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適應了我在神谷短暫的保姆生涯,雖是各種各樣的粗活,好在我少時也做過苦工,於我而言也並非難事。
一開始谷中的人們很懼怕我的紫眼睛,亦擔心我是細,不敢亦不屑同我攀談,唯有那個紅翠乾娘同我聊聊天什麼的,我也不敢多問,怕他們以為我真是細,淨打聽些事,後來慢慢同幾個小孩子熟了,沒有打聽到大哥和蘭生的消息,卻等來了潘正越的右參軍攻打東籬山和南陽山的消息。
山下傳來消息,東籬山的烏龍寨出乎所有山頭的意料,竟然頭一個受了庭朝的招安,招安後的第一件事竟然公報私仇,幫助右參軍攻打南陽山的桃花源谷。
山谷中人開始密議,我偶爾聽紅翠姨的夢囈,提到錦繡二字,心中明白,他們要用錦繡一號來對付潘正越的右參軍。可我卻望著陰雨濛濛愁眉苦臉,因為雨季開始,卻是錦繡一號的致命傷。
這一天警報的長嘯傳來,神谷中人將那些半圓柱型的三層樓全部關上窗,密閉如蜂巢,每戶人家都形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天然碉堡,唯留幾個三寸圓孔,用於架弓弩或觀察,便於防守及攻擊,我一手拉起小虎幾個孩子,扶著抱著小兔的紅翠躲進雪狼的碉堡,穿著精甲雪狼迷著眼對我狠狠道:「你若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搗。」
我歎氣道:「現在雨太大,錦繡一號不能用,於大哥同你們進谷時可有改進版的二號?」
那個錦繡二號其實是根據護錦改造的升級版。我與魯元發明錦繡一號時考慮古代火藥易潮而失效,故而火藥盒改用輕而密封的鋁盒,但是遺憾,古代所有的工弩的發射器是動物筋健曬乾所制,只要一浸濕還是會失效。因為一直找不到更理想的代替品,魯元只能在我的建議下試著提煉原始橡膠,但由於這個時代的提煉技術不盡完美,錦繡二號的射程沒有一號強,但是卻保證了武器在大雨中能夠成功使用。
在西安大亂前五晚,錦繡二號才剛剛試驗成功,那年大雪紛飛,于飛燕就是拿著錦繡二號進攻西安城,原非白在其掩護下救了地宮中飽受原青舞折磨的我,然後于飛燕被貶河南,燕子軍一夜之間解散,原非白被囚地宮,魯元與我流落江湖,錦繡二號也神秘地失蹤了。
「你果真騙了我等,」雪狼一把抓向我的咽喉,厲聲喝道:「不然如何會知道還有錦繡二號?莫非你是原氏中人。」
「于飛燕乃是我的故人,他對我恩重如山,」我一閃,躲開了他的魔抓,大聲道:「請你相信我,我決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來,決戰之際,最忌疑人,我若是細,就不會千辛萬苦將紅翠和雀救到這裡,我知道出谷的路,直接送到潘正越處豈不是更好?請將軍明察。」
這時一人衝進來,驚報:「虎子和小雀不見了。」
我們大夥一回頭,果然這兩個孩子不見了,小狼怯懦道:「虎子哥要去引敵兵到鷹眼,好讓神器起到最大作用,小雀一定要跟著去。」
錦繡一號炮放地點是在鷹眼,可是當時因為下大雨,改用錦繡二號,地點卻是在後方,這兩個孩子走得太心急,卻忘記再次確認一下炮擊地點,這下他們同敵人站在一處,眾人不得不停止了射擊計劃,紅翠當時就暈了過去。
我心中著急,不等他回頭,便飛身出去,一路來到鷹眼處,果然兩個小孩在那裡躲著。他們看到我非常驚訝,正要拉著兩個孩子退出,遠遠地看鐵水漸漸自鷹巖處湧入。
那鷹巖是兩座摩天巨岩,被唯一塊巨石鬼斧神功地相隔,遠遠望去如雄鷹的利眼,故而那塊看似從天而降的巨石被稱為鷹眼石,這裡的地勢十分險要。
大軍近時,當首兩人皆是凶神惡煞,左邊一個女人眉目細長,鼻粱微挺,鮮紅的口紅掛著笑,水蛇腰的身材被棕色的皮質軟甲系得顯無遺,谷中大風拂動內襯的桃紅色衣,在萬叢綠景中甚是出挑,左眼角有一粒雀痣,愈顯得那雙杏花眼中充滿風情的誘惑,然後又挾著一種令人畏懼的殺氣,總之總結為三個字:不正派。
「金木,」小雀捏緊了我的手:「頭前那個方臉的是烏七,那個女的是他妹妹叫烏八喜,壞死了。」
「咦!這不是谷主的孩子嗎,你是叫小雀吧,」那個女子咯咯笑了起來,「我們特地來拜山,怎麼沒見你們的爹呢。」
「這個女人,本官看著怎麼就這麼眼熟呢?」烏七摸著我下巴看了半天,擊掌道:「這好像是山游莊子那個老頭送來的畫像,妹子,就是紫眼睛女人的那幅畫,老頭子要用一箱黃金換她呢。」
「是信遊山莊,大哥,」烏八喜瞥了她大哥:「就她呀?他相公願意以一箱黃金來贖她?媽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瞧瞧,同他那個陰臉相公一樣是紫眼睛的,畫上看去還挺漂亮的,如今當面看怎麼還不如寨子裡挑泔水的呢。」
我心中一動,段月容還專門為我拜山了嗎,真要開口相問,有人卻抓住我的手,我低頭一看,是那兩個冒失孩子,臉色早嚇白了,可是表面上還是很勇敢的,緊緊提著手中小號的兵器,抿著嘴看著他們。
「我爹如果在這裡就沒有你這個女人笑的分了。」小虎沒好氣的說。
那女子卻恍然大悟道:「聽說你娘懷了個怪胎,都十個月了還沒有生下來,所以你們爹帶著她出谷尋高人看病去了,原來還是真的哪。」
我暗自叫苦,本來還想用于飛燕以空城計嚇走他們呢。
「你才怪胎呢。」小雀恨恨道:「等著瞧,雪狼叔叔和我阿爹會剷平你們東離山這幫子土匪,的。」
「笑話,我們東離山豈是你們說打就打得的,」烏八喜冷哼著,「你們爹就是執迷不悟,攤上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泱子,早點同我結親多好。」
「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阿爹不要你,你就給我阿娘下毒,像你這樣傷天害理的女人,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女人份上,我阿爹早殺了你了。」
