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明磊送我回到西楓苑時,我早已人事不醒,接連幾天我高燒不斷,時醒時睡,夢中總有無數的惡魔,無數的厲鬼著錦繡,而她在那裡對我伸手哭泣,我卻被眾惡鬼包圍無法過去救護,我的口疼得彷彿有人在硬生生地折去我的肋骨,我不停哭喊著錦繡的名字,原非白焦急驚慌的臉不時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有時夢到宋明磊嘴角帶血地跪在地上,他面前高高坐著滿臉怒意的原非白,他冷冷問道:「你們到底對她說了些什麼?是想活活把她折騰死嗎?」
而宋明磊倨傲地擦著口角地血跡,亦對他冷笑道:「三爺此話差矣,真正折騰她的人是您吧!您忘了當初您是怎麼答應我們小五義的了?」
有時又夢到錦繡滿臉淚痕的站在我床前,痛苦地看著我,後面站著那個殺我的白面具,我想出聲提醒她卻發不出聲音,只聽見那白面具對她冷冷說道:「她快死了,這下你可稱心如意了?」
……
然後我又陷入昏迷了幾日後,在一陣悠揚悲哀的琴聲中恢復了意識,耳邊傳來素輝和謝三娘的聲音。
「娘,木丫頭會不會死?」素輝的聲音有些苦澀。
「死小子,別亂說,給三爺聽到了,三爺可又要急了。」三娘的聲音有些哀傷:「真是可憐,才剛十五歲啊。」
「可是趙先生說,如果木丫頭今天再醒不過來,她以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說著說著,素輝忽然抽泣起來了:「娘,木丫頭是好人,您能不能別讓她死。」
「傻孩子,連趙先生都這麼說了,娘又有什麼法子?娘也喜歡木丫頭,自木丫頭來了咱們這個苑子,少爺比以前開心多了,娘也想讓她活過來啊……唉,你還是去回三爺,叫三爺別彈了,是不是得先給木姑娘穿上衣裳,準備讓她上路吧。」謝三娘說著說著,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
輝哇地大哭起來,然後隨著推門聲音,他的哭聲漸弱,我努力睜開眼睛,只見我躺在自已的房裡,空無一人,估計素輝先去向原非白報我的死訊,而謝三娘一定是去替我準備壽衣去了。
我努力想坐起來,可是肋骨處舊傷疼得我直冒冷汗,想起素輝剛才的話,心想趙孟林果然是妙手醫聖,我果然不能疏於練武,不能吃油潑辣子以及不可情緒激動啊!趙先生說如果我今天醒不來,就永遠醒不來了?那這樣我是有希望活過來還是僅僅迴光返照而已?
我冷笑一聲,如果是迴光返照,那我也先要殺了柳言生不可,我咬牙翻身下床,重重摔在地上,我滿頭大汗地扶著凳子站起來,拿了梳妝台上的酬情,向外挪去。
外面忽然閃電驚雷,下起大雨,可見老天是不贊同我這個時候去報仇的,然而一想起錦繡的絕望悲哀的淚容,我瘋狂地向紫園的方向挪去,可惜剛移出幾步,身後傳來素輝的驚叫聲:「三爺,木丫頭,木丫頭,她,她,她,她…。」
我不理他的叫聲,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走,我真恨我的輕功那個爛啊,眼前人影一晃,韋虎已擋在我的眼前,他在雨中單腿跪下,抖著聲音道:「木姑娘大傷未癒,請姑娘千萬珍重身子,快快回去吧。」
我默默地繞過他向前蹣跚地走去,不理他在身後替我撐著雨傘,焦急地在我身邊大喊,我又艱難地走了幾步,心中只有殺了柳言生,為錦繡報仇這個念頭。
一個熟悉的白衣人影飄然而至,我抬起頭,竟是柱著拐棍的原非白,他全身都淋濕了,幾日不見,絕色的容顏憔悴不堪,雨水順著他滿是細小鬍渣的下巴處凝成一滴滴,如水晶珠簾般流了下來,他看著我的眼中有驚喜,又有驚痛:「你…….你終於醒了,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想再繞過他,可是就在這一刻我所有的力氣全都用完了,手一鬆,酬情掉在地上,我猛地倒在原非白的懷裡,竟把原非白也壓倒在地上,頂上韋虎早已遮上大油傘,原非白緊緊摟著我,顫聲地反覆問道:「你究竟要去哪裡,木槿?」
我看著那頂傘,想起喬萬給錦繡遮傘離開館陶居的情景,向後望去,我才發現,我只是走出了幾十米而已。
錦繡,錦繡,我可憐的妹妹啊,怪只怪你的這個姐姐是多麼沒用啊,在身好的時候沒有能力保護你,現在病成這樣,我該怎麼樣來保護你啊!
