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安靜,一曲古琴幽幽,形同置身高山流水之中。有清冷的竹香,糅著紅茶的暖,相得益彰。這個時間本來就不是客流大的時候,再加上中秋將至,小長假一開始,上海這座城就趨於安靜了。
陸北辰與她前後腳到茶室,坐下沒多久,不等林嘉悅開口他就掏出了那枚耳釘,放在了桌上。林嘉悅打從他進來就察覺出不對勁,又見他拿出了樣東西來倍感奇怪,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耳釘。
「怎麼會在你那啊?」林嘉悅將耳釘拿在手裡,眼底困惑。
陸北辰盯著她,一言不發。
「找到就好了,我還以為丟了呢。」林嘉悅卻看上去挺開心的,將耳釘緊緊攥在手裡,「你都不知道,我找這只耳釘找了很久了,真以為是沒了,這是訂製的耳釘,再想配套幾乎不可能了。」
陸北辰還是沉默,眼底的光沉得駭人。
見他一句話不說,林嘉悅方覺自己演了一場獨角戲,抬眼見他的臉色似乎愈發沉涼,心裡「咯登」一聲,好半天,她問,「北辰,你這麼看著我是什麼意思?」
陸北辰終於開了口,薄唇微啟,「林嘉悅,我只知道你對奢侈品在行,還從不知道你的表演天分也很高。」
林嘉悅愣住,唇角的笑也是凝固。
茶室裡的氣息更涼了,似乎竹息壓過了紅茶的暖。
許久後,林嘉悅才開口,「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將耳釘留在了你那?」
陸北辰懶得跟她多費唇舌,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語氣森涼,「總之耳釘原物奉還,下次林小姐你可要看好自己的耳釘,別再無緣無故跑到別人的*上去。順便提醒一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很令人噁心,林小姐下次要是再敢用這種手段來打擾初初,我對你絕不客氣。」
話畢,他起身要離開。
「你等一下!」林嘉悅驀地起身,衝著他背影喊。
陸北辰停步,轉頭看她,眼裡的涼意還未散去。她被他的目光凜了一下,後背都爬上了寒。跟他認識了這麼多年,見慣了他的不在乎,見慣了他的冷漠,見慣了他的高貴,見慣了他的專注,卻不曾見慣他此時此刻這般的沉冷。他看著她的那雙眼透出的涼意是她從沒見過的,如視她為仇敵般,僅是這般涼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了。
這麼陌生的陸北辰,令她心痛如錐。
她痛,是因為清楚地知道,他是在為另一個女人跟她算賬!
如此高冷孤傲的一個男人,竟為了一個女人如此拉低身份。
林嘉悅攥緊了拳頭,對上他的眼,開口,「就算你不愛我,但這麼多年你也算是瞭解我了,你認為我能做出這種事嗎?」
「事實證明,我高估了我的個人認知。」陸北辰寒著臉。
「看你的樣子,你也不打算聽我解釋。」林嘉悅咬牙。
「解釋?」陸北辰冷笑,「抱歉,我這個人更相信既定事實。」
「你——」林嘉悅氣結,很想衝著他大吼一嗓子,但礙於這是公共場合,便壓低了聲音,「陸北辰,你可以不愛我,但請你別血口噴人!今天你莫名其妙地拿著我的耳釘過來,扣了我這麼大個罪名,你覺得你公平嗎?你不想讓顧初受傷,但也不能隨便翻出個替罪羔羊吧?」
陸北辰微微瞇眼,不悅蔓上眉頭,「林嘉悅,這耳釘是你的。」
「但我從沒去過你家,怎麼能把耳釘落你*上?」林嘉悅的眼眶紅了,聲音氣得發顫,「都說你眼睛毒辣,請問你哪只眼睛看見我進了你的家門?」
陸北辰皺了眉頭。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因為你最心疼的女人受委屈了嘛。」林嘉悅雖說平日不得罪人,但畢竟身嬌肉貴的,遇上這種事自然有大小姐的脾氣和傲氣。「陸北辰,你別仗著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這麼隨便誣賴我!我林嘉悅雖說是挺嫉妒顧初的,但還不至於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得到一個男人!」
陸北辰逆光而站,愈發襯得他高冷疏離,他始終不語,直到林嘉悅喝完這番話後,語氣淡淡,「看好你的耳釘。」話畢轉身,這一次,他真的走了。
林嘉悅在原地僵了好久,直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然不見,直到紅茶的暖都已經散了她才有了反應。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上,攤開了手,耳釘孤零零地躺在手心裡,鉻疼了她的手。
可,疼的何止是手呢?
直到今時今日她才知道陸北辰的心有多狠,原來這麼多年他哪怕連瞭解她一下都不曾有過,他不相信她,哪怕她再怎麼無辜,再怎麼為自己申辯。在他的眼裡、心裡,就只剩下一個顧初了。
顧初、顧初!
林嘉悅念著這個名字,她討厭這個名字!
