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定會重重賞賜你。」
鍾離見錦言無動於衷,這才急道:「鍾離是奉太后之命,遠赴邊關,並且在錦親王卸職回朝路上布下十三道關卡,錦親王只怕……」
錦言做詫異狀,說道:「鍾離將軍,這樣大的事情,你怎麼不去稟報皇上呢?」
鍾離沉下臉來,眼底閃過一絲探究,終於說道:「許多年前,有三個男孩自幼一起玩耍,感情很要好。自從其中一個當了皇帝,另一個死了母妃,三人便漸漸疏遠了。可是我知道,這三個男孩誰都沒有忘記過去那段回憶。即便世事變遷,他們也應該記得,不能互相殘殺,不要讓權欲蒙蔽了眼睛……」
說罷,轉身離開,背影挺拔而灑脫。斜陽照在他的身上,彷彿是一個溫潤的光環,漸漸打濕了錦言的眼睛。
內室裡,拂弦嚶嚀一聲醒來。
「拂弦,你是怎麼掉進梨花塘的?」錦言問道。
拂弦有些懵懂地撫著額回憶:「拂弦提著食盒去朝元殿,抄了近道,路過梨花塘之時,突然膝蓋一痛,站立不住,便跌進去了。」
果然如錦言預料那樣,拂弦定是被鍾離暗算了才掉進梨花塘,如此一來他將拂弦救起送回,趁機再將那些事說給自己聽,就不會招人生疑了。
拂弦見錦言失了神,於是低聲喚道:「主子,您……」
錦言為她掖了掖被角,說道:「拂弦,你好生歇著吧。今兒事多,我想,我也該去澄瑞宮走一趟了。」
夜風習習,皎月鋪滿一地銀輝,錦言扮作宮女,緩緩而行
澄瑞宮內,素語大聲咳著,嗆得雙頰通紅,錦言上前欲輕撫她的後背,未等伸過手去,便被素語一把抓住。錦言仔細看去,那白淨的手卻是骨瘦如柴,青筋暴起……
「姐姐……」她不由自主地低低喚了一聲,眼睛一酸,將手覆了上去。
素語猛地推了她一把,冷笑道:「誰是你姐姐?我是這殤未朝的皇后,你難道是尊卑不分了嗎?」
錦言被她推了個踉蹌,站直了身,絲毫沒有將她的態度放在心上,緩緩地將鍾離的事說了個清楚,這下連素語也有些慌了。
「太后要取他性命,這個歹毒的老太婆!她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君悅?」素語恨得咬牙切齒,墨絲散亂披在肩上,樣子顯得猙獰而凶狠。
「我回去了。我來就是為了給你說這件事,你好好養著身子,有些事,能做就做,做不了就忘了吧……」錦言說罷朝外走去。
身後素語淒厲地喊道:「聞錦言,那你來告訴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來澄瑞宮告訴我這事是不是應該做呢?你說呀,你說呀!」
錦言不再回頭,出了澄瑞宮,長長舒了一口氣,素語說得沒有錯,她來澄瑞宮報信到底應不應該呢?她清楚素語一定會去救錦親王,捫心自問,這算不算是自私呢?
回到墨韻堂,拂弦已經起身候在門口,見到錦言回來,鬆了一口氣。
「拂弦,不是叫你好生歇著嗎?怎麼又起來了?」
「主子不在墨韻堂,趁夜去了澄瑞宮,拂弦怎麼可能睡得著?主子不用擔心,拂弦已經喝了驅寒的藥,不礙事的。」
錦言接過拂弦奉來的熱茶,將下午遇到刺客之事說給她聽。拂弦大駭,問道:「難道真的是錦親王派來的人?」
錦言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是錦親王的人,他不會不顧忌我如今的身份,叫一個小太監冒冒失失地來見我,連個信物都沒有。可是如若不是他,這後宮之中,又有誰知道我與錦親王之間的那一段淵源呢?」
「會不會是皇后?畢竟她一向是知道的……」
「不會是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讓錦親王再生意外,即便能扳倒了我,她也不肯拿錦親王來冒險的。」
兩人陷入緘默中,莫名其妙的愁思卻紛至沓來,令人難以抵禦。
不多時,皇上便趕了過來,輕摟著錦言,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別怕,有朕在呢,他們誰也傷不了你,誰也傷不了朕的骨肉!那個刺客瘋言瘋語的,竟然冒充錦親王的人進宮行刺,真的是吃了豹子膽了,看來朕這後宮是該整頓整頓了……」
錦言身子一僵,有些後怕起來,要不是自己當機立斷撇清了與錦親王的關係,沒有對那小太監假以辭色,此時好端端地偎依在皇上懷裡的人哪裡還是自己?
