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的焦點都落在了陸北辰身上,加上羅池的「叫囂」,場上呼喊著的全都是「陸北辰」、「陸北辰」。顧初雖沒跟著大傢伙起哄,但內心還是很期待的,藉著絢爛的光亮,看著他的方向。她看見陸北辰朝著羅池這邊擺手示意了下,那意思是明顯的拒絕。擱平常,羅池也就作罷了,但今晚他喝多了,膽子也就大了,繼續帶著全場人邀約。
科洛在這邊搖頭歎氣的,「羅池酒醒了之後有他好受的。」
「我倒是覺得他會答應。」顧初有預感。
科洛抿了一口酒,懶洋洋,「我還是比較瞭解他的,他絕不會——」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他表情愕然,眼睛瞪大。
陸北辰竟起了身,朝著舞池這邊過來了。
全場的歡呼聲成了尖叫,興奮的尖叫。
「不是吧……」科洛喃喃。
顧初擇了一處坐下,胳膊撐在欄杆上雙手托著臉,看著舞池道,「所以說,你並不是十分瞭解他。」陸北辰已站在舞池,燈光下,頎長的身影甚是養眼,她這個距離看他剛剛好,不至於遠到看不清他的臉,又不足以近到親暱影響了欣賞。他能唱什麼歌?她不知曉。
陸北辰從樂隊那邊借了把吉他,羅池獻了慇勤搬了把椅子。等陸北辰坐下後,透過麥克風說了句,「彈得業餘,唱得不專業,大家湊合聽。」
大家又是一陣歡呼。
也難怪全場會激動,一個帥哥,抱著把吉他自彈自唱,這本來就是賞心悅目的一幕。暫且不說嗓音動不動聽,單是架勢就先達到了養眼的目的。顧初的目光黏在他身上就移不開了,玩吉他的人大多不羈,像他這種襯衫西褲穿得一絲不苟的人懷抱吉他倒是顛覆了概念,卻意外地不唐突。燈光美,襯得畫面也美。
他彈了音,全場人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
流暢的音符從他修長的手指間滑落,徐緩,熟練,令顧初為之驚訝。她會彈吉他,所以聽得出彈吉他的人是熟練還是生疏,他彈吉他的技巧很好,卻又不刻意炫技,只是從每一個音符中洩露他對吉他掌控嫻熟的秘密。顧初靜靜地看著他,心底深處湧起的是形容不出的滋味。
北深,她又想起了北深。一把吉他,揭示了他跟陸北辰的不同。顧初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失落還是激動,就像是,這一刻她不清楚自己希望台上的人是陸北深還是不希望是。
舞池上的陸北辰唱了歌,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歌。
當火車開入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從來就沒有見過的霓虹
我打開離別時你送我的信件
忽然感到無比的思念
……
他的嗓音經過麥克風愈發磁性,低低的,沉沉的好聽,全場的心思都拴在了他一人身上。不歡騰的歌,不吵鬧的歌,配上乾淨的吉他聲,就揪著人心發疼了。
顧初怔怔地聽著,心中卻翻江倒海。他唱了這首歌,這是她第一次聽他,唱了這首歌。
那一天在廈門的沙灘上,林嘉悅聽著那個男孩子唱了這首歌後對她說,北辰唱得比他好聽呢。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才真正明白,陸北辰與陸北深有太多的不同。
當時林嘉悅略有傷感的聲音竄到了她的耳邊:派對上好多人不懂中文,不知道北辰在唱什麼,可是,我知道。
就像離別一樣啊。
顧初頂著林嘉悅的那一聲歎息看著正在唱歌的陸北辰,是的,這一刻連她都覺得他是孤獨的,眼裡雖沒有太多情緒,可越是這般安靜著,就讓人覺得他的心裡裝了千秋滄桑。林嘉悅說,看著他唱歌的一瞬間突然就覺得他遠了,像是要隨時離開似的。
現在,連她都有這種感覺,他明明就是在眾人的視線裡,可為什麼,眾人還是走不進他的世界?他孤獨成畫,低低吟唱,像是在重溫一種記憶,又像是被這份記憶所累。
「我能感覺到他是對著另一個人來唱這首歌,而那個人,不是我。」
她還記得當時林嘉悅說這話時的眼神,寂寥落寞。目光再落回陸北辰身上,燈光灑了他的側臉,他的眼神似平靜卻有剛毅。林嘉悅的落寞是有道理的,優秀如他,就算知道他心有所屬,心繫他之人也捨不得離開。如果換做她是林嘉悅會怎樣?顧初很清楚,自己會瘋。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愛你
有沒有人曾在你日記裡哭泣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在意
在意這座城市裡的距離
……
副歌部分的歌詞沉久淡涼,顧初覺得心被只大手狠狠地揪起、拋高,然後再自由落體式沉下。她看向他,而他,在唱到那句「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愛你」時,抬頭,深邃的目光越過重重光線,穿走人群,與她對視了。
顧初像是被人點了穴,一動沒得動,被他的歌聲吸引,被他的目光盯死。
北深,那個要靠打工來維繫生活的男孩子,那個省吃儉用為她買來她喜愛的小玩意的男孩子,那個承諾她日後一定會帶她進高檔餐廳的男孩子,那個跟她說等他以後有錢了他會把最好的都給她的男孩子……那個被她狠狠拋棄的男孩子,他當年黯然離開中國,捏著校方給他的出國留學名額去到了國外。那個城市也許他是陌生的,像歌裡唱的一樣,有他沒見過的霓虹和繁華,也有他沒經歷過的冷漠和冰涼。他在那裡重新來過,白天努力學習晚上流走於繁華街角努力打工。
他經歷過常人不曾經歷過的痛和分離,他曾一次次想要給她打電話告訴她,他愛她,他在乎她……她沒接他的電話,他在那場車禍裡變得物是人非,直到,現在。
那個台上的男人,北深。
不!
