。另一個大丫鬟端了燈進來,屋子瞬間亮了,可是等兩人看清裡面情形時,一個僵在當場,一個掉了手中的燈。
燈落地落得巧,沒有倒,因此屋裡還是亮的。
亮光瀰漫到了床帳之內。
裡面李華容一身大紅嫁衣靜躺,雙手合放在肚子上,一動不動。
靠近床側的大丫鬟顫抖著走了過去,「王妃?」
無人回應。
大丫鬟試探著推了推。
安睡的美人一無所覺。
成王妃李華容,也去了,鳳冠霞帔,嘴角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