原來自己的行蹤,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麼剛才自己去澄瑞宮的事情他想必也知道了吧?
果然,只聽皇上說道:「你現在有了身子,不要到處走動,有什麼事吩咐奴才們去做就好了。」
「錦言記下了。除了去給太后請安,或者去澄瑞宮瞧瞧姐姐,錦言哪裡都不去就是了。」錦言這話說得圓滑,既說了自己會去澄瑞宮,可是也沒有將剛才化裝進澄瑞宮的事點出來。
皇上也不吭聲,眉頭緊蹙,眼底卻閃過令人不易察覺的凌厲寒光。
又過了幾日,鍾離終於趕赴邊疆上任。臨行時鐘離又去了太后的永寧宮,
出來時神色凝重,似是擔負著千斤重擔。
素語這幾日身子不大好,蘇漁陽每日頻繁進出澄瑞宮,藥石針砭,也用盡了心力。
不管怎麼說,錦親王要回朝的消息,終於傳回來了。
滿朝上下暗潮洶湧,文武百官都在斟酌到底該站在哪一邊,皇上波瀾不驚地應付著各種奏章,似是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唯獨澄瑞宮內間或傳來淒厲的笑聲,時而欣慰,時而決絕。
錦言找來蘇漁陽,想問清楚素語的病情。蘇漁陽斟酌了良久,才擇言說道:「皇后娘娘是心病,漁陽只怕是無能為力……」
錦言揮了揮手,吩咐他下去,自顧自落寞地說道:「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只因被霧迷了眼睛,看不清遠方,才患了心病,等到雲開月破之時,她該是能明白過來的。」
永寧宮內。
星夜暗沉,枝頭飄蕩著的滿是塵世間的雜念,怨念。
太后斜臥在倚榻上,結果蘇姑姑遞來的帕子,輕拭了手,聽著蘇姑姑回稟各宮的動靜,良久,才說道:「是時候了,蘇辣子,你該知道怎麼做。」
蘇姑姑頓了頓,遲疑地道:「太后,現下時局動盪,宮中後位再有更迭,豈不是更招人眼?要不要再等等……」
「就算哀家這把老骨頭能等下去,琴兒的身子等得了嗎?就差再立一位皇后了,只要五任過去,一切都會萬事大吉。哀家算計了一生,不能就這麼將赫連家葬了去,絕不能!」
「是,奴婢現在就去做。」蘇姑姑領命而去。
太后隨後將手中的帕子扔在了地上。一陣疾風吹來,將地上帕子吹得旋起,又落下,再度旋起,落下,太后冷笑看著,彷彿是在看這叱吒風雲的一生過往。她神情堅定,即便用一把利劍也不能斬斷她心中的信念,保全赫連氏一族榮寵,務必要琴兒登上後位,不能就此讓赫連氏一族沒落,往日的富貴榮華就此煙消雲散。
即便先皇曾立下遺詔,除非後宮五任皇后俱沒,否則她赫連氏女兒不能入宮為後,即便先皇命她親赴皇陵發下此血誓,不遵從此誓言就會死無葬身之地……那又如何?
他應該知道她的手段,既然要五任皇后俱沒,那麼她就連殺五任皇后,即便將來事發為天下人唾罵,她仍然無悔,無愧於赫連氏一族。
她向來就是這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以,聞家姐妹,你們既然入了這個局,就不要試圖反轉局勢了,我赫連氏手下從未有逃生者!