她的水眸看了我幾眼,卻對孩子們呵呵道:「你爹捨不得殺我呢?」
我看這樣爭下去沒完沒了,最主要的是後面的軍隊也開始哄笑。
有的已經往我這邊的挪動腳步了,便低聲讓小雀先往回抄小路躲一下,我到時以弓箭掩護,然後稱錦繡二號發射之前,施輕功逃脫,結果這兩個小孩的家族榮譽感令他們一個也不肯先走,還是勇敢地站在我身邊。
我著急間,烏八喜的長劍出鞘,那劍混身發著烏碧的幽光,極其寬厚,就連男人裡面都沒有使用這樣看似苯重的武器。
烏八喜笑道,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今天反正桃花源神谷將會煙消雲散,這位妹子,回頭不如讓我將你獻給潘將軍奉茶吧。」
茶字未出,她早已挾著一陣風向我衝來,我急忙虎子的大刀匆忙一擋,立時虎口,差點沒有脫手了。
「這位女英雄,可曾聽過唇亡齒寒的道理,神谷和貴塞雖有過節,但我們皆在這大山之中逍遙自在,不受朝庭約束,但若是神谷消失了,東蘺山便是下一個目標,潘正越正是花言巧語,利誘相加,要桃花源與烏龍塞自相殘殺,」我忍著痛,「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潘毛子惡疾嗎,喜歡虐殺漂亮的女人,依女英雄這般貌美,可真要三思啊。」
烏八喜一愣,拉著馬退後一步,不自覺地摸上俏臉沉思起來,我心中一喜,心想烏八喜身為女子,自然明白潘正越看她的目光。沒想到烏七卻嗤道:「俺們烏龍塞已受朝庭招安,我同妹子是四品較慰,也是朝庭命官,潘大將軍對俺們綠眼有加,如何會殘害啊那個良啥的。」
「校慰大人,」旁邊一位正裝將軍,想必是周朝右參軍王加禾,忍住笑好心地提醒道:「你同大小姐現在乃是我大週四品校慰,大人對您青眼有加,又豈會殘害忠良。」
「正是,正是,」烏七呵呵大笑一陣,「妹子,把這個女人拿下,別打死就成了,乾脆把手砍下來吧,好歹值一箱黃金。」
烏八喜揮刀即來,霍然有聲,所劈之處,立時山崩地裂,天地變色,烏龍寨的嘍囉大聲叫好,就連周兵也不禁咋舌。
亂世啊亂世,造就了多少個身手不凡,武藝了得,心狠手辣的女終結者啊!
我定神後退,擰身使輕功向一處高壁登去,在烏八喜沒意識到之前,我已經張弓烏八喜,看在她是女人面上,只是射中她持刀的左臂,萬萬沒有想到她那超大超重的鐵劍砸下來,把她的腳生生砍成了兩截。
眾人皆驚,烏八喜的眼神一下子駭然,放聲大叫,雪狼在我身後大喊:「金木。」
烏七策馬飛衝上來,我急退著斜坡,稱此機會,挾起兩個孩子施輕功擰身回撤。
天地開始響著悶雷,烏七大怒道:「統統跺成醬。」
她吹了一個口哨,卻見周圍無數人竄了出來,一個個惡狠狠地盯著我們,完了完了。
我抱著兩個孩跑不動,將箭頭指向烏八喜,對兩個小孩大喝:「快往回跑,不然我就要陪你們死在這裡了。」
小豹子拉著哭泣的小雀使輕功狂奔,有人向小孩追去,我只得改了箭的方向,連射五枝,擊閉了三個嘍囉,使得雪狼接住兩個孩子往回走。
我在至高點,漸漸箭袋空了,有人從後面登上我所在的坡上,一把勒住我的脖子,又有人踢開了我的長箭,烏七躍上來,狠狠地踢了我幾腳,每一腳幾乎都命中我的蜈蚣眼。
我的狂也上來了,稱機猛地用一隻能動的手猛地勾住他的腳,將他絆倒,然後狠狠咬上他的耳朵,眾人大叫著將我們分開,雨漸漸下大,我的嘴裡是烏七的左耳朵,我的脖子上架著一把銀晃晃的大刀,握在那個大周將領手上。
我用一隻眼看著他,吐出那只耳朵,哈哈笑了起來:「一隻耳,我是你黑貓警長,最好快走,不然我保證把你炸成醬包餃子吃!」
烏七的大刀飛來,我的輕功再快也逃脫不了全部的短箭,我睜大了眼睛,希望雪狼快點燃起錦繡二號,把他們全炸成醬,好實現我的恐怖威脅,心裡不由有一絲難受,臨死前別說非白了,就連於大哥也沒機會見一面。
就在箭離我腦門一根手指的距離,一道銀光從天而至,大力地削斷了那三支短箭,哚地一聲高高的鷹眼石中,刀身亮如銀龍,刀柄上鮮紅的綢布紅火焰一般在大風中不停飄揚跳動著,刀峰下擺九個連環在大雨中激烈地顫動著,發出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嗡嗡聲,竟然蓋過了那烏雲中的悶雷。
耀眼的銀光反我眼中,我抬手擋了一了擋,不可思議地盯著那把大刀,只覺似曾相識。
風雨中有一人高大如巨人,健壯如神祇,昴藏雄壯的身姿挺立在我同孩子們站的巨石之上,銅鈴大眼,如鷹隼銳利俯視著我們,聲如洪鐘,喝聲如雷:「鼠輩休要傷害無辜。」
我依稀感到我鬆了那張土弓,坐倒在地上,任雨水灌進口中,我看不見救我那個人是誰,老天爺仍在咆哮,似要撕裂大地的風雨聲,虎子和小雀興奮地叫著:「金木,你要挺住,阿爹和東子伯伯他們來救你啦。」
風雨聲中人聲嘈雜,有一雙強壯的手抱起我向後躍去,那個聲音充滿力量的毅然喝道:「放箭。」
然後耳邊飛箭嗖嗖傳來,伴著巨大的爆炸之聲,那恐怖的嘶喊之聲震耳欲聾,錦繡二號放箭了。
烏八喜在大聲慘叫:「大哥。」
「金木,咱們的神器炸死烏七了,還有那個周朝將領,烏八喜跑了。」小豹歡快地聲音越來越低,我努力想睜開眼,可是雨大太了,只能微覷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風雨中走來。
小雀過來扶起了我,頭一次用敬稱緊張地問著:「金木姨,你可好?」
「多謝這位妹子救下我家的這兩隻活獸。」那人聲如洪鐘,充滿男子氣概,傳至我的耳中,竟然壓過了風雨之場。
我的腳有點小扭,藉著小雀和小虎站了起來,眼看要摔倒,一隻有力的手扶起了我。
「多謝……。」是大哥嗎,我這樣想著,然後我的手慢慢痛了起來,因為這人開始捏緊了。
我的心又開始緊了起來,欲掙脫那鐵鉗一般的手卻不得,我心下害怕起來:大哥會不會,以為我是細而要傷害我?