顧初猛地恢復清醒。
他是陸北辰,她想得統統都不對,北深已經不在了,被她……害死了。他和北深是雙胞胎,他對北深的心思感同身受。也許,這首歌他是在替北深唱,也許,他是在唱給自己聽。她失去了北深,他何嘗又不是失去了最親的人?
陸北辰在看著顧初的時候,坐在卡座裡的魚姜看著陸北辰。
她一杯接著一杯喝酒,尤其是在聽陸北辰唱歌的時候。這首歌她聽過,是的,陸北辰曾經在美國的時候也唱過這首歌,那是她第一次聽他唱歌,邊彈吉他邊唱歌,神情也跟現在一樣安靜,只是,那一次整首曲子他的目光都很空洞,不像這次,他看向了心裡裝著的那個人。
那一次她就知道,陸北辰的這首歌絕對不是唱給林嘉悅的,也隱隱地預感到林嘉悅在這場愛情中將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想到了他錢夾裡的女孩兒,那時候她就覺得,能讓向來高傲孤冷的男人將照片放在錢夾裡的女孩一定不簡單。那照片是個合照,有一次他請實驗室的同事吃飯,結賬的時候她看得清楚,是他和一個女孩兒的合照。
那女孩漂亮乾淨極了,第一面見到她時,她是對她心生好感的。漂亮又面色柔和的女孩子很容易引人親近,魚姜很想跟她親近,或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正是因為那張合照,讓她對那個女孩子心生芥蒂。
顧初。
她不清楚陸北辰與顧初的過往,但清楚的是,陸北辰這次來中國的目的很強,更甚者在上海成立了實驗室。他有留守的打算,她看得出來,潘安和語境也都看得出來。他找到了那個女孩,想盡辦法留她在身邊,他曾是多了冷傲不屑於在女人面前妥協的男人啊,卻因為那個女孩子低了高貴的頭顱。
魚姜自嘲,是啊,也許語境和潘安不知曉,也許羅池不知曉,也許美國的那群同事都不知曉,只有她清楚地知道,在陸北辰的心裡始終藏著一個女人,一個讓他遍體鱗傷都無法忘記的女人。
「魚姜,耳釘的事我不希望看到有下次。」
就在剛剛,陸北辰坐在這裡跟她說。他的語氣很淡,從語調上來看並不能稱之為警告,但也足以有提醒的意味。因為她救了他的命,所以,他做事總要給她留三分薄面。這件事,她很清楚瞞不過陸北辰。
是她的自私心作祟,她以為陸北辰會繼續縱容下去。
可她想錯了,這一次,因為是顧初,所以他對她發出了提醒。
魚姜嚥了一口酒,苦澀,辛辣,就如同,這幾年她暗戀他的情感,辛苦卻足夠令她回味。
……
一場生日宴,喝醉了不少同事。
魚姜醉了,尚在清醒邊緣的潘安臨時充當了次護花使者,羅池也醉了,代駕的早就候著了,載著他和其他幾名順路的同事回了住所,北京這邊的同事也相互搭伴回了家。
陸北辰今晚也喝了不少,身上沾了酒氣,而顧初喝得有點暈,他沒看住她,幾杯雞尾酒下肚有點飄飄然了,但實屬還乖,一上車就靠在陸北辰身上沒吵沒鬧。科洛十分「不要臉」地跟他們擠了同一輛車,並且很不厚道地拋棄了副駕駛,同兩人一起在後座。
最開始他要坐中間,被陸北辰一記眼光後竄到了靠窗位置,陸北辰不想讓顧初坐在中間便只能委屈自己。車子走了三環,科洛看上去也喝嗨了,抬胳膊架在了陸北辰的肩膀上,笑嘻嘻的,「今晚上我要跟你倆睡。」
聲音毫不避諱,傳到了代駕的耳朵裡,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眼神那叫一個驚恐。
陸北辰沒動彈,這邊有顧初攆著,那邊有科洛貼著,語氣淡淡,指路,「先到崑崙飯店。」
「哎,我今晚上就退房,搬到你們住的酒店去。」科洛說。
陸北辰沒搭理他,反而是他懷裡的顧初抬頭看著科洛,笑道,「你意圖不軌啊,對我男人。」
「我是想意圖不軌啊,但不是對你男人,是想對你……」科洛說著,朝著顧初的臉蛋就伸了手。
「狼爪」被陸北辰半路截住,一甩,科洛沒能得逞。
「陸北辰,你就這麼對待為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科洛一臉的委屈。
