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放看著我和卓朗朵姆:「殿下拜託主子一定要保護好卓朗朵姆公主和肚子裡的小世子平安到西州,殿下口喻公主無論生男生女,只有夕顏公主能繼承大統。」
卓朗朵姆又哭了起來,而我也愣在那裡,這話怎麼越聽越像是遺言,可是段月容是超級大妖孽,是紫微天王轉世,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掛了,想起昨夜他的表現,我的身上還有他稱著夜色脫下來,留給我的天蠶銀甲,我的心卻莫名的驚慌起來。
晨光射進來馬車,眼看來到宮門處了,阿黑娜捂著嘴在簾外說道:「恕奴婢不能再侍候皇后娘娘了,請娘娘一路保重吧。」
巨大而沉重的響聲響徹我的耳膜,忽然有人高叫:「女太皇有令,關閉宮門。」
那是卡瑪勒的聲音,眾人心中一驚,我也緊張了起來,卡瑪勒可是女太皇的心腹,亦是果爾仁的親侄兒,他來是什麼意思?
阿黑娜站出來拿出撒魯爾的金牌高聲道:「奉可汗陛下之命,送皇后前往阿拉山採集聖水,以獻給騰格裡。」
卡瑪勒微笑道:「女太皇怛心君莫問稱亂出逃,故而命微臣前來看看皇后處可有異動。」
阿黑娜冷冷道:「皇后前往阿拉山採集聖水,已是每年的慣例,又有何奇怪的?前後又有眾多侍衛,大人多慮了吧。」
卡瑪勒與阿黑娜眼看起了爭執,忽然軒轅皇后的聲音響起:「是卡瑪勒嗎?」
卡馬勒立刻下馬跪在馬車前面,惶恐道:「臣奉太皇之命護送皇后出宮,冒犯聖架,罪該萬死,請皇后陛下見涼。」
我瞪著孟寅,卻見他閉著眼睛說著話,吐出的聲音卻是軒轅皇后的聲音:「梅錄大人是擔心本宮安全,如何有罪呢。」
就在一日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段月容要如此重視這個太監了,不僅僅是因為他擁有溫順的格,精明的財政能力,忠順已的脾氣,原來最重要的是他還有這樣一種異能。
他睜開眼睛,指指我手上的手鐲,我便輕輕將手伸出簾外,作了一個罷了的手勢,孟寅說道:「快快請起。」
大隊人馬又開始前行,出了這弓月宮的宮門,阿黑娜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娘娘,山中陰寒,這塊巾子請娘娘拿著用。」
我略掀簾,阿黑娜遞上一塊突厥女子常用的香巾,我伸出那只戴著金鋼鑽手鐲的手,慢慢接過香巾,上面繡著展翅騰飛的天鳥吉祥圖案,看得出來是她親自繡的,我那手鐲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映著阿黑娜落寞的臉。
宮門漸漸合上,阿黑娜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我們下了馬車,換了馬車,我卻開始感到心驚跳,我問孟寅怎麼會知道我手上有這隻手鐲,他說是段月容告訴他的,在宮門口出不了時,就用這只軒轅皇后的手鐲,但真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段月容這小子怎麼不告訴我,原來他認得那個張老頭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我問道:「殿下帶了多少兵馬進來?」
「殿下以賀朝為名,只帶了一百精甲入弓月城。」齊放說道:「不過另有四萬大軍攻烏蘭巴托,二萬大軍在西州屯兵,應該在昨夜子時就出發潛入弓月城附近。」
「原來這全是為了換我和卓朗朵姆,他為了讓撒魯爾相信他結盟的誠意,便換了我們作了他的人質」我一拍腦門,「他犯什麼傻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卓朗朵姆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混身都在發著抖,就同我肩膀上的鸚鵡一樣:「莫問,我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是該乖乖地到西州去等著他,然後與之會合?還是回去,我會不會成為他的拖累?
難道是他想讓我照顧卓朗朵姆,因為她肚子裡是他唯一的親骨?所以才不告訴我這些安排?
果爾仁掌握著突厥最精稅的部隊,而且已達舉國半數以上,女太皇又站在他那一邊,撒魯爾若不是逼到絕境,是絕不會同大理聯合,撒魯爾最強的軍隊是阿米爾的葛洛羅部,就算同段月容聯合,能勝算嗎?
他是大妖王轉世的,他那麼強的,他怕誰?