「你可認識西安原府小五義……,」那位谷主的手開始打著顫,我的手被他捏得生疼。
雨漸漸小了下來,我得以睜開了眼睛。
雨水依然無情地淋浴著這個荒謬的世界,透明的雨珠細流一般滑過我的臉,滑過那人線條剛毅如戰神一般的臉,須如剛針,根根在風雨中因激動而顫抖,他的銅鈴眼盯著我,閃著狂喜和辛酸,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疑惑而低沉暗啞:「你……你可是四妹?」
「只望妹妹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飛燕永遠在你身邊聽候差譴,妹妹即便一生不願嫁人,只要飛燕擊退突厥,能活著下了這廟堂,亦可一生不取,陪著妹妹遊歷天下,泛舟碧波,了此一生。」
那人溫柔誠摯的話語猶在我耳邊迴響,八年前那最後一聚,他對我和碧瑩微笑著:「二位妹妹千萬珍重,飛燕此去定要擊破突厥,繳滅竇家,好還天下蒼生和小五義兄妹一個平安之地。」
我呆呆地凝望著他,恍若隔世的狂喜衝進心田,滿腦子都是那人少年時代無拘無束的豪邁大笑聲,還有那硬渣渣的大鬍子。
「我家四妹的眼睛不是紫色的。」他的大眼中閃著不可思議,依然緊盯著我的紫眼睛,向我跨進一步大聲問道:「你可是我家四妹,花木槿嗎?」
淚水混著雨水,流進嘴裡,猛然驚醒那心底無盡的辛酸和委屈。
是啊,當初的非玨都不會認出我,于飛燕又怎會認出破相紫眼的我,垂下悲傷的眼瞼,我慢慢掙開了他的手,默然地低著頭,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著,依稀感到眾人的視線集中在我的身上。
過了一會,有人來到我的眼前,擋住了我的去路,髮梢留下的雨滴澆不息那人身上強烈的陽剛之氣,迫得我不得不抬起頭來。
他目光依然如炬地再一次大聲問道:「你是木槿吧。」
我抬頭望了他許久,再也忍不住,慢慢地伸出手,猛抓他的鬍子,狠狠一揪。
所有的人看得呆了,他卻哈哈仰天狂笑起來,一把將我抱起來,轉了個圈,等放我下來的時候,大大的眼睛裡卻佈滿了紅紅的血絲,他的大手摸著我的腦門,反覆說道:「四妹果然活著,四妹果然活著!」
我驚魂未定地看著他,這才想起來,他小時候總喜歡把我高高舉起,在空中轉著圈。
我一時分不清現實和記憶,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喃喃叫著:「大熊!」
他把我緊緊擁入懷抱,我慢慢抓緊他的衣襟,聽著耳邊的唏唎唎的雨聲,腦中一片傷感的茫然。
過了一會兒,于飛燕放開我,又從頭到尾看了看我,眼睛又紅了許久,不由分說,蹲了下來,一下子背起了我。
我趴在于飛燕的背上,微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天早放了晴,卯日星官小心翼翼地貓在雲彩裡露了個頭,映著晴空的彩虹,稀疏地照耀著神谷。
我的大哥,一邊背著我,一手牽著小雀往回走,小雀笑得如同雨後淨空,不時地抬頭看著我和于飛燕,如同小時候我們幾個女孩子一樣崇拜地仰望著他,開心道:「阿爹是世上最厲害的大英雄。」
大熊的娘子長得什麼樣呢,莫非是翠花那樣的健壯豪俠女子?
我帶著一堆問題,輕聲道:「恭喜大哥娶大嫂了。」
于飛燕背著我往前走,他扭頭,對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待回咱就能見著你大嫂了,你大嫂懷著孩子,都十多個月了,就是生不下來,我也急了,就帶她到谷外去見一位醫生,那位醫生真是好人,說是你阿嫂馬上就要生了,他今夜會帶著徒弟一起進谷來,這下子正好也請這位大夫給你看看腳,妹子這兩年身大好了嗎,四妹?」
于飛燕似乎很開心,想是故意饒開我這兩年流落在外的生活,只是絮絮講著他這次出谷的原因,而我實在太累了,漸漸地神志開始迷糊起來,到後來也沒有聽到于飛燕在問什麼,只是胡亂地支吾著:「好啊。」
很多年以後,小雀告訴我,那時天邊彩虹燦爛無邊,于飛燕不知道他背上的我已經陷入昏睡,只是不停地說著話,他表面上掛著笑,可是赤紅的眼角卻不停落淚,同雨珠一起堆在鬍渣子上,然後一路趟著到家門口。
小雀說,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父親這樣感懷。
過了一會兒,我昏昏沉沉地醒來,小雀大聲歡叫著衝進門去了,于飛燕把我放到了地上,他正跪在自家門前為我的傷腳正骨,一陣激痛中我完全清醒了過來。
「四妹可好,」于飛燕關切地看著我,心疼道:「大哥得替你正正骨啊。」
我定定地看著于飛燕,忍痛搖著頭:「多謝大哥,我還好。」
「四妹忍著點痛,家裡有你家大嫂和大哥一起制的金創膏,一上藥馬上就好了,」于飛燕嘿嘿笑了幾聲,轉頭對著門裡大吼著:「屋裡頭的,還不快出來,看誰來了。」
我努力扶著紅翠姨娘,才沒有被于飛燕的叫聲震倒,嘴角不由一歪,我家大哥還是老樣子,永遠是這樣充滿活力,中氣十足。
小雀先跳出門來,緊張地攙著戴著一隻亮銀鐲的皓腕:「阿娘慢一點,阿爹和四姑媽就在這裡,別急。」
我打起精神,微伸頭,另一隻玉手微搭著略黑的木門,更映得膚白如雪,新雨後清新的空氣中走出一個隆著肚子的高個佳人,那漆黑的瞳彷彿是最深的湖心,捲滾著無限的波濤。
我愣在那裡半天,過了好一會兒,才藉著于飛站了起來的,一跳一跳地來到她的面前,用力擠出一絲笑容,對我的大嫂福了一福:「大嫂。」
她一向冷然的臉上竟然湧起一絲紅暈,垂下頭虛我一把:「很久不見了,木槿。」
我與她相視許久,只是微笑不語。
「我說了吧,木槿,是熟人吧,你嫂子自我離開原家後便一直跟著我了,」于飛燕呵呵笑道:「快有七年了吧,珍珠。」
他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她的明眸柔順似水,略帶害羞地點了一點頭:「都有八個年頭了,夫君。」
「沒想到還能再活著見到木槿。」她抬頭看著我,柔和地笑著,那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溫良賢淑的笑容。
「我也沒有想到,」我怔怔地看著她,訥訥說道。
我們三個人站在原地寒暄了一陣,然後是一陣奇怪的沉默,可能是太陽漸漸烈起來,我的頭開始旋暈。
紅翠乾娘提醒我們進屋,我們才如夢初醒地進了屋。
我在紅翠乾娘的幫助下,上了據說于飛燕和他媳婦精心配製的金創藥,傷口開裂的右眼處又縛上了乾淨的白布,然後又換了一件乾淨的衣物,扶我躺下,我透過窗欞地縫隙,于飛燕面目嚴肅地同眾人說著什麼,眼眶又紅了,偶爾聽到他激動地提起我的名字,看他們不停地瞟向我所在的屋子,估計主題還是關於我。
大熊怎麼就取了當初在紫園最具管理素質,最高管理能力和最有管理前途的珍珠了呢?