我不由得緊緊抱著原非白,絕望地放聲大哭起來,然後我又很沒用地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我醒來,趙孟林來把過脈了說是靜養幾天就無礙了,還有就是以前說過的那些,什麼強身健,修養身,千萬不可食辛辣之物,忌動怒之類的。
我這一病也算是把西楓苑鬧得雞飛狗跳了,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盤算著如何為錦繡報仇,表現為無論誰對我說話,我都一直癡癡呆呆地不答理,就連宋明磊和碧瑩來看我,我也不理不睬,他們只得滿面傷心地回去了,我聽說錦繡一直在西安,卻再未露面。
原非白見我不願答話,也不逼我,只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親自餵藥喂湯,還不時為我扶琴排憂。
這一日,我終於能下地了,我起一個大早,來到練武場,過了一會兒,素輝推著原非白過來了,後面跟著韓修竹,素輝一見我驚叫起來:「木丫……木姑娘今兒頭一個到,真是稀奇!」
原非白看了我一陣,眼中有一絲了悟,向我微笑著:「看來木槿是心意已決了!」
我也回了一個微笑,向原非白和韓修竹福了一福:「以前是木槿淘氣,不懂事,請三爺和韓先生多多包涵,從今天起請三爺和韓先生對木槿在武藝上嚴格教誨。」
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練習武藝,因為我想通了一個道理,想要保護身邊的親人,首先要把自己強大起來,即使我很有可能是活不過三十歲的,所以我必須趕在我奔黃泉以前,為我的妹妹做好一切。
所謂最瞭解你的人永遠是你最厲害的敵人,我開始要求張德茂幫我調查柳言生其人。
我又開始向原非白借各類書籍,由以兵書為多,一有空便往他的私人圖書館跑,有時我還很虛心地向他和韓修竹求教,素輝總說我像變了一個人似得,臉上笑得格外平靜,活像佛祖的面空一樣,而韓修竹看我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深沉,唯有原非白對我如常清淡,對我提出的問題總是耐心解答,如今時間寶貴,我亦不再掩飾自己的才學,時常同他討論一個問題時舉一反三,我們有時秉燭夜談,直至雞鳴,濃興不減,他不愧是個天下才子,對於時政要事常有超越前人之見解,甚至很有現代人的看法,可以說,他是自宋明磊之後唯一一個可以和我談得這麼深遠的人,而他看我的眼神亦是愈來愈溫柔欣喜,他對我的日常生活比以往更是關懷備至,問寒問暖,可惜我已無力再去探究他如此對我是真是假,仰或是又為了他的神秘情人,因為我的心中只有殺了柳言生,為錦繡報仇這個心願。
原非白開始讓韋虎教我騎射,對於騎馬,我摔了幾次,原非白便讓韋虎放慢節奏,過了二天,方才學會,而對於射技,我卻有些天賦,只一個時辰就掌握了要領,而且奇準無比,只差功力火候,連韋虎也嘖嘖稱奇,我在休息時研究著弓箭,心中一動,問韋虎:「韋壯士,咱們東庭可有連射數十支,乃至數百支的弓駑?」
他沉默了半響,回答說:「回姑娘,小人在驃騎營中,看過最厲害的弓駑,只可連發十枝而已,江湖能人異士雖有連發暗器,連數十支乃至數百支的恐是至今天下還未有發現吧。」
我想起了古龍的絕代雙驕,一時興起便問道:「您可曾聽過爆雨梨花針?」
他向我瞪大了眼睛,接下去的幾天,大夏天的,我和韋虎滿頭大汗地躲在他的木工鐵實驗室裡,和他一起研究能同時數十支數百支的武器,韋虎也漸漸入了迷,原非白為我們找來了一個名為魯元的能工巧匠,為人比韋虎更沉默寡言,臉部被嚴重燒傷,俱說是魯班的後人,七月初一,我們成功地研究出能同時發射一百支的弓弩,須兩人同時作,一人抬,一人放箭,射程可在四百米左右,在那個時代而言是相當俱威力的。
我正在考慮是否要取名神舟一號或以錦繡的名義什麼的,背後傳來魯元的極其可怕而嘶啞的笑聲我回頭一看,他的眼中正發出興奮的光芒,那燒燬的面容在月光下,彷彿是惡鬼的獰笑,我猶自害怕,不自覺得往後退,可回頭一看,那韋虎的笑容竟更可怕,我開始懷疑那個時代搞技術工作的人士都是如此。