他一定會沒事的,我只要幫他把卓朗朵姆送到西州,然後安心等他就成了。
我這樣對自己說著,對,不要緊的,快到西州,我已經記清有多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了,我要洗個熱水澡,我要換件棉布衣服,衣上還繡著荷花或是芙蓉花樣的再來柒一壺上好的碧羅春,不知西州有沒有好茶
可是我卻猛地勒住了我的馬,停了下來,眾人詫異地看著我,西域的風獵獵地拂著眾人和我的發,風聲鶴淚中,一縷青絲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對齊放欲開口,齊放早已笑道:「我陪主子一起回去。」
我怔住了,然後對齊放釋然地笑了,我對他點點頭。
春來和沿歌齊聲說道:「那我也去。」
我安慰著眾人:「我同段太子乃是生死之交,」我實在想不出一個更貼切的話來形容我同段月容的關係,只能說我們肯定是比哥們更鐵的。
我清了清喉嚨說道:「而且我有阿米爾的腰牌,一定能安然見到殿下,只是太子口喻不可廢,爾等定要平安送卓朗朵姆公主到西州安頓。」
我對孟寅和朱英抱拳說道:「二位年長多智,江湖經驗也最是豐富,我的這兩個徒兒和公主就全靠二位了。」
說罷不由他們回答,轉身策馬就走,卓朗朵姆大聲哭了出來,我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因為我怕一回頭我就後悔了。
那只五彩鸚鵡卻從卓朗朵姆的肩膀上振翅高飛起來,滑過長空,遠遠地跟隨在我們身後,最後還是落到我的肩頭,我微笑地看著它,加了一馬鞭。
齊放卻從包袱裡,像變戲法似的翻出一套小號突厥服裝,一把彎刀,還有我囑咐過的引線,火折等等。
我的嘴巴楞沒閉上:「小放最近為何如此神機妙算?」
齊放笑道:「是太子殿下囑咐我準備的!」
「啊?!」
「昨夜他對放說,您與他夫妻一場,為人又重情義,若是知道他的安排,定會折回來與他同生共死。」
「啊?!」
「孟寅和我定是擋不住您,確然他也十分期待您為他拋頭顱,灑熱血。「
「!」
「所以他讓放準備了一切您須要的東西。」
「!」
看來我中計了,看著那只鸚鵡,心中忽然一哆索,我怎麼覺得我有點像他養的一隻鳥似的,對於我的生物習他比我自己還瞭解了呢?
可是此時此刻我不後悔,我的的確確會折回來,因為與他相處七年,我無法見到他死去,我做不到。
我把鸚鵡甩向空中,心中默念,自由地飛吧,莫要再受這塵世的半點羈絆!
那只鸚鵡在空中盤旋著,落到一棵紅柳上,默默地看著我和齊放離去。
我們又回到宮門,拿出阿米爾的令牌,宮人根不沒有問一個字,只是眼神閃爍地放我們進來。
我們向騰格裡天祭壇走去,一路上竟無人阻擋,終於來到北極宮的天祭壇,周圍的士兵林立,警戒萬分。
我和齊放遠遠地隱在暗處,我從我平時鼓動的百寶箱裡拿出望月鏡看去,遠遠地高高的樓台上,女太皇與撒魯爾可汗身穿黑色金狼繡的祭服,右首群臣跪拜,左首軒轅皇后和碧瑩一同帶著宮人伏地,下首異國使者群裡為首跪著一個紫瞳吉服的外使,帶著紫金冠,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完美的美人尖,削尖的下頜,嘴角總是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正是那等著我來拋頭顱,撒熱血的段月容。
我持著阿米爾的金牌,守衛祭壇的士兵看了看我們,低聲用突厥語說道:「午時禮炮。」
然後遞上二塊紅巾,我注意到他們身著黑甲,手臂上皆帶著一塊紅巾,巾上繡著紫羅蘭。
我便同齊放帶上紅巾,斂聲屏息地經過狼圖騰猙獰的飛簷下,聽著女太皇在念祭祀禱文,無非是歌頌偉大的騰格裡,感激帶來武運昌盛,牛羊肥碩。
突厥天祭是正是霜降時分,草木黃落,蟄蟲鹹俯,圓形的天祭壇周圍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石狼圍成的神道,祭台上兩隻巨大的金狼雕像雙目威嚴俯視著眾生,令人生畏。
這日正值巳時三刻,陽光正好,女太皇阿史娜古麗雅頭戴金光閃爍的皇冠,冠帽上的紫玉珠顫顫抖著,眼角薄施金粉如飛,似女神莊嚴,同果爾仁兩人眼波相觸,女太皇微笑如初,玉手拂過繡金袍袖,伸出手來,欲遞給果爾仁。