我稀里糊途地想著,最後藥起了作用,帶著滿腹疑問,我陷入昏睡,這一睡連身也沒有翻,錯過了中飯和晚飯,一直到了半夜支腿扭到傷腳,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只見床頭站著一個高個黑影,正看著我,我嚇得跳了三跳,驚覺是珍珠,她俏麗的臉在燭光下定定地看著我,深幽難測。
我定下激烈跳動的內心,盡量平靜道:「這麼晚了,嫂子怎麼還沒有歇著。」
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我,窗欞處漏進來的風拂著燭光飄忽,映著她在地上的身影,忽長忽短地變著形,往事和現實交錯中,令我有一種錯覺,我仍在永業三年,秦中大亂的惡夢中,而珍珠只是夢中的一個鬼魂。
腳上的痛扭到了,也驚醒了我,不!這不是夢。
我努力坐起來,她沒有過來扶我,一手腰,一手微籠著高高的肚子站在我對面,輕輕道:「對不住,我吵醒你了。」
她的臉在陰影處,看不清她臉上的誠意,唯能感到那目光冰冷地看著我,就跟小時候她拿著紫玉牌來檢查各個院子一樣,那時無論多有資歷的婆子或是執事都得對她微彎腰,恭恭敬敬地稱她一聲:「珍姑娘好」。
我有點冷,嚥了一口唾沫,拉起了被子包著自己,微靠在枕上:「嫂嫂怎麼還不睡呀。」
「飛燕去神谷入口接大夫去了,乾娘年紀大了,白日裡受了驚,早早睡了,我也不敢驚擾,」她微微移開目光,慢慢移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指了指我腳邊的一襲薄被:「我想著你的被子有點單薄,便取了一床來,再說我也睡不著,索守著你吧。」
她的纖指蔥白嫩的手指有些侷促地拔弄著鬢邊攢著一支珠花。
我心中一動,這支珠釵我見過,以前于飛燕一直托我保管,因為那是他苦命的娘親送給他唯一的東西。剛到子弟營勢利的連教頭總是找他碴,於是他便老讓我藏著。
于飛燕既然將這支珠釵贈與她,可見是真心愛上她了,然後我注意到她一身粗布衣服,頭上身上除了這支珠釵,便也沒有任何首飾了,這幾日在神谷生活,也知道這裡的人們只以後面半山腰的田地種些農作物為生,有時漁獵之物偷偷潛下山到汝州城中換些什物為生。有時遇害到南陽山的土匪封山,便無法出谷,我不禁心中感慨,大熊還真過起了采菊芳蘺下的生活,只是如此清苦,便暗中打定主意,等出谷後,定要從君記中悄悄調出些銀子來接濟給大熊,只是大熊格剛烈,得給一個不傷其自尊的借口才好啊!
孩子們的壓歲錢?嫂子和乾娘的見面禮?
我正想得出神,珍珠輕輕開口道:「那一年,原三爺同飛燕攻入西安城中,救了大伙,也救了我。」
「那天晚上,南詔兵正好起了內哄,看守我的士兵忙著到前面去打仗了,」珍珠笑道:「我們幾個出去便是一場混戰,夜黑風高,根本不知道哪個是自己人,眼看就要被人亂刀砍死,他就像天神一樣出現,救了我。」
一說起于飛燕,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下來,那雙頰泛起玫瑰色,因懷孕而微微變圓的臉欲加嬌美豐艷,柔柔道:「他被貶為罪員,我便跟著他,一開始他老對我吼……說什麼山東大老爺們,不要娘們貼在後跟著。」
我和她同時笑了起來,我幾乎可以想像著于飛燕頂著大鬍子,對人發彪的樣子。
「這些年日子雖清苦些,可是他對我真得很好很好。」她低眉順眼的,一幅小媳婦樣,完全沒有半點紫園的整治幾千號人那大丫頭似的高傲,我在心中嘖嘖稱奇。
我們一直聊著,幾乎把珍珠和于飛燕這幾年的事聊光了,珍珠還是像在紫園那樣的穩健成熟,一點也沒有提我這幾年的生活。
不知不覺,我們迎來了一個沉默。我看向腳邊珍珠取來的薄被,卻見上面修著一枝粉艷的桃花,想起了初畫,不想珍珠也微微歎了一口氣:「那個秦中大亂,將軍派出去找初畫的人回來說她被大理的蒙久贊擄去了,生了一個孩子,死在蘭陵,可憐的初畫。」
珍珠的眼眶紅了,眼中也有了恨意,我想起了初畫說過,珍珠一直待她很好,便溫言道:「嫂子,其實初畫她很幸福。」
珍珠詫異地看向我,我便把初畫的遭遇說了一下,她走的時候躺在深愛的丈夫懷中,聽到了心愛的兒子喚她一聲娘親。珍珠的妙目睜得大大地,專注地看著我,一字不落地聽著,我第一次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這樣複雜,從驚詫,憤怒,震驚,欣慰,到最後滿臉淌滿熱淚。
「初畫,我可憐的好妹妹,」珍珠捂著嘴,失聲痛哭起來。
她漸漸平復悲傷,我也停止了安慰,我們兩廂坐定,只見她猶帶淚珠的麗瞳深幽地看著我,一時沉默似金。
過了一會,我聽到她歎了一口氣:「方纔說了這麼多話,木槿一定口喝了吧!」
說著便撫著肚子站了起來,替我倒了一杯茶水。
「這是你大哥制的三七麗顏茶,裡面還加了玉竹,玫瑰花什麼的,」珍珠柔聲道:「原是針對我身子虛弱的花茶,你大哥還說是有美容的功效,反正用的全是自家藥園子裡種的草藥,因裡面有三七,孕婦不能用,所以我一直給乾娘煮著吃,今天看了你的樣子,想起來給你也煮了一些,方才聊初畫入了神,茶都涼了,我再去溫一遍吧。」
「不用了,」我趕緊起身,讓一個大肚子半夜裡伺候我喝茶,而且還屬我嫂子的輩份,這算什麼,我一下子叫住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大嫂快歇著,我正好有些冒汗,有點溫用著正好。」
這個茶真好喝,味道還透著些熟悉,珍珠還是像以前一樣平靜淡定地看著我,卻多了一份令人難以琢磨的審視感,我憶起了這個味道。
我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微笑道:「大嫂,天晚了,身子要緊,您先休息吧!」
「不要緊的,」珍珠的妙目依然盯著我的眼睛,笑道:「這自從嫁了你大哥,他就一直在我耳邊叨著你。」