想到初步模型已成功我放下心來,我強忍著怯意,接著又向魯元說著我的下一步計劃,我向請他把這弓弩縮小尺寸,可用於縛在手腕,最好能打造成尋常手飾的樣子,但必須用作絕世暗器,最好是可以放些巨毒的,沒想到魯元卻上上下下凌厲地看了我幾眼,然後猛地上前一步抓住我的雙肩,厲聲喝道:「你小小年紀怎會有如此巧思,為何心腸如此歹毒。」
看著那宋丹平一樣的鬼臉,我嚇得不輕,肩胛像是要被他扣碎了,韋虎趕緊上前拉開魯元,但經魯元一提醒,他亦是充滿疑問地看著我,我理了理衣襟,強自鎮定地說:「等魯先生製造出來時,我自會告訴您我的用處。」
第二日,張德茂如往常來送日常用品,我稱點貨的時機,將偷描下來的弓弩製造圖及最新的腕縛珠弩設計圖夾在帳冊中遞於他,他目光閃爍,含笑接過。
轉眼間七夕將至,在古代七巧節是女孩子相當重要的節日,因為這一天是女兒們祭祀雙星,乞求自己能玲瓏智巧,好與心上人相親相愛,福祥一生。
繡闥瑤扉取次開,花為屏障玉為台。青溪小女藍橋妹,有約會宵乞巧來。
當謝三娘來興沖沖找我時,我正頭髮,滿面污泥地在韋虎地工匠房裡,耳邊滿炭筆,坐在一堆製圖中,和一個普通的裝修民工無異,謝三娘自然是驚詫萬分,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拉著還在苦思冥想如何將火藥和珠弩相結合的我拉到園子裡,對我嚴肅教育了一番,說是十五歲的姑娘已經大了,將來還要伺候三爺,怎可如此不重視婦容,我正低頭聽得頭皮,不想原非白正好和多日不見的宋明磊正好經過梅園,看到我這樣子,也是嚇了一跳,宋明磊眼神中閃著一絲心痛,而原非白則歎一口氣,向我招招手,讓我坐到他身邊的小椅子上,然後一手捧著我的小臉,一邊用他的袖子輕輕擦著我的臉,輕聲道:「莫怪三娘多嘴,這回可連我這個作爺的也看著心疼了,聽我的話莫要再搗鼓那些東西了,你究竟要做什麼呢?讓我來幫你吧。」
我看著他的白袖上一片污跡,心中一顫,他一向清高潔癖,不近人身,今天不避眾人地為我沾污衣裳,又是為何?
我抬頭,正對上他瀲灩的鳳目,一時間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向他詢問,然而口中卻久久無法開口,轉過臉去,宋明磊的臉上清清冷冷,看我的眼神竟是一片淒愴。
七夕之日,謝三娘幫我用天河水沐浴、洗頭髮,然後替我換上最好的淡紫羅綾花裙,頭上梳著朝月髻,髻上戴著香香的白蘭花,輕描畫眉,抹上脂粉,微點絳唇、額上印上淡粉花,然後又用鳳仙花汁染了指甲。
經過這番打扮,連素輝也嘖嘖稱讚說原來木丫頭,也可以這麼漂亮,宋明磊在角落裡溫柔地看著我,而原非白則對我深深凝視不語。
夜色初暮,出人意料地,我們迎來了阿米爾和盛裝打扮的碧瑩,原來是阿米爾送碧瑩來我們西楓苑陪我一起過七夕,他恭敬地跪啟原非白:「稟白三爺,我家主子來信說是還有些事未處理完,一時半會還得留在西域,趕不回來陪瑩姑娘過七巧節,想著木姑娘和瑩姑娘結拜姐妹,七巧節又本是女孩子聚在一起的日子,就遣小人送瑩姑娘過來,請三爺照顧一下。」
原非白和藹地讓他起來,笑道:「你們四爺可真替你家姑娘想得周到,還怕她一個人過不了七巧。」他瞥了我一眼,接著說道:「早聽說非玨寵愛瑩姑娘至深,現在一看,果然不假。」
碧瑩的臉一下子通紅,窘羞地看向我和宋明磊,宋明磊只是冷冷地別過臉去,儘管我十分懷疑那封信的是果爾仁,然而我的臉色想必也不怎麼好看。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再見到碧瑩,她稱人少時,對我解釋說是她只是想稱七巧節來看看我,不知道這個阿米爾竟會這麼說,又有些語無倫次地叫我不要誤會,可眼光卻飄向宋明磊,我放下心來,又覺得好笑,她明明就想來見宋明磊的,拿我作個托。
於是我笑呵呵地拉著宋明磊過來,就像去年我們小五義過七巧那樣,三個人一起用稻草紮成個一米多高的「巧娘娘」,並讓她穿上綠襖紅裙,坐在庭院裡,供上瓜果,並端出事先種準備好的「種生」,就是豆芽,又稱巧芽芽,剪下一截,擴入一碗清水中,浮在水面上,看月下的芽影,以占卜巧拙。
我們點亮了西楓苑裡的所有宮燈,燭火,並在庭院中陳列阿米爾帶來的西域瓜果以乞巧。然後我和碧瑩便按慣例以五色細絲線穿針引線,競爭快慢;舉行剪窗花比賽,以爭智巧,結果我是樣樣皆輸,無意間丟了西楓苑的大臉,阿米爾面露得意之色,素輝則看著我直乾瞪眼。