「出生入死?」陸北辰挑眉,「我看你現在活得很滋潤。」
科洛又湊近他,桃花眼裡沁著笑,「雖然我還沒辦成你交代的事,但意外的收穫你要還是不要?」
陸北辰看向他。
科洛笑得更壞,「放心,包君滿意。」
「真令我滿意了再說。」陸北辰毫不客氣。
顧初聽著好奇,「什麼事?」
科洛嘴巴一動剛要說,陸北辰就冷冰冰的一個眼神,科洛閉了嘴。很快地,崑崙飯店到了,車子剛一停穩,科洛就被陸北辰給推了下去。
科洛抱著大衣搖搖晃晃的,飯店的門童立馬上前將他攙扶住。科洛迷醉著雙眼,一手扶著車身,探身下來,「哎陸北辰,明天我就住過去。」
車窗是落下來的,陸北辰的俊臉映落在夜色中,飯店門前的燈光柔和閃耀,他的眼裡如同揉碎了星子,看向科洛似笑非笑,「有膽你試試看。」
科洛一聽這話就沒轍了,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陸北辰,你太絕情了!」
相比科洛的激動,陸北辰看上去不溫不火,不再理睬他,極為平靜地命令了句,「開車。」
車子從飯店滑坡緩緩而行,只留了尾煙給了科洛。
……
少了科洛,車內就安靜多了,聒噪沒了,除了代駕的司機,只剩下顧初和陸北辰兩個。北京的夜大多絢爛,來源於同上海一樣的高樓瓊宇,只是車行一路愈發繁華些,那些沉默的霓虹用最絢爛的姿態打落在車窗上,又極速地炸開、後退。
有幾分濺落在陸北辰的側臉上,光光點點,煞是柔和。顧初始終靠在他身上,她有點輕飄飄的,但還沒到醉的程度。目光順著他胸前的衣扣慢慢往上看,微敞的領口、性感的喉結、方正有型的下巴,有一點點的胡茬出來了,看著極為you惑。
分別了這麼多天,打從她踏上北京這片土地就沒有跟他真正意義上的單獨相處,機場時有羅池做電燈泡,然後又為他慶生,他的世界容納了那麼多人,再到剛剛,終於趕走了最後一個搗蛋者。現在,只剩下她和他,可以安靜地窩在他的懷裡,可以分享他的氣息。一時間,心臟就開始亂撲騰,撞得她只覺得臉頰都跟著一竄一竄的。
「你要帶我去哪?」她微微仰頭,臉頰大半埋在他的脖頸,輕柔無力地問。
女人的氣息柔綿綿的,小小的嗓音像是怕被人捏疼似的,勾得陸北辰心頭發癢。他拉過她的手輕輕把玩,微微垂臉,高蜓的鼻就能輕觸到她柔軟的唇。他的嗓音也如這夜色般沉醉低重,「回我住的酒店。」
這一次,顧初聽見心臟撞擊胸膛的聲音,咚咚咚的不安分,她生怕是被他聽見了。又覺得他的掌心發燙,糾纏著她的手指。她笑了笑來緩解內心的悸動,故意說,「可是我還想看北京的夜景呢。」
「跟上海大同小異。」
「誰說的?」顧初的聲音愈發嬌柔黏軟,「我想看長安街,上海有嗎?」
「改天陪你去看。」
「現在就去。」她一手搭在他的胸口上,笑嘻嘻的。
「不行。」
「為什麼?」顧初貼著他,盯著他性感的下巴。
陸北辰攬著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緊了,他低頭看她,眸底如凝了黑夜,幽深又有光亮,這光亮是摻了曖昧的意圖。他一瞬不瞬地鎖著她,開口時嗓音低喃粗噶,「今晚不行。」
顧初的呼吸一滯,被他的眸光燙到,又覺得掌心之下他的胸膛炙熱,心臟就更不安分了。一時間整個人都癱軟的,心臟跳得太快,她覺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如果強行發聲,必然是顫著音兒的。他的眼神太過侵略,太過意圖明顯,她不是聽不懂看不懂,將臉一埋,來掩飾內心的激動。
暗光裡,她覺得陸北辰的手臂又收緊了,淡淡的酒氣蠱惑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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