忽然有人高叫,陛下,臣有要事容稟,眾人抬頭卻是一身白衣的阿米爾,大步走上來,手裡持著金權杖,來到祭台前,大聲道:「稟女太皇,果爾仁葉護有多宗罪孽,沒有資格祭祀騰格裡。」
「放嗣,騰格裡面前,安敢咆哮?」女太皇冷冷道:「退下。」
撒魯爾卻道:「慢著。」
女太皇道:「今日乃是天祭,歷年由朕及葉護老大人同禮,乃是祖宗的規制,今年何由不可,分明是阿米爾聚眾鬧市,來人還不快將阿米爾拉下。」
撒魯爾卻冷冷道:「母皇且慢,正是葉護老大人德高望眾,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不讓伯克說個明白,也好安我突厥眾部英傑之心。」
不等女太皇說話,阿米爾早已撒開長長的羊皮卷軸,大聲念道:「火拔氏果爾仁侍阿史那家四十餘載,仗寵侍驕,循私枉法,驕縱跋扈,縱部行兇,禍亂後宮,投敵叛國,欺主媚上。」
「總此七罪,罪無可赦,臣等請草原偉大的女神和可汗陛下,誅果爾仁,逐火拔氏,還草原一個公正。」
女太皇大怒,依明慌忙地走上前,劈手欲奪阿米爾手中的養皮卷軸,女太皇焦疾向前,裙擺高高拂起,忽然祭壇上一杯清酒摔落在地,眾人發出恐懼的聲響地:「騰格裡發怒了,騰格裡發怒了。」
女皇面色凝重,冷然看著撒魯爾和阿米爾,厲聲道:「可汗陛下,莫非你想衝著朕來?」
她的手微揚,座下早已林立一群銀甲武士,間又夾雜著一些火拔家的紅袍士兵。
撒魯爾面色冷峭,站出來厲聲道:「果爾仁七罪當誅,安有辟護者同罪,騰格裡必誅。」
「陛下可要想好了,」果爾仁不慌不忙,微微笑道:「陛下剛剛統一了突厥,便人殘害忠良麼?」」阿史德家世代忠良,台下的伯克和梅錄,可有人站出來指證那阿米爾小子所說是真?」他的灰瞳一轉,厲聲向台下咆哮,而台下竟然啞然無聲。
撒魯爾面色陰沉,而果爾仁面露得色,女太皇眉頭緊皺,卻不發一言。
我本來乖乖地躲在一角,正在考慮,怎麼通知段月容,讓他趕緊逃出圈外,同我一起逃走,不想忽然有人在我背後猛推一把,將我推了出來,我重重地摔在場中。
立時所有人的視線轉向我,最接近我的那群衣著鮮亮的貴族,居然不約而同地飛快地閃開,可謂以絕對的突厥人所讚美的蒼狼豹子之速,給我迅速騰出了一大塊地方。
我捂著站了起來,強自鎮定,心中暗驚是誰故意把我給折騰出來的,我看向人群,想找小放,眼前卻只是一群深鼻高目,眼中閃爍著驚恐和沉思的突厥人,每個人或大或小,或雙或單,不同顏色的眼睛裡都在同時反映著二個中心思想。
首先是讚歎:「勇敢的人啊!」
然後是肯定:「你死定了!」
我的臉上冒出汗來,抬頭卻見撒魯爾看我的眼中微訝,果爾仁一干人的驚訝就別提了,餘光一閃,卻見台角一人長身立起,對我笑顏如花。
他施輕功飛身躍起,大漠長風中,袍角翻飛,如大鵬展翅,紫瞳光耀生輝,眼波如水含情,桀傲的眉梢充滿風情地對我挑起,翩然落到我的身邊,如天下下凡。
眾目睽葵之下,在我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天人同志極其志得意滿地從寬袖中伸出一雙瑩白的手,微微彎腰,執起我的雙手,輕輕放到唇邊落下一吻,眼波勾逗間剎那勾魂攝魄,唯聽他的聲音,對我柔柔笑道:「你來啦。」
我有那麼一陣恍惚,這不是夢裡紫浮的台詞嗎?
我與段月容那麼假鳳虛凰地生活了那麼多年,按理應該習慣他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然而這一刻,我,卻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我該說什麼?
最後只能勉強縮小口型,極其簡單地說道:「啊!」
然後醒悟道,我身上穿著男裝,還是突厥士兵的衣服,立刻血色上湧,欲抽回手。
果然,卻見周圍的人沒有一人的下巴是合上的。
就在這時,禮炮炸響,四面八方湧落暗黑的人群,如鐵水駭然湧入,漫延沿到哪裡,那銀甲和紅甲便是一片血腥,在場參加的伯克,梅錄少有營救果爾仁者,多是站在那裡或駭然,或冷笑,或木然,慢慢地帶著自己的人退出祭壇。
早有一群武士護住后妃女眷,軒轅皇后冷然道:「熱伊汗古麗勾結果爾仁,迫害宮人,殘害皇嗣,還不押下?」
「原來皇后陛下早已背叛了女太皇陛下。」碧瑩冷冷道:「軒轅家的女人果然會見風使舵。」
她仰起頭,鄙夷道:「我身懷狼神之子,誰敢碰我?」