那一夜,錦言輾轉難眠,即便皇上就宿在身邊。她小心翼翼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悄然無聲地坐起來,月色透過窗欞灑落一地銀光,床榻下兩雙併排的鞋履顯得那麼閒適安然。或許只有腳步停下來的那一刻,人才能真正變得從容,此刻皇上的眉心也沒了往日的壓抑與陰戾,沉靜安詳地睡著,像個熟睡的嬰兒。
錦言的手扶在小腹上,那裡還未曾隆起,如若不是太醫告知,或許錦言至此也感覺不到身體的變化。可是此時,一切不同了,從知道後的那一刻起,她便著了魔一般愛上了這種欣喜難安的感覺,這裡面藏著她的孩子,一個新的希望……
到了次日,錦言晨起的時候,皇上已然離去。錦言有些慵懶地斜臥著,喚了幾聲「拂弦」,一直沒人答應,心裡還在疑惑拂弦跑到哪裡去了,便聽見有些壓抑的說話聲。
錦言披衣起身,未出房門,便聽見「聞家」「大火」之類的字眼,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了。
「拂弦呢?拂弦哪去了?」
幾個次等宮女戰戰兢兢地在門口跪下,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話。
錦言疾步奔出寢室,朝墨韻堂外跑去,身後傳來那幾個宮女此起彼伏的叫聲,「主子,主子。」
未等奔出墨韻堂,便見皇上疾步而來,神色凝重,眉眼間帶著無奈與焦慮,低沉地說道:「都怪朕大意了……」
心存一絲僥倖的錦言,此時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軟軟地倒了下去。皇上眼疾手快,攬過她的身子,急傳蘇漁陽。
這一昏睡便是兩個日夜,皇上一直親自守在旁邊,間或聽見錦言在睡夢中的驚叫與囈語,看見她緊蹙的眉心痛楚悲苦,眼角不斷流出滾燙的熱淚。皇上用手拂去她眼角的淚水,只覺得觸手過去,燒得心口一痛。
錦言醒來之時,已是兩日後的午後。皇上面目憔悴,見錦言醒來一臉欣喜,喊道:「拂弦,你家主子醒了,快去傳膳!她久未進食,記得要口味清淡些的。」
錦言很溫順地坐起來,在皇上的注視下喝了小半碗清粥,淡淡一笑,勸他回去歇著了。
皇上放心不下,臨走時幾番囑咐拂弦要好生看護她。
「拂弦,這裡沒人了,其中的來龍去脈,你可以說給我聽了。」錦言見皇上離開,臉色一沉,頓時面如冰霜,眼底不見一絲溫度。
拂弦心下一凜。她何曾見過錦言這種神態,當下不敢再遲疑,將其中經過詳細說給她聽。「三天前的那一夜,聞家大火,火勢異常兇猛,聞家六十七口盡數喪生於大火中。那麼大的火,沒有人相信不是人為,所以皇上派人去查,結果在聞府外找到一具屍首,身上藏著澄瑞宮的信物……」
錦言面如死灰,雙手緊握,連指甲掐進手心,滲出了血絲也不覺得痛,仍舊冷靜地道:「拂弦,皇上如何處置此事?」
「皇上當即要派人去澄瑞宮搜查抓人,質問皇后娘娘,可是被太后攔住了。太后說要等您醒來以後再做決斷,她說這是聞家姐妹之間的事情,由您出面處理更合適。」
錦言冷笑,不發一言,對拂弦說道:「你對外就說我身子不適,還臥病在床,誰來墨韻堂都不見。」
聞家遭此大難,皇上隆恩浩蕩,特追封聞步青為一等清遠侯……
小秦子送來了聖旨,錦言卻漸漸失了神再也聽不清楚,到了最後小秦子輕咳一聲,她才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地接過聖旨,只聽小秦子笑道:「恭喜錦妃娘娘……」
錦言一怔,當即明白過來,定是皇上為了安撫自己,所以才在這個時候封妃。恭喜,這個時候她的心境難道可以與恭喜二字匹配嗎?
或許是瞧出錦言的神色不對,一旁的拂弦趕緊抓了兩個金元寶塞給小秦子,這才將他送了出去。
「拂弦,我封妃了,錦妃。是嗎?」
「主子……」拂弦有些不是滋味,低聲喚道。
「你為什麼不恭喜我呢?我該高興的,對嗎?原先一直拒絕封妃,就是怕素語會加害於我雙親,如今聞府都化為灰燼了,我還顧忌什麼呢?從此之後,後宮再無那個擔驚受怕、戰戰兢兢的瑾美人了!我是錦妃,我要讓整個後宮的人,都看看錦妃是如何殺伐決斷的……」錦言笑著,越笑越大聲,直到笑出眼淚來才作罷。
錦妃封妃儀式很是奢華隆重。皇上親自開啟了蘭陵宮作為錦妃的居所,受寵之盛令後宮妃嬪無不側目。
永寧宮內,太后假寐著,蘇姑姑試探地問道:「太后,那可是蘭陵宮啊……」
「你急什麼?皇上既然將她捧上了天,哀家自然也要順勢為之,回頭在哀家那些寶貝裡面揀幾樣送過去。」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