果然我的頭微微旋暈了起來,眼中孕婦的身影也漸漸起了模糊。
「……他每每說起你西安大亂時失散了,便會暗自傷神,惦記著你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我倒在了坑桌上,杯子碎在地上的聲音聽不見了,她的聲音也漸漸地變了調在我的耳邊嗚咽著,最後沒有結果。
大約半柱香後,我如同在清水寺中一樣,慢慢從安眠散中回過神來,這一年來無憂散給我的抗花,讓我很少會中麻藥,更何況是原家最一般的安眠散,她的劑量最多只能讓我昏厥,我漸漸清醒,感到有人在拖我,我微開眼,感覺到我被人慢慢拖著,來到一個大土坑前,那人俏麗的額頭滿是汗水,似是拖我走得累了,便微彎下腰抱著肚子使勁喘著氣,
目光一側,陡然心驚,卻見那個大坑裡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十具屍首,皆是白日裡被打死的東蘺山匪及竇周士兵。
此時適逢浮雲幽敝妖月,珍珠拖在地上的影子,漸漸地變了形,只見那個影子靜靜地從死人堆裡閃了出來,化作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那人抖了抖塵土,吐著長聲道:」媽呀,你可來了,躲這坑裡可憋死我了。」
珍珠沒有答話,那人復又緊張道:「你可覺得好些,拖著她沒累著身子吧.」
這個聲音很熟,然後聽到珍珠努力平息了呼吸,淡淡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先是被放到關外,後是被忘記在汝州這地方,好賴升了紫星武士,卻連個孩子都抓不住,還讓花西夫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對方一陣長長的沉默,倒也沒有爭辯,只是慢慢遞上一樣東西,冷冷道:「哪!這是本月的解藥。」
珍珠靜靜地接過那一丸烏黑的大藥丸,想了一會兒遲疑道:「初信她……當真殉國了?」
那人略一點頭,歎聲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原家最沒用的暗人,保不了初信,眼皮子底下丟了孩子和夫人,卻還不如你一壺六日散來得利索。」
「你無需自責,你是原家少年的好手,奈何重情重義,是故大好年華,卻被發配到這汝州來監管我們夫妻,卻不想這麼多年我夫婦二人,還有幾個孩子一直承你照顧至今,」珍珠的聲音有一絲後悔,輕聲道:「大理段氏此次派精英前來,豈是好相與的,誰讓初信奉命帶著小少爺前來汝洲,當了個活靶子,一切皆是命,是我……言重了,還望你,莫要往心裡去。」
「無妨,」那人搖頭歎息道:「你,我,初信,去了的初蕊,還有死在異鄉的初畫,皆是原氏家生子,如今活下來的故人,也只有你我二人罷了,是故我明白你心中難受。」
「這幾年初時嚴守著你與於將軍還是燕子軍諸位,亦有得罪的時候,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如今花西夫人重現於世,我帶著她出了這神谷,便是輪到我做活靶子了,總之我的逍遙日子算是過到頭了,」那人的聲音忽然輕鬆起來,「不過,赫雪狼說得有理,英豪只在亂世出,沒準我能帶著花西夫人活著回來,原三爺即了位,便把某位原家宗族小姐指給我,彼時我便能像西營貴人那般攀上高枝,便能成就一方氣候。」
夜半起風瑟瑟,吹得二人衣袂飄蕩,那人仰天輕笑一番,珍珠卻低下頭,悄然抹去眼角流下的一滴淚珠:「你打算帶她去回原家嗎?」
「天有異像,這花西夫人果然是不祥之人,」那人打了一個噴嚏,向我蹲了下來:「我得快走,若是於將軍發現我便走不了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躍而起,揮出籠在袖中的酬情,直指他咽喉,那人一個鷂子翻身躲過,他身後的珍珠一驚,抱著肚子跌坐在地上。
我長身立起,冷笑道:「大嫂,你肚子裡懷著孩子,多吃藥丸對孩子不好?」
那人立了起來,向我一揖首:「夫人息怒,且慢動手。」
我藉著月光,將那人看個清楚:「真沒有想到,原然是法兄,別來無恙啊。」
那人正是汝州慘案的難友法舟,我淡笑道:「法兄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法舟站起來,出乎我意料,他的眼中竟然藏著一絲尷尬,「夫人,屬下不知,只是接到命令,送你出谷,到時自然會有接應的人。」
一陣輕風吹過,偶有磷火飛舞,不遠處的池邊青蛙呱呱開始歌唱,我們三人怔怔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珍珠瞪了他一眼,有些著急地恨恨道:「你多嘴些什麼。」
法舟後悔地看著我,我心中暗納,他的確不似一個好暗人,就連沿歌這毛孩子都比他機敏萬分。我他怎麼這麼老實。
「你不是無意間進入神谷的」珍珠藉著法舟,慢慢地撐著站起來,美目在月光下泛著冷靜而慘淡的光,「我不知你現在究竟是原家人還是大理的走狗,確然你斷斷不能否認,你是來勸夫君出山為你和你背後的主子打天下的吧。」
我一愣:「何出此言。」
「看看這個坑裡的屍首,除了今日犯我桃花源神谷的人,便全是這些年來遊說夫君出山的說客,而這些人全都是我與法舟解決的。」她大方地承認了,挺著肚子走到我的面前。
「飛燕這輩子心中始終對當年沒能救得了你而耿耿於懷,故而我絕不會害你,而你可以殺了我以瀉心頭之恨,」她籠了籠頭髮,略平息了一下淡笑道:「可是你不能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
哈!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腦子冷靜地可怕,這麼繞來繞去地還是在強調我不能殺她,典型地原家思路啊。