身邊的香芹眼中閃出可怕的光芒,惡狠狠道:「軒轅家的女人,我要殺了你們。」
她尖聲叫著,衝向皇后,未到近前,人已慘叫著伏倒。
卻見阿米爾混身浴血站到軒轅皇后身前,冷然道:「你這個冒牌的妃,陛下早就認出真正的木姑娘,你不過是紫園的賤人姚碧瑩,還敢在這裡行刺皇后?」
其時我正在尋找段月容,可是聽到這話卻愣住了,碧瑩也愣住了,嘴唇顫抖了起來:「你說什麼?陛下早就知道了?」
軒轅皇后眼神也一怔,在我的映像中,軒轅皇后是溫柔如水的,卻不想就在那一刻她的眼神忽然陰冷了起來,那美麗為嫉妒所扭屈,袖中銀光一閃,一把利刃衝向碧瑩,碧瑩退無可退,正中左肩,她美麗的眼中猶帶著倔強,人慢慢淒然地跪倒,我本能地衝過來,我卻被人拉住了,一回頭卻是一雙紫瞳森冷。
段月容替我砍倒一個偷裘者,死死拉住了我:「這是他的家事,已輪不到你管了。」
我掙不開他的手,也不無法回駁他的話,那顆心也涼了下來,再回頭,卻見皇后正要再出第二刀,果然一把明亮帶血的彎刀擋住了皇后的匕首,竟然是撒魯爾,而就在極度心跳的那一刻,我也看清了皇后手中的匕首,是我的酬情。
天空不知何時開始怒吼,大雨滂沱而下,天祭化為一片血海,雨水沖刷著人們身上的血跡,撒魯爾的紅髮黏在額上,酒瞳凝著那一雙傷心驚恐的琥珀琉璃瞳,卻是久久說不出話來,往日情人的親暱依稀還在,此時卻似那明心錐生生割開人的心脾,令人痛斷肝腸。
皇后顫聲道:「她不是可汗心中的那個,可汗也明明知道的,為何還要救她。」
「皇后多慮了。」他收回了目光,回過身去,再不看碧瑩半眼,冷冷地注視著皇后道:「她的肚子裡有阿史那家的皇子,朕要這個孩子。」
皇后花容悲傷欲絕,冷笑道:「花木槿說得沒有錯,陛下果然還愛上了這個賤婢。」
「我說過很多遍了,不要跟我提這個名字,」撒魯爾臉冷得可怕,一刀揮去,三個銀甲人倒地,他回首對皇后大聲吼道:「不要跟我提這個名字。」
他終是愛上了碧瑩,而碧瑩也愛上了他。
以前在西楓苑時,非白曾對我說過,人生的誤會有很多,有些誤會終其一生也無法解開,令人一生掙扎,生不如死。
我與非玨錯過一生,同碧瑩之間似是進入了一個死胡同的誤會,而這兩人也因為女太皇和果爾仁結出了一個死結。
「看到了沒,快走。」段月容在我耳邊輕叫,我回首,他的身上慢慢地血染一身,場中的情勢漸漸倒向了撒魯爾,黑甲吞沒了銀色和紅色,處處散落著紅色的紫羅蘭方巾,那殷紅一片,已分不出是那鍺紅本色還是鮮血染成,果爾仁臉上拉了道口子,滿面陰沉地護著女太皇,不停地殺著躍上台來,高呼著殺果爾仁的黑甲兵士。
忽然撒魯爾躍上祭台,怒吼一聲,果爾仁兩個護衛已被他砍個四分五裂。
「老臣一路扶持可汗母子,還看護陛下長大,」果爾仁冷冷道,眼中有著不可見的傷感:「陛下如此待老臣,殘害忠良,不怕騰格裡的懲罰嗎?」
「老匹夫,」撒魯爾恨然地一刀砍去,「你勾引我的母親,亂後宮,私藏孽種,想取朕而待之,你真以為我不知麼?」
果爾仁頹然倒地,擦著嘴邊的血跡,冷笑道:「孽種?我同你母親的孩子是孽種,那你這個身上有一半漢人血統的野種又算什麼?」
撒魯爾的眼瞳恨似烈火,好像那磅礡大雨亦無法澆息他的怒火,正欲上前拚命,果爾仁與女太皇眼波微觸,便將手中的彎刀甩向撒魯爾,撒魯爾一刀揮開,那刀彈向祭壇的金狼雕像,正中那狼眼睛,果爾仁地下的石板一陷,掉了下去。
隨即祭壇周圍的石狼口紛紛吐出鐵箭,場中人,皇后驚呼聲中,那比雨絲更細密的箭陣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段月容一把抱住我,隨手提來一個突厥人擋在眼前,我看不到任何人,只覺慘叫聲不覺於耳,我的四周下起了令作嘔的血腥雨,剎那間血流成河。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前面的突厥人吐著血沫成了一個可怕刺蝟血人,憤恨地看著段月容,段月容卻冷冷甩開他,抱著我蹲下,躲在屍山中。
「這個果爾仁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啊。」段月容紫瞳看著我,卻閃著一種嗜血的興奮:「連自己人也不要了,難怪撒魯爾這麼想要除掉他。」
我混身抖著,心中卻忍不住想著,皇后和碧瑩都在台下,撒魯爾會救那一個,碧瑩還是皇后?