碧瑩又取來古琴為大家奏了一曲越人歌,眼光不時看著宋明磊,其意不言自喻,宋明磊卻始終不動聲色,一曲終了,我們拍手叫好,原非白也是古琴高手,表情相當訝異,顯然沒想到我家碧瑩個是難得的對手,便溫婉地邀請碧瑩一起與他合奏一曲廣陵散,把大伙聽得迷醉了半天,宋明磊看碧瑩的臉色總算緩過來一些。
我在那裡微笑拍手,心中不由想著錦繡現在又在何處過節呢?不由黯然消魂,忽地傳來一陣:「好一曲合璧廣陵散。」
我們遁聲望去,只見一個男裝佳人站在垂花門前,紫瞳在七夕的星光下分外耀眼,絕世玉顏上帶著一絲戲笑,右耳單帶一串紫晶長珠鏈,一身白衣,英姿颯爽,眉宇間風情萬種,身後跟著一個健壯的黑衣侍衛,神情恭敬異常,正是我日思夜想的胞妹花錦繡和喬萬。
我笑逐顏開,立時跑過去想拉她的手,沒想到她卻看也不看我一眼,同我擦身而過,飄然直接走向原非白,單膝跪地,向他行了個家臣大禮,緩緩道:「七夕之夜,思念家姊,錦繡貿然造訪,還望白三爺恕罪。」
我尷尬地站在那裡,難受得看著錦繡。原非白默默地看著垂首跪在地上的錦繡,然後又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向錦繡伸出手來:「錦姑娘實在客氣,姑娘光臨寒舍,只有令蓬蓽生輝,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錦繡這才抬起頭來,紫瞳看著原非白的鳳目,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原非白本來坐在我的左邊,碧瑩則坐在我的右邊,她見錦繡來了,便乖巧地讓出座位,讓錦繡坐在我的旁邊,自己乘機到宋明磊身邊去了,原非白讓素輝又備了兩桌椅案,擺上小菜,瓜果,兩廂落座。
錦繡的忽然造訪令大家感到有些突兀,場中一陣沉默,錦繡和喬萬也不說話,她說是來看我,竟不正眼看我一眼,我心中一陣氣苦,正想對她開口,韓先生已出來搞活氣氛:「常聞錦繡姑娘的劍法冠絕武林,今日乞巧,不如請姑娘舞一曲以助興如何?」
眾人立即符合地擁護,錦繡也不推辭,笑道:「那就獻醜了。」
丑字一出,她人已像驚鴻一般落在場中,衣袂飄渺,出塵絕世,眾人又是一陣喝彩,她向原非白一揖首:「不知可否請三爺舞一曲以助劍氣?」
原非白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原非白輕揚,一陣深情優美的曲調響了起來,我凝神細聽,正是他傳遍天下的得意之作,長相守,而錦繡的銀劍清嘯一聲,已隨她飄然的身影,閃著銀光飛舞起來。
星空下,我們每一個人在那裡靜靜地看著,細細聽著,那一琴一劍如多年的故交一般,配合得竟如此契合。
一時間,我們的神為之奪,魂為之攝,如寶石爭輝的星光下,紫瞳佳人的銀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隨著原非白驚才絕艷的琴藝,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一曲終了,我們每一個人都還沉浸在那美倫美煥的劍舞中,我感動得熱淚盈眶,回首正要同原非白說話,卻見他在那裡凝視著錦繡,而錦繡也是一徑回望著他,他們的眼神竟如此深切糾纏,火花四濺,但一瞬即逝,她如常微笑地回到座位上落坐,原非白亦含笑讚歎錦繡的劍舞得已入化境。
我的心中卻劇烈的顫抖了起來,錦繡這樣一個絕代美人,武功絕世,又溫婉可人,與原非白本是相得宜彰,我忽地想起山洞中他昏迷中癡癡地呼喚著悠悠的名字,那悠悠,那悠悠會不會是我聽錯了,而是繡繡呢?
素輝曾說過原非白曾有一個紅顏知己,經常和三爺關在賞心閣裡彈琴畫畫,有時亦切磋武藝什麼的……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倆一琴一劍如此默契的原因嗎?………
我案下的手無意識得抓緊了裙子……
「木姑娘,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素輝的聲音自耳邊傳來,原來他正跟我倒著酒,我立時回了神,和眾人一起一徑叫好,心中卻如一把利刃割開了一道口子。
難道除夕那夜,錦繡所說的心上人根本不是將軍,而是,而是原非白?