我心中暗恨,卻不想她話峰一轉,朗聲道:「原家是個是非窩,萬惡窟!」
她恨聲道:「我和飛燕都過夠了那裡的日子,好不容易全身而退,候爺卻派人盯著我們,多虧遇上好心的法舟,對上面瞞述了我們桃花谷的一切,總算太太平平地過了七八年,你又出來撓亂我們的生活。」
「你也是女人,」她抬頭平靜道:「當知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原來如此,」我看著她的明眸,恍然大悟:「珍珠,若我沒有猜錯,其實你是原家派來監控視我大哥的吧,可是你到後來終是真心愛上了我的大哥,為了不讓原家起疑心大哥,對他不利,故而除去那些軍閥巨頭的說客,安心與大哥偏安於這與世無爭的桃花源神谷。」
「隨你怎麼想,「珍珠冷哼一聲,傲然地抬首看我,「無論你究竟是何具心,我終是問心無愧。」
「大嫂,我只是這世間一抹亂世幽魂,沒有你想得那樣有權利和野心,須知神馬都是浮雲也,」我收了酬情,拍拍衣服的塵土,對她笑道:「我到得桃花園中,只是機緣巧合,我確是有事相求,不過只是想請大哥護送我回原家,因為我想再見一次我心愛的人,如今有了法兄引路,倒也省心了。」
「夫人說得可是真的?」法舟傻傻地看著我:「夫人當真願意跟我回去?」
我對著法舟點頭道:「花木槿賤命一條,只求法兄再讓我見一次三爺便罷了,到時無論武安王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回轉身看向珍珠,重複著她的話,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有了大嫂這句話,我也放心了,大哥真是好福氣,有了大嫂這樣的人在身邊護佑。」
我對她一躬到底,珍珠狐疑地看了我幾眼:「你若是能這樣為你大哥著想,自然是好事,誰叫我們身在這個強權凌弱的亂世,各人只為保命,望你能涼我的用心一二。」
我正要啟口勸慰她幾句,身後卻傳來洪鐘一般地聲音:「這確是個強權的亂世,然而,便是有萬般不公,千般不平,卻終有公理正義存在。」
我和珍珠驚回頭,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我們走來,月光下勾勒出那人極高壯雄健的身影。
那人雄腰虎背大步來到我們面前,混身沾滿露水,法舟身影一晃,正想飛離,早有兩個身影堵住他的去路,一灰一白,正是東子與雪狼,兩人正在月光下對他嘿嘿冷笑,表情猙獰。
「見過於大將軍,」那法舟倒也處變不驚,乾笑著連連拱手道:「程東左參軍,赫雪狼右參軍,一向可好啊,小人法舟這廂見禮了。」
「有禮,有禮,」
「大哥?!」我看著于飛燕走到珍珠面前,沉著臉看了她一陣。
「珍珠,你可還記得我們當年入谷之時,你當年對我說過什麼?」于飛燕淡淡道。
"你素惡原氏雖為一代梟雄,卻枉顧家臣命,」珍珠帶著一絲害怕,低聲道:」你對我說過,我等雖出於原氏,卻絕不許步其後塵,不得欺凌良善,草菅人命。「
「那你如何如此背著我草菅人命?珍珠。」于飛燕沉聲道:「今日,你還要這樣將好不容易找到的四妹送出谷中」
「你如何判定她便是你真四妹?且不說你與她少時分離,八載之距,必是長相行止大異,如今更別說此女紫瞳毀面,僅有一把酬情,怎可武斷即是?」珍珠捧著肚子流淚道:「我們便讓原氏中人先來鑒別豈不更好?我何錯之有?」
話一出口,珍珠面上一陣後悔,卻依然倔強地看著于飛燕,于飛燕怔怔地看了她一會,額頭青筋隱現:「那她果真是四妹怎麼辦,若原家當真殺了我四妹又該如何?」
「這幾年我們和虎子一群孩子,還有燕子軍眾人,雖清苦些,卻圖個平安,有桃花源神谷裡佈陣,除了昨日潘陣越破了此陣,東蘺山的匪人也從未進來過,我們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難道不好嗎?」珍珠一陣氣苦,強忍淚水哽咽道:「我與你何苦攪入這亂世,你當知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入亂世我等便是全軍覆沒,原家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我半世為奴,不過是一婦人,好不容易嫁作人婦,原家尚且對我下蠱來協迫我不得背叛,」珍珠殷殷勸道:「況你領著一群當世豪傑,若是出山,無論是否歸順原家,他豈有不疑忌你之理。」
此語一出,眾人一陣沉默,個個限入深思,我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珍珠的見識,正要開口,赫雪狼卻冷冷笑道:「大哥,休要聽大嫂危言聳聽,我等燕子軍也是刀尖上淌血活過來的人,大嫂想是被原氏下蠱所迫,故而驚懼異常。」
「我從未懼怕過原家,」珍珠流淚大聲道:「亦不為這盅蟲,只為我孩兒丈夫,還有谷中各位兄弟姊妹,天下哪裡還有比自家命更珍貴的麼?敢問各位兄弟,若真是馬革裹屍而還,空留那孤兒寡婦,何等淒涼?我等何不在此等閒度日?」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感歎。于飛燕卻朗笑出聲。
「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原家,可是三句卻不離原家,」于飛燕慢慢走向珍珠,溫柔歎聲道:「你是我賢德的夫人,這幾年跟著我受了多少罪,我不是不知,自我看著你夥同法兄弟殺了第一個進谷遊說的人,你便整夜整夜地做惡夢,我一直想等著你自己說出來,卻終是沒有機會,珍珠,你恨原家,可是你難道沒有發覺你其實是一個真正的原家人麼?」
「珍珠,你可曾想過,當初若我沒有衝進紫園解救於你,你便有可能是今日的四妹啊,」于飛燕斷然喝道:」你可曾想過,這天下有多少如我四妹一般女子和千千萬萬的百姓受盡戰亂之苦,家破人亡,嘗盡人世艱辛?
