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廌提著粥到六樓,只見一群醫生護士跑著往樓道中間湧。
病房裡被護士推出來一個人,踉蹌兩步才站穩。
「誰讓你們隨便放人進去探視的!」醫生在病房裡對護士大發雷霆。
「他說是家屬,而且我們得到病人的許可才放人進去的。這才沒多久,誰知道……」
「心肌梗塞的病人最忌諱情緒起伏,病人快不行了!出去給家屬下病危通知吧。」
東方廌一步步走到走廊中間,看著人頭湧動的603病房。平靜的彷彿只是個看熱鬧的人。
「小廌……」剛剛被推出病房的唐既白看到她,表情也有些茫然。
「你就這麼著急嗎?」東方廌陷入呆滯狀態。「我知道他有錯,我爸,我,我們全家都虧欠你。可是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報復嗎?你如果有一丁點考慮過我的感受,就不至於做到這一步……」
「小廌,我不……」
今天早上曾通知她去探視的護士從病房裡走出來,神色黯然。「東方小姐嗎?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了。」東方廌撥開人群走進病房,將手裡的粥放在床頭的案几上。
東方獲身上罩了一層白布,把臉都遮住了。東方廌掀開白布的一角,看到他青灰色的臉,還有溫度,彷彿隨時會清醒過來一樣。
「真著急啊。連一口飯都不吃,就走了……」她的眼淚掉到父親的手背上,滑落下去。
身後有人扶住她的肩膀,東方廌渾身一顫。
「滾。」她的聲音很輕,除了唐既白沒有人聽見。
抓住她肩膀的手更緊了。
「滾!」東方廌歇斯底里的吼出一聲,將整個病房裡的人都嚇了一跳。
「還不夠嗎?我徹徹底底被你玩弄了,我爸也死了。這樣還不夠化解你心裡的仇恨嗎?你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唐既白抱住她,任她如何撕咬捶打都不放手。「會過去的,小廌,一切都會過去的。你相信我。」
「過不去了。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你最好繼續這樣恨著我,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我也會用同樣的仇恨回報給你。」東方廌咬牙切齒的在他耳邊說。
因為體會過仇恨的滋味,所以明白這其中的痛苦。苦苦相瞞許久就是為了讓她遠離這個仇恨的漩渦,不需要她非得從他和她父親中做選擇。但事與願違,她已經在這失控的軌道上做出了她的選擇……
「聽說老東方檢察官去世了。節哀。」馬天競經過唐既白辦公室時,看到他臉色慘白,推門進去慰問。
「謝謝。葬禮定在16號下午兩點,在南方陵園。」
「我一定會去參加。」馬天競又想起什麼。「你隨我去我辦公室一趟。」
馬天競將他引進辦公室,滑動牆上的畫,裡面現出一個暗格保險箱。他按了四個數字打開了保險箱,從裡面取出了一份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
「這是烏蘇檢察院的調任令。我已經和現在公訴科在任的董科長說好了,他同意以調研的形式讓你進去磨一下刀,你過去直接進公訴科。在官司上和咱們公司也能有一個緊密的聯合。」
「什麼時候上任?」
「就下周吧。宜早不宜遲。老董說他那邊缺人手,最近有個大案子……」
「社長,秦蓓的經紀公司老總過來了,說是要找您起草和秦九兒的解約協議。您看要不要下去接待一下?」
「好,我馬上下去。」馬天競轉頭同唐既白說。「你在這等我一下,我打個招呼就上來,還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好。」唐既白眼見著馬天競走進電梯,抬眼看了一眼他頭上方的監視器。他的手伸進西褲口袋裡按了一下,監視器的紅燈就滅了。
唐既白迅速站起身走到保險箱前面。這個保險箱根據鍵盤的數字磨損情況可以看出來是8,4,0,2幾個數字,但是不知道組合排列順序。唐既白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馬天競剛剛按鍵盤的順序,可是被遮擋住並沒有看到。
他又將馬天競生日,公司開業日,馬則安生日,甚至連馬天競的結婚紀念日都想了一遍也沒有和這幾個數字相關的日子。眼看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
唐既白在整個辦公室轉了一圈,最後目光鎖定在馬天競辦公桌上的照片。那是一張樂隊的老照片,四個年輕人拿著各自的樂器在舞台上表演,主唱是一個畫著煙熏妝的女孩。四人裝扮在當年可以算是十分時髦,放在現代就叫朋克風。而旁邊那個鍵盤手眉目和馬天競十分相似,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唐既白也想不到這個老奸巨猾的律師當年也曾有過如此狂野放縱的時候。
他拿起相框,瞥到相片一角有拍攝日期—0824。唐既白將照片從相框裡拆出來,翻到背後,有人用鋼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天蠍樂隊,文楚攝於姜寶羅生日。」很漂亮的行草。
唐既白嘗試性的將0824幾個數字輸進去,保險箱彈開。
裡面有一張黑膠唱片,幾沓卷宗文件,還有幾捆成扎的美元大鈔。
唐既白將唱片和錢都放到一邊,仔細查看著卷宗,都是近幾年馬天競打過的大案,沒有唐既白要找的東西。
「叮。」電梯響起清脆的一聲。他馬上將手頭所有東西都按順序放回了保險箱裡。馬天競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唐既白已經坐在沙發上品茶了。
「咱們接著說剛剛的事,檢察院剛進了一個大案。一個小伙子半夜飆車撞了一個孕婦,本來是很簡單的交通肇事,但那小伙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不但沒有下車救治,反而開車反覆碾壓孕婦,造成足月孕婦母子雙亡。這單案子引起了民憤,現在案子已經移交到檢察院。老董的意思是大家手頭都還有別的案子忙不過來,如果你近期可以上任,這起案子就交給你去檢控。」
東方獲的葬禮當天,東方廌早早就去靈堂佈置。
或許是算命先生說的今日宜祭祀,她在陵園門口撞見另一戶人家也在同一天辦喪事。一個青年男子捧著一個女人的遺像走在隊伍最前方,哭得痛不欲生。
魏晚打電話過來:「東方,我可能得稍晚些到。陵園那邊的路堵得不行,全是採訪車。」
「發生什麼事了嗎?」
「就是之前那個孕婦被撞案,受害者今天下葬。剛好也是選在南方陵園。記者收到風現在全往那塊奔。」
「哦。我看到了。」東方廌抬眼看到男人懷裡的黑白遺像,他旁邊的家人還捧著一大一小兩個骨灰罈。她記憶閃回了那天送去醫院搶救的孕婦,原來最終都沒有救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