那阿米爾很顯然還記上次得祼之仇,稱我在發愣,而大家都在誇錦繡和原非白的琴劍配合得如斯高妙之時,他忽地來一句,不知木姑娘在這七夕之夜有何智巧之物來供七娘娘?
於是眾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而我只好在那裡默然汗顏,我對那廂裡正洋洋得意的阿米爾狠狠瞪一眼,素輝忽然出聲道:「我家木姑娘滿腹經綸,虛懷若谷,那些尋常女子的玩意有何可比,只不過怕取出來嚇傻了你這個土包子。」
我正要辯解,錦繡卻輕輕一笑:「家姊自功喜擺弄些新奇玩意兒,不知三爺可見著了她的那只筆,七歲那年生辰,爹爹問我倆要什麼?我便說要那糖人,可她硬是什麼也不要,就是央爹爹買下鄰村大叔頭上攢的羽毛,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那是一支筆。」
原非白向我轉過頭來,了然輕笑。
這時素輝和韋虎二人交頭結耳一陣,那素輝跑出來,跪在我的眼前,只聽他說:「姑娘,魯元已製成了您要的珠弩,何不拿出來以爭智巧?」說罷挑釁地看著阿米爾。
我回過神來,看向原非白,徵詢他的意見,而他欣然同意,我便向韋虎點點頭,魯元立時去屋中興奮異常地取了一盒鐵匣子出來,我心中暗歎一聲,有些僵硬地站起,想接過鐵匣,沒想到魯元似捧著自己的孩子,我強掙了幾下,他才戀戀不捨地放開手。
我強笑著向原非白走過去:「三爺,今兒七巧,木槿駑鈍,女孩子家的玩意還真拿不出手,幸好,這幾天我和韋壯士,魯壯士一起為三爺設計的護腕做出來了,索就供給七娘娘,順便提前送給三爺吧!」
我打開鐵閘子,取出一幅銀光閃閃的腕縛,上面淺浮雕著二龍戲珠及海水江崖流雲紋,粗看上去便是一幅普通的護腕,我小心得替原非上,扣上暗扣,然後扶著他的手指向院中一盞白帽方燈,輕輕將他的手往下一掰,立時觸動機關,珠弩連射十支小鐵箭,力道狠准,那盞白帽方燈已碎成多片,掉在地上,那火慢慢引燃燈身,眾人的驚駭中已燃成灰燼。
而我慢慢離開了原非白的身邊,平靜地回到我的座位,眾人的目光各不相同地投在我的身上,有讚賞,有駭然,有深思…….
而在這一刻,別人對我和我珠弩的看法也罷,目光也好,我根本已不在乎,因為此時此刻,原非白和錦繡相愛的想法,正在我的心中,起著某種化學反應,令我的心絞痛著,然後又迅速結痂,不斷沉澱著,使我挫手不及。
過了一會,原非白朗笑出聲:「你這個丫頭,怎地如此於眾不同,我當你和魯元,韋虎在一起作什麼新奇東西,卻是為了這個。」
我微微一笑道:「木槿作這個是為了保護木槿這一世的親人,三爺雖武功蓋世,但終歸腿腳不便,如果一時一刻有賊人偷裘,而眾護衛不在身邊,這個珠弩亦可替我等保護三爺。」
這是我的真心話,張德茂告訴我柳言生其人,十歲拜得名滿天下的金谷真人為師,十五歲即成名天下,然十七歲那年師娘而被逐出師門,從此投到連氏門下,連夫人十五歲那年,隨其陪嫁至原氏門中,武功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內,為人陰狠狡詐,喜漁色,猶擅施毒,絕技十里飄香,除夫人外尋常人不得進其人三步之內。
既然不可進其三步之內,此人又擅施毒,我便想唯有厲害的暗器可以殺死這個畜生,她為錦繡報仇,故而讓張德茂拿去替我複製一份,複製的一份我要求加入毒藥及火藥,比給原非白的那件要可怕多了。
另一方面,我曾想過,如果我復仇之後不能全身而退,自是再見不到原非白了,那作這個弩珠,也可算是我與他相識一場的紀念。
眾人再也說不出話來,有些感慨地看著我倆,估計都以為我對原非白情深得比馬裡亞納海溝還要深了。
原非白凝視著我,在這一刻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我,迷惑而深切,他伸手想來握我的手,而我趕緊嚇得撲過去壓住他的手,額角流汗地對他說著:「三,三爺,您,您可要注意,現在您的手腕上可多了件東西。」
素輝撲哧一笑,接著大家被逗樂了,連原非白也對我朗笑出聲,輕輕問我這珠弩可有名字?