「原家視家臣為芻狗,卻保得一方百姓平安,我等自命清高,這七年來卻一直苟且,視萬民於水火而等閒?」于飛燕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我燕子軍當初橫掃西域之時,便曾立下誓言不為功名,不為強權,只為這天下蒼生,只為如同我四妹那樣受盡戰亂磨難,無家可歸的百姓而戰。」
「俺沒有讀過什麼書,卻也懂得若為一己之私,在這民不聊生的亂世卻貪圖妻子溫柔鄉,苟活於世,可如何算作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屋裡頭你說可是與不是?」于飛燕朗朗說來,字字擲地有聲。
這一番話下來,在場眾人皆是動容,我感動得淚流滿面,眾男兒亦是滿面悲慼,恁是珍珠再冷漠倔強的臉亦起了波動,明眸落淚,如泉奔湧,」夫君,你……。」
真想不到!我的大哥還是這樣一心只為天下蒼生著想。
忽然珍珠面色一下子煞白起來,捂著肚子,艱難道:「夫君,我的肚子……。」
「不好,」東子大聲道:「嫂子這是要生了,大哥你又要當爹了。」
于飛燕收了滿臉豪氣,換作了一肚子緊張,他一下子抄起了珍珠就往回趕:「媳婦兒,你要挺住,我不是要故意氣你的,我本來是來找你告訴你,神醫進谷來了。」
于飛燕一路絮叨使輕功向森林暗處回去,我正要趕過去,腳一扭痛,這才想起我的腳收了傷,方才是珍珠把我拖過來了,一旁早有人扶住我,扭頭一看,卻是赫雪狼,臉上略顯尷尬:「前日多有得罪,夫人請跟我走。」
我一下子被他攜帶而起,騰躍空中,回首卻見程東抓起法舟,一起在地下快步疾走,跟在我們後面。
未到屋門口,已聽到珍珠生產時的痛叫,月光下站著二個明朗的高大人影,一人正來來回回地焦急暴走,另一人隱在月影中,可奇怪地是我卻能感覺到那人正對著半空中的我,迎風而笑。
那來來回回暴走的人自然是我大哥,拉著我的手,痛苦道:「四妹這可如何是好,那神醫說,這個孩子在肚子裡呆太久了,這回子臍帶纏住了孩子的脖子,得須剖母腹得生。」
我要答話,他卻自顧自憂慮滿面道:「方纔大哥實在不應該當著眾人說那些話刺激你大嫂,她要有個好歹,這群毛孩子,還有你大哥我哥怎麼辦。」
說著說著,眼眶紅了起來,我心中不忍,不想那隱在月影后的那人卻大方地走了出來,安慰道:「將軍無憂,有林神醫在,當是無妨。」
浮雲散盡,空朗的星空下,我看清了那人,驚喜道:「蘭……生?!」
這個神秘的小和尚,在一個神秘的夜裡,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神私特工,神秘地救走了我,然後告訴我明原兩家那神秘的所謂三十二字真言,然後指點我在一個神秘的菊花鎮裡暗藏著神秘的驚世猛將,最後終於在我毫無思想準備地情況下更神秘地同林神醫一起出現在這桃花源谷中,為我那當年丫環頭頭的大嫂接生?!而此時此刻,當事人僅僅是對我疏離而淡然地一笑:「見過夫人。」
他也不細問,甚至也不正眼看我一眼,仿似前世裡吃過晚飯在弄堂中閒時散步,抬頭便見了鄰居,打了聲招呼:「阿X,吃過飯了?」
「啊,吃了。」
「好!明朝會!」便擦身而過了。
我便被他這樣的客氣堵住了,實不好意思當著眾人的面詢問當日離散的緣故。
他也只回頭同于飛燕討論珍珠的產事,並不看我。
「夫人這七年來一直服著的原家蠱蟲,名曰金羅地,此蠱本無毒,相反還有強身健,延年益壽之功,只是發病之時若無解藥,便心絞難忍,我等算好月圓之日前進谷,便是怕金羅地發作,刺激胎兒。」蘭生款款而談,倒像是個婦科大夫,「不想晚了一步,好在如今又有了解藥,林大夫已伺侯夫人服下,必是無妨了。」
于飛燕緊張稍解,與眾人在外面等了大約兩個時辰,卻聽聞裡間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眾人大喜,須臾,紅翠乾娘便抱著一個瘦弱的嬰兒出來,黑黑的臉兒,猶自掙扎著哭泣,後面跟著一個大腦袋的老人,卻是滿臉疲憊道:「還好送得及時,總算母子平安。」
紅翠乾娘喜極而泣道:「燕兒,瞧瞧你又多了個小子。」
眾人一陣熱列哄笑,大呼燕子軍又添一位爺們,于飛燕放下心來,便要竄進產房,被眾媳婦以產房不淨為由搶白一番,接著被不顧情面地推了出來,他便只顧和眾人在門外站著傻樂一陣。
「將軍大喜了,蘭某道賀,」蘭生正色道:「潘正越此前招安東蘺山匪,並遣之來裘,恐是打探桃源谷戰力虛實,還將軍早作打算。」
他向我飄忽地看了一眼,又對于飛燕道:「七年已過,也是該天下聞名的燕子軍出山之日了,是戰是降,是歸附原家,還是獨佔山頭,號令天下,全聽憑將軍意志。」
眾人面色凝重起來,亮如白晝的火把下,于飛燕將蘭生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飛燕實在好奇,兄竟為何人,如何能竟知當年我小五義及燕子軍的舊事,且帶著林神醫輕鬆走進菊花鎮?又與我四妹相熟?」
「我不過是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小鬼兒罷了。」蘭生自嘲地笑了一下,正色道:「只是花西夫人,命中注定要回歸原氏,還煩請將軍引送,以助度其命中之劫,亦可助這位法兄好向上家交待。」
「呃!對啊!」法舟諾著:「這大兄弟說得老對了。」
「今日若要飛燕出山,便請法兄交出我妻的解藥,」于飛燕冷笑道:「不然,別怪飛燕手下無情了。」
法舟嚥了一口唾沫,艱難道:「這可為難死俺了……。」
「恐怕他亦沒有最終的解藥,」蘭生搖頭道:「法舟雖為紫星武士,卻也只是個外侍,真正的解藥只在他們主子手上。若你是東營中人,那也只有你的上家,鬼爺手上,哦,我差點忘記了,東營的上家換了成青王了,那就得向青王問藥了。」
「看起來,哪怕是為了珍珠夫人,將軍亦要往原家走一遭了,靜伏七載,燕子軍果然要在這亂世有一番作為了。」蘭生在月光下歎息而笑,輕風拂起他的頭巾,那桃花眼便向我看來,這總算是相逢後第一個看我的正眼,卻令我驚覺那透著溫暖的目光中,偏偏滲著一絲淡淡的悲愴。
我心中疑惑更深,這小子怎麼什麼都知道?!不想法舟卻反問道:「啊!俺們上家換人了嗎,俺咋不知道。」
我忍不住歪嘴一樂,不想赫雪狼和程東異口同聲道對法舟道:「一年前就換人了。」
清晨,我在狗叫聲中醒來,感覺有人在我的臉,我睜開眼,小忠兩隻黑爪子正趴在我床頭細細我,看著我醒了便搖著尾巴,對著門口叫了一會,一串小孩衝進來,七八隻閃亮亮的小眼睛盯著我,此起彼伏地叫著:「四姨媽醒了,四姨媽醒了。」
後面跟著光頭少年和林老頭,林老頭過來為我把了把脈,嚴肅地問了一下我的感受,然後便要拆開我臉上和腿上昨夜上的紗布,我那一群侄兒侄女很勇敢地不原意離去,結果那鮮血淋漓的場面把一群小孩懵了半天,最後白著臉作鳥獸散,連那最高個的虎子也不例外,打著趔趄出了門。
老頭子的手還是那麼重,我忍著痛,朝蘭生遞來的鏡子看了看.
唉!林老頭的醫術實在高,我的視力不但還在,還消了腫,不由扶上傷處,裂開嘴對著鏡中一陣傻笑,不想餘光放處,蘭生也正對著鏡中的我微微一笑,我一怔,因為沒想到他那笑容竟是說不出的溫情俊朗。
一柱香後,我得以自由,輕疼痛的眉骨,我惴惴道:「蘭生,你是怎麼如何知道桃花源谷佈陣的菊花鎮?你是怎麼找到林神醫的,還有你如何知道我大哥在這神谷中,莫非你以前認識我們小五義?」
「誰叫我是小鬼兒,」蘭生遞上我的藥,看似俏皮地說笑道:」死人自然把他們的秘密全托付於我了。」
我嘿嘿乾笑了一聲,卻不由自主地嚥了一口唾沫,這個玩笑話可真冷!