顧初,你憑什麼讓我尊嚴掃地?
陸北辰,你又憑什麼為了自己所愛的女人來傷害一個愛你至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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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車上,羅池已睡得仰面朝天,為了查案幾夜沒好好休息的他只要逮空就睡。陸北辰坐在副駕駛,車門關上時驚醒了羅池,他一個激靈睜眼,「是誰?」
陸北辰沒搭理他的大呼小叫,目視前方,若有所思。
「是你啊,嚇我一跳。」羅池放鬆了,抻了個懶腰後抓了抓頭髮,頭型又成了雞窩。「事情辦完了?」
「嗯。」
「什麼事兒啊這麼神秘?連讓我進去討杯茶水喝的機會都沒有。」羅池抱怨。
陸北辰敲了敲腕上的手錶,示意他,「兩小時後的飛機,你再不開車,我們可以不用去北京了。」
「跟你這麼個全身上下都是秘密卻又守口如瓶的人共事真是困難。」羅池無奈,只好發動車子。
「你要慶幸我沒有你這麼八卦,要不然這個世界就太聒噪了。」陸北辰毫不留情反駁了句。
羅池知道他暗中損他,撇了下嘴,也就不再多問了。
一路駛向機場,路況尚算可以。
陸北辰靠在車座上,閉目養神,羅池開著車倍感寂寞,清了清嗓子,「哎——」
沒得到陸北辰的回應。
悶葫蘆啊。
羅池心中暗歎,伸手剛想打開車載音樂,就聽陸北辰不緊不慢地開口說,「你最好別弄出什麼噪音來打擾我。」
一句話,成功阻止了羅池的舉動。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懸在半空,許久後,吧嗒吧嗒嘴巴,說,「音樂不讓聽,又不陪我說話,你想憋死我啊?」
「陪聊不是我的工作,更不是我的義務。」陸北辰回答得甚是絕情。
「那要不然你來開!」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向來不習慣做司機。」
羅池緊緊攥著方向盤,「一個人開車很辛苦的,孤苦伶仃。」
「正好讓你集中精力注意路況,你幾晚沒睡,我這個人很惜命。」
「陸北辰,你這個人嘴巴怎麼這麼毒?就不能說點好聽的?」羅池嘟囔著,滿腔的抱怨,「咱倆是戰鬥在統一戰線上的同志,要相互扶持相互友愛才行。」
陸北辰緩緩睜眼,抬眼看了一下時間,悠慢地說,「羅警官,我已經發揮團結友愛樂於奉獻的精神陪你聊了十分鐘,再多,要收費,你也知道,我的時間很昂貴。」
「陸大教授,熟人的錢你也賺?」羅池不滿。
「這年頭賺錢不易。」陸北辰調整了個坐姿,「宰熟是最快的途徑。」
羅池看了他一眼,「什麼世道啊,真是越有錢就越小氣。」
陸北辰的唇角微揚,沒再多說什麼,重新闔目。
他自認為看過了太多的死人,風吹草動逃不過他的眼睛,世間的事也如是,活人愛撒謊,但有些謊言,也未必能那麼準確地蓋棺定論,例如,林嘉悅。
剛剛耳釘給她的時候,他從沒提到是在休息室的*上找到的,所以,她順理成章地脫口了句「你哪只眼睛看見我進了你的家門」,在她的潛意識中,他所提到的*,是家裡的*。
那天是她第一次進到休息室,所以,從一個正常人的慣有思維來看,休息室的情況還沒有被第一時間當成慣性被記起,所以,當林嘉悅在得知他是在來質問她的行徑後,她的慣性思維就只鎖定了他的家裡。
所以,他相信林嘉悅是無辜的,也就是說,將耳釘放在休息室*上的另有其人。
林嘉悅有句話還是說對了,雖說注定了做不了情侶,但畢竟認識這麼多年了,他對林嘉悅還是多少有些瞭解。她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做事也向來不慌不忙,這跟她的家教有很大關係,另外,雖說有時候她的確有點纏人,但至少還是個有傲氣的女人。
所以這麼想來,一是可以排除她有可能無意間遺漏耳釘的可能性,二是可以確定她的確不齒這種行徑。
只是,他被顧初的那張字條攪亂了心智,一時間忘了理性分析。
是魚姜。
陸北辰睜眼。
窗外的建築飛速倒退,明艷的光亮經過玻璃過濾得柔和,但還是令他的雙眼刺痛一下。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會是魚姜?