我看著他瀲灩的鳳目,又看看錦繡,心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而你的心上人真得是錦繡的話,那就請你好好照顧她吧。
於是我柔柔地對他笑道:「回三爺,這珠弩名曰長相守。」
我看向錦繡,她也笑了,笑得那樣淒慘,沒有一絲笑意。
夜空中劃過流星,我在心中默默許願,希望我能順利報仇,和錦繡一起離開這個原家。
如果我真報完仇,和錦繡離開原家,那我還能再見到非玨嗎?想起非玨,我的心一陣糾痛。
原本在一旁興奮地看著我演示珠弩的魯元,忽然定定地看著錦繡,如同看到惡鬼一樣,燒燬的面容扭曲起來,他跳到中場,伸出滿是茄結的手,顫抖地指著錦繡嘶聲喊道:「你……你……你是那紫眼睛的惡魔,是你,是你殺了我魯家村一百三十二人,是你命手下殺了我們村裡所有的女子,連尚在襁褓的嬰兒也不放過,你這惡鬼,納命來……。」
他猛地衝向錦繡,這實在出乎在場每一個人的意料,喬萬早已一腳將他踢翻,出手如電連點十三處道,冷笑道:「你這骯髒的豎子,亦配碰錦姑娘?快說,是誰指示你前來行刺的?」
魯元在地上吐著血沫,眼睛死死盯著錦繡:「是你,你這紫眼睛的惡魔,你便化作灰燼我也不會認錯。」
錦繡神色不變,緩緩地飲著酒,淡笑著:「你說我是殺你全家的兇手,那你說說我是何時何地因何去你家殺人了?」
魯元口中食著塵土,眼中卻流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們魯家村人人皆是能功巧匠,只因你要我們幫你作千重相思鎖,你說這世上只可你一人有那鎖匙,便在去年年底,我交給你那鎖和匙後,殺了我滄州魯家村所有的人。」
「那你可看清了兇手長什麼樣?」
「你帶著面具,但你的紫瞳,我看得千真萬確。」
我心中一驚,看著錦繡,而錦繡只是對喬萬說道:「喬爺,你可記得去年年底我們在作什麼嗎?」
喬萬恭敬地答道:「回姑娘,去年年底,我等三千子弟兵正衝進司馬門內誅殺張氏逆賊,扶危社稷,哪裡去得什麼滄州不毛之地。」
錦繡聳聳肩,一口飲盡杯中佳釀,輕蔑笑道:「天下紫瞳的何止我一人,君不聞大理段氏,聞名天下的四公子之一,紫月公子亦是天生一對紫瞳,西域亦多是紫瞳藍眸之人,我看你是認錯人了,醜八怪。」
這時韋虎跑出來急急跪啟:「請三爺饒了魯元,他也是報仇心切,才會衝撞了錦姑娘。」
喬萬哼了一聲道:「候爺有命,任何敢對錦姑娘不敬者殺無赦。」
錦繡在那裡自斟自飲,唇邊掛著一絲淺笑,彷彿那一切都與她無關,我的心一時間好痛,我的妹妹,你究竟經歷了些什麼才會對痛苦如此雲淡風清的呢?
這時一直沉默的原非白冷冷發話了,割去舌頭。
我一驚,我知道這已是魯元最輕的懲罰了,沒殺他只是因為他是個巧匠,還有利用價值,我便走下了,笑著為原非白倒了一盞酒:「三爺,今兒是七夕,我們比的是智巧,又不是比殺人剮舌頭的,不如就看在七娘娘的面上饒了魯壯士吧!錦繡你說好不好?」
我又走過去,為錦繡倒了一盞,她抬起頭深深看了我一眼,接過來笑道:「姐姐總是慈悲心腸,」她看向喬萬:「還不快放了這醜八怪!」
喬萬道:「可是姑娘,這廝如此凶暴,放虎歸山,再來害姑娘如何?」
錦繡冷冷道:「你現在的話真真越來越多了。」
喬萬立刻放了魯元,韋虎趕緊上前謝了聲錦姑娘,白三爺,向我投了感激的一眼後,暗點了魯元的啞,拖了他下去。
只聽錦繡看著我說道:「真是掃興,不過今夜七夕,聽說西安城裡夜市開放,不知三爺可否放家姊及小五義一眾,與錦繡前往一遊,一個時辰之內必當送還!」
我面露喜色地看向原非白,他則看了我一陣,點頭道:「那有勞錦姑娘和喬壯士了,素輝,你跟著姑娘不得有誤。」
素輝喜孜孜地諾了一聲,我興奮地不由走上前去,拉著錦繡的手,她了一下,終於回握了我的。
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水門向晚茶商鬧,橋市通宵酒客行。
原本西安城在日頭一落就關閉,城市裡面實行夜禁,連燃燭張燈也有限制,若有違犯,要受到處罰。然而七夕節令西安夜市燦爛地盛開,對我來說,有錦繡的陪伴,彷彿是一杯暢懷的瓊漿,舒心極了,在這裡,聽不到紫園的呵斥,看不見怒馬甲冑的果爾仁,尋不著拖朱曳紫的夫人,我,錦繡,碧瑩,宋明磊和素輝四人,後面跟著冷著臉的喬萬,像魚游春水一樣無拘無柬、自由自在地在夜市上漫步
一行行團行、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齊競相開放,誰也不甘落後,老闆掌櫃們都向顧客獻上慇勤的微笑,那邊廂叫賣像黃鸝唱著歌兒,這邊廂的糖行又送來濃香。