一回頭,卻不期然遇上一絲熟悉的眼神,佈滿混濁的血絲盯著我。
我一愣,這不是那個張老頭嗎,他怎麼也在,他同我們一樣,躲在屍山下,身上穿著一件撒魯爾兵士的黑甲,臂上也繫著紫羅蘭紅巾,還是滿臉蜇子,一隻小眼,不過身上的鑼鍋子早已不見,顯得身材高大,我早就知道他是易容的,不過他長這麼高,我居然一時沒辦法習慣。
我愣愣地看著他,他也一徑默然地看著我,兩人臉上,身上全是濺滿的血雨。
箭聲漸消,我們站了起來,眼前一片屍山,我看向高台,空無一人,沒有女太皇,撒魯爾,碧瑩,還有皇后,都不見了蹤影,一片靜默,唯有耳邊悲戾的血雨腥風大聲作響,不停地往人臉上刺去,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驚回頭,屍堆積著的天祭壇更顯得空曠而可怕,唯有那個掛著嘲諷之意的段月容,四處找稱手的兵器中,還有正在包紮手臂的張老頭,兀自沉默。
我蹣跚四處翻著屍,喚著齊放的名字。
漸行漸至祭壇邊緣,手扶一隻石狼,我的心開始絕望,忽然成堆的屍中一人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一張猙獰的臉露在我的眼前:「花妖精,還認得我嗎?「
「你們小五義害得我流離失所,我要同你一起死。」原來是香芹,我奮力掙扎,她瘦骨嶙峋的手不放我們,眼神瘋狂地盯著我,我向後抵住那頭石狼,彷彿背後抵住了什麼機關,腳下的地板猛然往下蹋,我同香芹,還有一群屍往下掉,我一扭頭段月容和那個張老頭都向我奔來,然後一片黑暗包圍了我。
我幽幽地醒來,耳邊隱約有人說話:「義父,你沒有事吧?」
那聲音溫婉憂鬱,我腦中的病美人躍然而現。
「無妨,不過是皮外傷罷了。」這是果爾仁的聲音沉沉道:「可惜我那帶來的那一般武士都死了。」
「你且不用擔心,我現在要同卡瑪勒去密室拿銀盒,有了這個銀盒,那撒魯爾便不能奈我何了。你同香兒在這裡等著,莫怕,我已將神獸關在第七天,在我們歸來之前,斷不會前來傷害。」
「看好這個花木槿我要讓段王付出代價」
聲音時斷時續,我的頭痛似裂,過了許久,我動了一下手指,漸漸地睜開了眼睛,碧瑩坐在我的身邊,細細地看我,她看到我睜開了眼睛,好像受了驚嚇,一下子便站了起來,眼睛依然盯著我,卻離得稍微遠些。
我想站了起來,這才發現我被點了道,根本動不了。
我環顧四周,香芹混身流著血,在那裡喘著氣,碧瑩好像在替她上藥。
香芹接觸到我的視線,冷笑著:「花妖精醒了。」
我麻掉的雙手雙腳漸漸動了起來,我使勁掙了一下,終是坐了起來,香芹驚恐地看著我,碧瑩略微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她手頭的工作。
「花妖精,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吧!」香芹猛然掙脫碧瑩,衝上前來,甩了我一把掌。
碧瑩喚了一聲香兒,可是香芹卻沒有停手,露著一張滿是刀痕的臉,正欲甩第二掌,我一把握住,然後微一用力,踢向她的小腹,將她蹬得老遠,冷冷道:「你的今天也不怎麼漂亮啊。」
香芹的臉扭屈起來,卻掙到傷處,軟軟地倒下來,我正欲過去,卻見迎面一柄利劍相向,銀光閃閃,那晶瑩剔透的雙瞳冷然地看著我道:「花木槿,莫要忘了你身上的舊傷,要鬥狠也支持不了多久,我手裡的比阿劍削鐵如泥,你若不想死在這裡,那就往後退。」
「碧瑩,」我凝注了她許久,終是顫聲道:「好歹我們也曾相交六年,你病重之時我也曾日夜不眠地照顧你,你何苦這樣對我?」
沒想到碧瑩卻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響了許久,直笑得身子打著顫,淚水都笑了出來,她猛地收了笑容,然後就冷在哪裡,仿若靜默冷酷的死火山,讓人噤若寒蟬,她高昂著頭,向我走來:「你知道紫園裡是怎麼說你妹妹的嗎?」
「碧瑩」一切都是為了錦繡嗎?我哽在哪裡,滿是酸楚,根本不知道該對碧瑩說些什麼,那一腔歉疚湧上心頭。
「她是一個不要臉的賤女人,為了攀高枝,在紫園裡睡了一個又一個,最後終於攀上了原青江那棵大樹了,」她對我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她為柳言生相迫,為了逃出升天,將二小姐的玉珮放在我的枕下,限害於我,換來了紫園的恩寵,可惜,錦繡再無恥,再,又如何比得上你花木槿半分呢?
「你說什麼?」我也站了起來,憤怒地看著她,漸漸我的腦中變得旋暈。
我無視她的銀劍,上前一步,不顧肩頭衣衫割破,血絲湧出,對著她那泛著冷光的美目。
她的笑猛然一頓,「你的妹妹陷害我,是為了攀上富貴榮華,每個人都知道,你是莊子裡有名的賢人善人,為了照顧義姐,在德馨居一待就是六年,為了照拂於我,不讓我在戰火中受苦,讓果爾仁帶我到西域避難,多好的姐妹啊,我常常對自己說,我姚璧瑩何德何能,定是前世修來的福份,有這樣一個德高重義的好姐妹啊。」