替林嘉悅包紮傷口的是魚姜,跟林嘉悅同樣進入休息室的人也是魚姜。
他皺緊了眉頭,情緒也就染上了煩躁。
身邊的羅池悠哉地吹著口哨,見他睜眼皺眉後,收了聲音,說,「不是吧?聽音樂不讓,我自己吹個口哨調節一下尷尬的氣氛也擾民嗎?」
「五音不全的人就別再自我陶醉刺激他人耳朵了吧。」陸北辰重重地歎氣,想到是魚姜,煩躁之後,更多的是沉重。
可惜,他的歎氣又讓羅池誤會了,還以為自己的口哨吹得真心是難聽,便悶悶地說,「至於嗎?你的要求太高了。」
陸北辰沒搭理他。
羅池也沉默了會兒,但很顯然,他是有心事。陸北辰見狀,提醒了句,「你最好專心點,我還不想英年早逝。」
「車上載著一個活化石,我哪敢分心?」羅池撇撇嘴。
「算你聰明。」
「不過……」羅池清了清嗓子,話題一轉,「問件事兒唄。」
「私事就算了。」陸北辰淡淡地說,「又或者是你的私事,我不擅長幫人做生活顧問。」
「你怎麼知道我問你的不是公事?」羅池反駁。
「面對公事你向來乾脆,不會露出一副種馬即將發情的表情。」
「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啊?」羅池被說得臉紅脖子粗,又往下壓了壓後視鏡,照了一下,「鏡子裡的完全就是一副英氣逼人一臉正氣為人民服務的英雄模樣。」
陸北辰搖頭,做無奈狀。
「我是真有正事兒。」他言歸正傳。
「說。」
「那個,顧初其實是回瓊州過節了吧?」
「你找她有事?」
「你就說她是回去了還是沒回去吧。」羅池問。
陸北辰也沒隱瞞,「回去了。」
羅池眼睛亮了,「那這麼說,顧思肯定也會留在瓊州過節了吧?」
「你問我?」
「那我能問誰?現在顧初又不在。」
「不清楚,可能吧。」
「你這麼聰明,給個論斷唄。」
陸北辰微微挑眉,「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羅池竟有點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我是想吧,怎麼著都是相識一場,過個節不去看看有點說不過去,我的意思是,去看看顧初的姨媽,給長輩買點東西送去,要不然會讓人覺得我這個人挺沒禮貌似的。」
陸北辰好笑地看著他,「羅大警官,瓊州的姨媽十有*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不露面,沒人會說你不懂禮貌吧?」
羅池咳嗽了兩聲,一臉的尷尬,「我的意思是,上次蕭雪的案子就是我逮了顧思,說不定她姨媽知道我呢。」
陸北辰抿唇,似笑非笑。
「哎,能別這種表情嗎?我這是考慮得比較周全而已。」羅池趕忙為自己申辯。
陸北辰不說話,只是笑。羅池見狀,也知道心思是瞞不過去的,想了想說,「我呢,是有點目的性。」
「這種事我幫不了你。」
「那你覺得我登門造訪應該沒問題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陸北辰輕描淡寫地說。
羅池心裡有底了,美滋滋的,「在首都買點東西去瓊州也不錯。」
陸北辰抬手揉著額角,不理會他近乎癲狂的神情。
「哎,顧初都回瓊州了,你不去?一起?」羅池發出邀請。
「開你的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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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相信他嗎?」吃過了午飯,顧初躺在被陽光曬得溫暖的地板上,顧思枕在了她身上,輕聲問道。
很久沒有像現在這麼悠閒了。
一個無所事事的午後,陽光異常的明媚,就這麼靜靜地躺著透過玻璃窗看著天空的雲朵,這般消遣是奢侈的,至少顧初這麼認為。
姨媽不知道太多事,但顧初沒能瞞過顧思,她原本就是個敏感多疑的丫頭。
顧初想了半天都沒給出答案,相信?還是不相信?這麼簡單的問題她竟回答不上來了。
「或者,你相信他是愛你的嗎?」顧思又問。
「以前我很確定,現在,不知道。」顧初終究還是吐口。
「其實吧,我倒是沒姨媽那麼多的想法。」顧思順手拿了蘋果,啃了一口,「我吧就希望你能找個真心對你好的人,甭管他是接觸活人的還是死人的,只要是真愛你的,過我這關就沒問題。」
顧初輕輕伸手,用手掌遮住了眼前的陽光,五根手指被明媚的光映得格外剔透,她說,「是不是真心,又或者是不是真愛,這一點才是最難猜透的。」
「那你愛他嗎?」顧思問。
「當然。」
「你確定愛的是他,而不是他弟弟?」顧思又問。
顧初輕歎一口氣,「顧思,我可以分清楚。」
「好吧。」顧思將蘋果咬得咯崩脆,「我剛知道你跟他在一起的那會兒吧,就有個很強烈的預感。」
「什麼預感?」
顧思翻過身來,瞅著她,「我覺得,他是怨恨你甩了他弟弟才跟你在一起的,說白了,報復。」
「你當拍電視劇啊?」這種老生常談的話顧初不想聽了。
顧思見她露出這般神情後也作罷,又重新靠她身上,懶洋洋地說,「其實要看他是不是真心對你也沒什麼難辦到的。」
「跟他提結婚?提生孩子?得了顧思,這是筱笑笑給我出的主意,結果我現在遍體鱗傷。」顧初揮了下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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