空地上到處是比賽風箏、輪車、藥線的少年們佔滿,他們仰望夜空,欣賞著有史以來的夜空裡燦爛的煙火。
太平車從城發,乘著夜色,緩慢而又穩健地走向堤岸,為明日遠航的船隻送去貨物。
新鮮的果子,在攤床上爭芳鬥艷,在燭光下別是一番顏色,我們圍在一堆桃子面前,挑來挑去,我為錦繡挑了個最大最紅的,錦繡開心地接過,好像又回到小時候總愛跟在我後面討吃的,當然這回全是宋明磊掏腰包了。
時間好像突然令人驚奇地放慢了腳步,我們幾個,香糖,啃著桃子,邊逛邊看,仔細品評,悠閒地欣賞著這說不盡的奇麗,數不完的雅趣。
來到玄武大街,一行行密密麻麻的醫藥鋪:金紫醫官藥鋪、杜金鉤家、曹家獨勝藥丸子、柏郎中的兒科、任家的產科……
這些店舖均打出獨具特色的商標招牌,我們正在笑杜金鉤家用一壯漢手執叉鉤、牽一黑漆木豬的形象作標記,忽地發現那家賣口齒咽喉藥的,竟在鋪面裝飾了原非白上次畫的盛蓮鴨戲圖臨摹,愛蓮說落款則是我花木槿歪歪扭扭的大名,這無疑抬高這家藥鋪的品位,果然引了很多市民爭相觀看,可我卻暗暗叫苦,這原非白不是答應我把這畫送給我了嗎?為何又流傳出去了呢,然而錦繡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她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好一首愛蓮說,恭喜姐姐,可隨三爺名動天下了。」
我正要辯解,眼前正到了北山茶坊,專門建了一座「仙洞」,一座「仙橋」,吸引得仕女結伴來此夜遊喫茶,錦繡嚷了聲渴了,也不顧我們,走了進去,喬萬立刻跟在後頭張羅,碧瑩過來輕輕道:「木槿,別急,她還是個孩子呢。」我苦笑著點點頭,隨他們一起進了茶坊。
進了仙洞,一位上了年紀的「點茶婆婆」,頭上戴著五朵金花,老相卻偏要扮個俏容,看得不由讓人忍俊不禁,她吟唱著叫賣香茶異物,一面唱,一面敲盞,掇頭兒拍板,有板有眼,錯落有致,甚是動聽,我們便向她點了一壺碧縲春,稍作歇息,那婆婆看著碧瑩說:「姑娘好相貌,將來必能嫁個好郎君。」碧瑩的臉立刻紅了,眼睛不由瞟向宋明磊,我試著跟錦繡說話,她卻只慇勤地拉著碧瑩和宋明磊說話,又不理我了,小丫頭片子。
過了一會兒,我們出得茶坊,來到著名的潘樓夜市,那潘樓所賣乞巧之物,曾傳:偽物逾百種,爛漫侵數坊,可是西安市民仍每逢夜市必蜂擁而至,競使車馬不能通行,人進去就出不來,我便給錦繡,碧瑩和我都買了個黑臉塌鼻的崑崙奴面具帶著玩,錦繡的臉色稍齊。
將近夜半,來到渭河邊上豐怡樓,一艘畫舫停泊靠岸,服飾鮮麗的貴公子,帶著十幾個姬妾,登樓狂歡,歌童舞女,伴唱伴舞,一時間,喧沸的絲管絃樂,鶯語自畫舫之上傳到岸上,使人忘記了這是深夜……
我們一路嬉鬧著又來到朱雀大街,我映像中算卦先生的形象應是方正的,可在朱雀大街上,算卦打出的牌子都是些中什麼「西山神女」,「桃花三月放」,更有以「五星」自譽的就有:玉壺五星、草窗五星、沈南天五星、野巷五星等等稀奇古怪的名字,還有的算卦先生甚至高唱出了「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坑頭」,或是「時運來時,買莊田,娶老婆」的調子。
我不由笑出聲來,錦繡看了我一眼,逕直走到一個賣詩文的書生那裡,要他以「浪花」為題作絕句,以紅字為韻,這書生長得極白淨清秀,看了一眼錦繡,眼中閃過驚艷,欣然提筆寫道:
一江秋水浸寒空,漁笛無端弄晚風。
萬里波心誰折得?夕陽影裡碎殘紅。
我們都一怔,沒想到這市井中還有如此詩詞高手,他在那裡標價每首30文,停筆磨墨罰錢15文。
這時,一胖胖的中年男子過來,穿著富貴,神情憂鬱,說是要做棺材,要求那書生以此作詩,那書生連墨也不沾寫道:
梓人斫削象紋衫,作就神仙換骨函。
儲向明窗三百日,這回心也甘。
這時有一位婦人過來,以白扇為題,那書生要舉筆,婦人又要求以紅字為韻,他不加思索寫出了:
常在佳人掌握中,靜待明月動時風。
有時半掩佯羞面,微露胭脂一點紅。
宋明磊微微一笑,掏出一張蘆雁箋紙給他,也不說話,那書生看著宋明磊,略一沉吟,即以紙為題寫道:
六七葉蘆秋水裡,兩三個雁夕陽邊。
青天萬里渾無礙,衝破寒塘一抹煙。
我們嘖嘖稱奇,賣詩極需敏銳才情,非長期磨練,知識廣博者不能做到,而且這個少年書生的詩詞又使人耳目一新,我們不由問這書生的姓名,那書生儒雅地向我們一笑,兩頰便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道:「小生姓齊名放,字仲書。」
齊放?為何這名字這麼耳熟?