「然而,我到西域的中途就病倒了,那個時候,二哥和義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了我,這才發現我一直是被下了一種慢毒藥,而那種毒藥叫作流光散,」碧瑩的眼中流露出恐懼:「這是一種前朝皇家毒藥,紫園的暗人也有,是給保護貴人的死士拚命之際用的,用之便可瞬間聚集幾十年的功力,代價是耗盡十年的陽壽,那流光散在我常年吃的藥物中混服,因有大量的人參和三七花,故爾那藥又被減淡了很多,所以導致氣血不足,五行不順,長年虛,受盡折磨。」
彷彿有一個驚天的響雷,又似有神的咆哮,從天而降,直直刺入我腦海,辟開了我所有美好的回憶,不知是她凌歷的氣勢,還是我震驚所致,不由得倒退三步,一坐在地上,嘴唇哆嗦了許久,終是流淚道:「你胡說什麼?」
我話未說完,她卻厲聲說道:「是我胡說?還是你的演技太好了,那六年的藥物不正是你負責調配,全是你和錦繡幫著從紫園搞來人參養榮丸的嗎?」
「為了權利,地位,榮華富貴,這幾年花錦繡什麼都可以犧牲,確然她至少從不演飾她的野心和妄,」她輕哧一聲:「你們幾個都以為我是個什麼也不知道,一心只是依靠小五義的病癆,真以為我看不懂花錦繡那雙紫眼睛裡的鄙夷凶狠之色嗎?你們真得以為我會看不懂你們心中對我的憐憫嗎?花木槿,你知道那種躺在床上像個廢,看人眼色卻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的滋味嗎?」她湊過來,對我吼道,那滿腔的悲憤恨意從她身上迸發出來,我口中喃喃說著:「碧瑩。」
然後我便再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定定地看著她,腦中的映像卻全是當年大雪粉飛的夜裡,瘦骨粼峋的病美人,喘得生生咬破了嘴唇,差點翻白美麗的雙眼,她那柴火似的手死死地掙扎著抓著我的胳臂,對我喊著:「木槿,好苦,你讓我去吧,你讓我去吧。」
淚水自她滿是恨意的眼中滑落:「你還記得嗎,錦繡害我那年她八歲,八歲啊!才八歲的小女孩如何會應付像柳言生那樣的惡魔?又怎麼會懂得這樣的手段來害我呢?可你一進紫園便語出驚人,留下了你的好妹妹,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你把妹妹推進了紫園,好為你鋪下富貴之路,後來她飽受禽獸的□,你便將錦繡推在前線,替你遮風擋雨,一邊下藥害我,讓我那幾年生不如死,可是你卻藉著照顧我之名,退到安全之所,另一邊勾引二哥,又眶騙大哥,讓他們為你們姐妹倆買命,你的好妹妹終是惹怒了夫人,你再也藏不住了,就讓二哥求原非白照顧你,於是一個勾引老子,一個勾引兒子。」
她譏諷道:「可笑的是你伴我在德馨居那幾年,我還天天都為你感謝上蒼,心想一定是上天感我姚碧瑩自功父母雙亡,遭人陷害,所以才賜給我這麼好的一個姐妹啊,卻不想我遇到這麼一個豺狼之心,狠絕人寰的人。」
「夠了,姚碧瑩,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我憤怒地大叫出聲,血腥味在喉頭湧現,可是她卻在那裡輕蔑一笑,繼續道「那些年你害我生不如死,但我從沒有真正地恨你,因為必竟你還是讓我活了下來。」
香芹在那裡擦著口角的血跡,眼中閃爍著瘋狂的興災樂禍。
「你知道二哥有多可憐嗎?以他的本事,本來根本不會著了柳言生的道,可是為了保護你的好妹妹,他他他被柳言生,」琥珀的眼瞳淚如泉湧,泣不成聲,「那年你在館陶居吐血,昏迷不醒,那黑了心的原非白便拷問二哥,把二哥打得無完膚,他受了這樣的折辱,卻一言不發,一心只想著你有沒有事,還忍著傷痛求原非白允他來看你,你終是醒了,二哥卻倒下了,發起了高燒,眼看人也不行了,來來去去口裡念得還是你,還是你,」她對我唾了一口,輕蔑道:「我姚碧瑩此生最最恨的就是你這樣利用二哥,永業三年,他冒死陪你下山,轉眼你卻賣身投靠了南詔狗,做了大理太子的□。」
「碧瑩,我花木槿也許不是什麼好人,可在此二個月之前,我從來沒有聽過流光散,更不要說殘害你,這其中必有隱情」我輕輕擦了擦我的臉,忍住滿腔冤屈,艱澀道:」永業二年我確累二哥陪我下山,差點屍骨全無,的的確確是我對不起二哥,可是,「我從牙逢裡迸出話來:「我沒有投靠南詔,更沒有做段月容的女人,你明明知道我身上有生生不離,在德馨居,我也從未害過你,若我真是狼子野心,口蜜腹劍,掩示得天依無縫,你我相交六年,日夜相對,時時相守,演技再好的人也會露出破綻,以你的聰慧也看得出來,你怎麼可以相信果爾仁的挑拔離間?果爾仁一心想讓你做撒魯爾的枕邊人,他對你示好,你必忠心於他,然後安排你在撒魯爾身邊,撒魯爾專寵於你,自然也會被他所掌握。」
她向我鄙夷一笑:「你果然知道這個道理。」
我一時語塞在那裡,久久地才迸出話來:「那好,你口口聲聲愛二哥,那麼你為何要頂著我的名字,變成了熱伊汗古麗,變了非玨的妃妾?」