宋明磊付了一兩銀子,比應付的報酬要多得多,那書生笑著正要推辭,忽地大街上來了一對舞龍隊,隨著喲喝聲,人群開始了,人們擁擠向那龍舞,那龍舞隨著巨大的人群一下子衝了過來,我和錦繡,宋明磊他們一下子衝散了。
我手裡拿著我的崑崙奴面具,到處喚著錦繡的名字,可是人群實在太擁擠,我不斷地被擠到遠處,更看不見錦繡的白影,過了一會兒,舞龍隊似乎過了,河畔處開始放焰火了,人們沖河畔擁去,我又被人群擠向岸邊,焰火下,我隱略看到一個修長的白影,我再走過去,那白影正向我側過頭來,臉上正戴著和我手中一模一樣的崑崙奴面具,一雙紫瞳在燦爛的火焰下更是熠熠生輝,我心中一喜,走到她跟前,緊緊拉著她的手,生怕再和她走散:「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讓姐姐好找,二哥他們呢?你和他們也走散了嗎?…….」
我絮絮地說著,而她只是默默地任我牽著她的手走,也不回答我,估計還在生我的氣吧。我在心中暗歎一聲,人群往河畔湧去,街市顯得空曠了許多,我拉著錦繡來到一處小巷,她的手涼得如冰一樣,我替她手,心疼地說道:「你看,叫你出來多穿些,就是不聽,都這麼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她冷冷地看著我,也不答話,我有些氣餒,但一想起她受的苦,心又隱隱痛了起來:「我知道你恨姐姐無能,可是你知道姐姐聽到你受苦,心裡有多難受嗎?姐姐恨不能自已替你長一對紫眼睛,好替你去受罪。現在這麼說也晚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姐姐所說的話,不肯原諒姐姐。」
錦繡一向長得比我高,在月光著白衣,今夜的她更顯得比往常修長飄逸:「你莫要聽信那些遙言,什麼三爺獨寵我一人,三爺心中只把我當那他,當他那心上人的擋箭牌罷了,姐姐給那珠弩取名叫長相守是想他能早日和他的心上人相聚,長相廝守,那姐姐也好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望著她,心中略帶著一絲不知名的苦澀,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好妹妹,實在不行,你就和姐姐一起離開西安,咱們一起去西域投奔大哥,忘記原家一切的不愉快,我們重新開始生活,好嗎?即便有一天姐姐不在了,離開了原家這個是非窩,有大哥的保護,你也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
我滿腔熱誠地看著她,而她默默地凝視著我,眼中依然沒有任何溫度,過了一會兒,她慢慢伸出手來拭去我眼角的淚,我心中一喜,緊住了她替我拭淚的手:「好錦繡,你答應姐姐了嗎?」
「木槿,你在哪兒?」宋明磊的聲音傳來,我放開錦繡的手,興奮地回身向宋明磊喊著:「二哥,我們在這!」
宋明磊的身影出現在轉角處,我正要過去,宋明磊的身後慢慢踱出一個一身白衣的男裝麗人,紫瞳瀲灩,波光流轉間顧盼生姿,她手中拿著崑崙奴面具,對我不耐煩道:「我和二哥找了你半天了,你上哪兒溜噠去了?」
一剎那間,我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剛才是見鬼了嗎,眼前是紫瞳的錦繡,那剛才的紫瞳又是誰?
我再回首時,身後幽黑的巷子裡早已空無一人,唯有手中似乎還有那人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