淚水弄花了她的妝容,那瘋狂地眼神,映著極度的驚恐,帶著那種秘密被揭穿後理虧的驚恐,她的膛起伏,我向前一步,她卻微微後退了一步,取出絲巾,慢慢擦淨了臉,走到香芹身邊,換了一幅飄乎的笑容,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淡淡道:「你永遠也見不到可汗了,我也見不到了,不僅是可汗,任何人都見不到了,我答應過二哥不會傷你的命,所以我也不會害你,反正。」她又恢復了優雅聖潔,她輕輕笑著,那美麗的笑容漸漸從她的嘴邊漾開,就好像多少次在德馨居,我拚命找樂子逗她笑時,她對我淺笑的模樣,以前我多喜歡看她笑,然後如今她的笑卻比毒蛇還要可怕,她輕輕說道:「我們都活不了多久了,你再也不能傷害我了,木槿。」
德馨居的點點滴滴在我腦海回放著,可是我與她之間卻橫著道道心防,被人深深傷害之後,陰暗的罪惡將她傷害,如今她為了報復也變成了一種新的罪惡,那紫棲山莊所有美好的東西,一直在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回憶,都化為虛有,我感覺我的人就像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怒在我的心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下藥害碧瑩?那藥確是從錦繡,宋明磊,或于飛燕手中遞來,還有那個為我們配藥,送藥的趙孟林,他也經常查驗這人參養榮丸,難道會是他?他是非白最重要的私人醫生,如果是他,那非白
我的手腳冰涼,口乾得要暈過去一樣,我穩住心神,咬牙切齒道:「姚碧瑩,你,我還有錦繡之間有多少恩怨,暫且不提,你要恨我一生我也沒辦法,你且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為什麼要答應果爾仁那個老匹夫,冒我的名騙非玨,當年在玉北齋對你也甚是禮遇,他又如何對不起你了,你為什麼要害他?」
「我沒有害他,我是為了救他,」她一仰脖子,理直氣壯道:「當年他得知你命赴黃泉,已然心碎欲絕,尋死覓活的,後來好不容易練成神功,人也是一言不發,看到你的花姑子,人已顛狂,我若不答應果爾仁,陛下已經承受不了第二次打擊了,說來說去還是你害了他!」碧瑩看著我詭異地笑了:「試問你的心裡真得愛非玨嗎?如果是這樣為何你不回來找他?」
她極優雅地走進我,染血的織錦袍上閃著珍珠碧玉的光輝,仿若段月容送我那毒蛇王身上的花斑,峋爛多姿,卻又讓人心身寒慄:「木槿,說說那段月容為何會為了你單槍匹馬地闖到弓月城來?你身上若有生生不離,你們的女兒又是從哪裡迸出來的呢?」
我血腥味漸漸地湧了上來,她的眼瞳映著我憤怒鐵青的面容,似乎更快樂了:「你我相交的那六年裡,你夢裡哭泣的名字不就是那個長安嗎?木槿,其實你根本不愛非玨,你愛的只是一個影子,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你的癡兒,一個滿足你虛榮的影子,沒有人知道你心裡究竟愛的是誰,究竟是那個鬼魂長安,昔日的原非白,還是買身投靠了荒殘暴的段月容?但我卻敢肯定,你愛的不會是非玨。」
我語塞,定定地看著她,她的話劃開了我心上的一道口子,我只覺氣若游絲,仰頭卻哈哈笑了一陣,硬是嚥下了血,定在那裡對她冷笑道:「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黑了心的姐妹?」
香芹卻又撲過來,想打我,我憤恨地將她甩到碧瑩的身邊,她便在那裡害怕地連連罵了好幾句水楊花的花妖精,然後又似悲從中來,痛哭失聲,碧瑩輕拍著她的背,她才漸漸安靜了下來,香芹抱著碧瑩,哭泣道:「大妃,我們該怎麼辦呢?阿紛和木尹怎麼辦,我們難道真的在這裡等死不成?」
碧瑩的瞳黯淡了下來,輕聲道:「不,我瞭解陛下,這麼多孩子裡,他最喜歡阿紛和木尹,斷不會虐待他們,至於我們至多不過流放涼風宮中淒涼老死,皇后定然不會讓可汗再眷顧於我,可是她也不會讓我死的,因為她想要看著我活受罪,生不如死,那樣她才會開心,所以也不會殺了我們,可惜我們現在落到義父手裡,這卻又比在撒魯爾或是皇后手上更糟糕。」
我和香芹俱是一愣,碧瑩流淚輕聲道:「義父留著我們是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香芹抽泣著,更加緊地抱著她:「等我生下這個孩子,我也便沒了用,可汗不再寵幸於我,你以為義父便會留我命嗎?」
「世人爭榮辱,富貴能幾時?」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琥珀琉璃瞳也失去了光彩,只是一片惘然:「香兒,你我在紫苑結怨一場,不想在這突厥相伴七年,想來也是緣份,如今大難臨頭,你看等會有機會就衝出去,然後找可靠的男人嫁了吧,富貴人家萬惡窟,今生來世都莫再做那富貴黃梁夢。」
說罷淚如泉湧,香芹也是放聲大哭。
忽然遠遠地傳來一股腥臭,香芹停止了哭泣,腫得像核桃的眼睛開始流露出恐懼:「聽,這是什麼聲音?」
我背後的石壁彷彿有東西在彼端拚命撞擊,發出有節奏的巨響。
三個女人醒了過來,恐懼掩蓋了新仇舊恨。
「神獸來了,怎麼回事?」碧瑩的臉上也現出恐懼,「義父不是說把它困在第七天的,不可能會這麼快來。」
怪獸的嘶吼巨響著,石壁轟然倒地,一個怪物闖了進來,口裡嚼著一人的胳膊,胳膊上的衣袖看,應是兵變中慘死的突厥士兵。
它進來到處嗅著,香芹駭然尖叫著,怪獸便衝向她,香芹奪過比阿劍奮力砍殺怪物,不料怪物一甩尾巴,像哥斯拉似的甩掉寶劍,那鋒利無比的寶劍便在石壁,所有人一愣神間,香芹猛地將最近的碧瑩推向怪獸,自已猛施輕功跳到另一邊,從怪獸撞進來的那堵破牆間逃了出去。
我大叫著碧瑩的名字,萬不敢相信這個香芹會這樣做,碧瑩沒有武功,一下子撞上怪獸的嘴巴,怪獸叫著衝向碧瑩,我從牆上使勁拔著比阿劍,砍著石地,濺出火星,我捲著破布沾著怪物身上流下的原油滴,燃起自製火折,向正在咬著碧瑩手臂的怪獸吹了過去,空中滑過一串火焰,那怪物駭然而退,口中卻依然咬著碧瑩。
碧瑩的眼中看著我,嘴唇因失血而變得煞白,卻仍在怪獸嘴中忍痛傲然道:「我不須你救我,反正我也不會相信你,不會感激你這個虛偽的女人。」
「姚碧瑩,你以為我很想救你嗎?」我咬牙恨恨道:「你且放心,我也不想救你這種是非不分的蠢女人,我只是要留著你復我名譽,可憐你肚子裡無辜的孩子罷了。」
她一時激奮,卻暈了過去,我繼續吹著,也不管燒到姚碧瑩的頭髮,只是不停地吹著,終是燃到碧瑩的身上,怪物一下子甩碧瑩,向我追來,我暗叫不妙,眼看那手中的火折燃光了,怪獸憤怒地大吼著,我縮著膀子,拿著石塊擲它,它躲著石塊,不斷地咬過來,我本能地大聲呼救。
話說我已經很多年沒叫救命了,一急之下,叫出聲來,具然還是非白,一出口就覺得心涼透了,想起碧瑩的話,天祭台上非玨對軒轅皇后吼的那句話,不覺悲從中來,腳一軟,就摔倒在地,只好眼睜著眼睛看著他那滿嘴人血腥的大嘴。
一條銀灰的光芒呼嘯著捲來,夾著火光,正卷在怪獸的舌頭上,怪獸大叫著後退,我快速倒爬向我的救兵,一抬頭,原來是那個張老頭,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問道:「夫人沒有事吧!」
我搖搖頭,才見他揮著一條三米多長的鐵鞭,上面纏著火星,如一條火龍霍霍有聲地逼退那怪物,那個怪物也認出了張老頭,可怕地嘶吼著,渾濁的眼睛變得赤紅。
我躲在張老頭的身後,稱機溜到碧瑩身邊,把碧瑩拖了出來,行到一半,那怪物咬住碧瑩的腳裸,往後拖,碧瑩痛叫出聲,醒了過來,對上怪物的紅眼睛,嚇得尖聲大叫起來。
張老頭無法施展長鞭,冷著臉,跳到我們那裡,揮出長槍,直刺怪物,那怪物甩尾巴撩倒張老頭,向我撲來,我耳邊只聽到有人焦急道:「木槿!」
千鈞一髮之際,我來不及睜開眼,只是回身拚命地抬腕,護錦怪物,它掃向我的尾巴暴炸了起來,狼狽地嗚嗚叫著,向撞進來的地方逃去。
我混身的力氣用盡了,吐出一口鮮血,一跌坐在地上,張老頭過來扶著我,又給我塞了一顆藥丸,我和著鮮血嚥下這顆藥丸,抓著張老頭的衣襟,使勁喘著氣,碧瑩驚懼地坐在對面看著我,大口大口地捧著肚子喘著氣。
「你可好?」我的意識有些迷離,張老頭的聲間將我喚回來,我喘著氣也驚懼地看他,他睜著一隻眼又關切地問了一聲:「夫人可好?」
我搖搖頭,只覺心酸得發疼,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好,然而回過神來,又愣愣地點點頭,張老頭擔心道:「夫人可是舊傷復發,肋骨發疼?」
這人果然不簡單,連我的舊傷也知道,我看著他看似渾濁的眼,搖搖頭。
張老頭扯著滿臉摺子笑了,那眼中竟有溫暖:「夫人和大妃娘娘快隨我來吧。」
我站起來向張老頭躬身道:「多次蒙前輩相救,感激不盡,敢問前輩姓名!也好讓花木槿銘記於心。」
「老朽不過天下庸人一個,」張老頭搖搖頭,蒼涼道:「亂世無道,天涯淪落之人,賤名不提也罷,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現在不是時候聊這些,夫人與大妃娘娘快來吧。」
張老頭不理我,只是往前在牆壁上摸了摸,一塊石壁移了開來,露出黑幽幽的道路來。當先用力一甩長鞭,染著火舌照亮了前的路,竟然全是烏黑的兵器叢生,上面橫七豎八地戳著各種各樣的屍首,屍首上的衣衫各種各樣,有些年代竟然已經非常久遠,當中有一條被峰利的兵刃人工硬開的路,應該是果爾仁開的。
張老頭點燃火折,前面走著,我緊緊跟著,一回頭卻見碧瑩的美目猶豫地看著我們。
我也慘然地看著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張老頭在前方微側頭冷冷道:「如果大妃娘娘還想見到這世上的太陽,還是跟著老朽和花夫人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疾步前行了,我也硬起心腸,往前跟著,過了一會兒,後面傳來蹣跚的腳步聲,碧瑩終是一瘸一拐地跟來了,卻微微同我們保持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