林老頭應該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快速瞟了蘭生一眼,自顧自默默地收拾著醫務箱,端著一堆瓶瓶罐罐進進出出,似乎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
蘭生取回小土碗,說給我弄點吃的,我看他掀簾子出去了,便低聲問道:「林先生,您那日突然走後,是如何遇到蘭生的呢?」
林老頭對我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平靜地笑道:「一切皆是命。」
呃?!猜迷,又見猜迷?可惜我連著兩世每回猜謎語都准輸。
我滿心疑惑地看著林老頭。
林老頭卻呵呵笑了一陣,拂開我的手,斂了笑容長歎道:「他……只是一隻可憐的小鬼兒啊。」
我木然地看著大腦袋的老人,再次確認我最最痛恨猜迷。
「夫人還是別問了,「對方不覺又歎了一口氣:「有些秘密還是不知道為好罷,於你於他皆有好處。」
說著也走了出去,我仔細回味他的話,不妨有人無聲無息地遞來一碗高粱粥,把我給嚇了一跳。
「你又走神了,這毛病怎麼老不改?」俊雅少年輕聲埋怨著:「不然怎麼能著了珍珠的道?」
接過高梁粥,香味漂來,我低頭喝了一口,便覺一種特殊的香甜湧向舌尖,然後快速變作一股暖流湧向全身四肢百骸,本來那一肚子的懸疑害怕卻最後幻化成一種淡淡的喜悅浮向心頭:「這裡面……放桂花糖了?」
「方纔去灶間,聞著桂花的味兒了,問了紅翠乾娘,原來還真有桂花糖,怕吃多了會上火,對傷口反倒不好,便不敢多放,」蘭生對我笑了,坐在床沿上接過我的手中的碗,幫我吹涼高梁粥,柔聲道:「你且將就些,等全好了,咱們便去紫園,那兒的桂花糕甚好。」
話一出口,他便煞白著臉閉了口,而我的往事被連根扯起,那熱淚便一下子湧出眼眶,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讓他走開,一手拿著酬情扣住他的脖子,看著他的眼低喝道:「快說……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那麼多事連紫園裡的桂花糕你都知道?」
「所謂富貴如雲,人生如夢,一併那恩愛情仇到後來不過是那金銀污寶光,火中化灰燼,」我一滯,他那淡笑中卻有了一絲看透世情的苦澀,「更何況小鬼本不該來這人間,你又何必執著他是誰呢?」
「四妹可好些了?」一個壯漢滿面春風地闖了進來的時候,我和蘭生離得有三尺遠,一站一臥,各自佔據坐炕頭兩端,面上都帶著適度的微笑。
「這是咋整的,四妹又哭了麼?」于飛燕蹲在地上向上看著我的眼睛。
于飛燕同我拉了幾句家常,同時為珍珠的事來向我表示歉意,我則向于飛燕不停地道賀,卻又羞於手頭連一句像樣的賀禮也沒有,不免有些囧態。
等于飛燕一出門,蘭生便掏出方才輕巧從我手中奪去的酬情向我遞來,淡淡道:「夫人可知,自古以來這把酬情便是不祥之物,歷任主人皆不得善終。」
「其實老天早已注定每個人的命盤,這把酬情倒像是老天爺來警示人命的,只可惜凡人皆忠言逆耳,而喜阿諛奉承,便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這把華美的利器身上了。」他復又端起那放了桂花糖的高粱粥碗,用粗木勻舀了勻粥放到嘴邊輕輕吹涼,看著我的眼充滿玄機道:「命盤雖有定,然亦有人定勝天這一說,這幾日,蘭生忽發奇想若是極硬的命格卯上極惡的命盤,倒也許能闖出一番新天地來。」
「你老人家何必拐著彎罵我呢,直說我命不好不結了,」我拿回酬情,亦對他冷笑直言道:「你是在諷刺我明知活不過而立之年卻還要瞎折騰怎地?。」
「我只是錯入此世的一縷幽魂,亂世一介女流,」我看著他的眼,清朗道:「就算我只剩幾年的命了,卻也要為了自己的心而活。」
蘭生倒似被我逗樂了,撲哧笑出聲來,那雙桃花眸便對我放了光,笑道:「我若真要諷你,豈會答應陪你回原家?我是想你這幾年歷經磨難倒像是越挫越勇,也許真能改變你的命運,甚而改變我們所有人的命運呢?」
我愣在那裡,他卻收拾了碗筷掀簾就要走,鬼使神差地,我出口相問道:「這世上真有所謂極硬的命格嗎?你可是也有這硬命嗎?」
「能卯上惡運的命硬之人通常被人稱為『破運之星』,」他在門口停了一會子,在陽光的逆影下,回首對我冷冷道:「我卻不是,只是一隻鬼罷了!」……
八月初十,木槿花欲加繁盛,桃花源中人忙著修復幾次大仗後受損的堡磊,而我則同于飛燕,蘭生一起研究如何改良錦繡一號.自首次潘正越挑撥東蘺山匪挑釁桃花源失敗,于飛燕決定聯合別的山寨武裝抗擊潘正越侵入汝州,于飛燕本不願意提起往事,以免原東主原氏的疑忌,奈何原子軍成名已久,輕易被人認出,且周邊山頭人馬皆不屑東蘺山所為,這時候蘭生同志展示了驚人的才華,不但單人匹馬地到東蘺山招降了險些被殘害的烏八喜,同于飛燕結為義姓兄妹,且獻出良策擊退了潘正越幾次正規軍的進攻.而他自那破運星的深奧道理後,除了商談大事,便極少與我說話,似是有意避著我,怕我進一步盤問他,看到他寂寞的背影,我總是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憐惜和悲傷,便也隨著他去,暫時不與他作理論,卻暗中打定主意,總有一日要挖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托于飛燕派可靠之人給信遊客棧送了一封信,想報個平安,沒想到回來的人報說,信遊客棧就在我落水的第二天被汝州守備掃蕩,裡面的人一夜之間消失,只剩下若大的空宅子.我又請下探聽軍情的姚雪狼在附近留下君氏的印記,果然第二天,齊放在谷外帶了一箱金子求見,齊放告訴我段月容收了重傷,加上得到消息第二天宋明磊派人來救重陽君,便連夜轉移,段月容身上次在弓月城受了重傷,落下病根,這次受了重創,受到嚴重刺激的段王發了雷霆之怒,將所有君氏隨行人員下了大獄,並下旨將段月容幽閉大皇宮中,在傷完全好之前不得出門.這時候夕顏一向討厭的卓朗朵姆出乎意料地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在探望段月容受阻時,假意同洛洛爭風吃醋,並再一次發揮其西域公主的彪悍,她公然率領身邊會武功的藏女同洛洛的手下動起手來,當著段月容的面把洛洛的房間砸了個稀爛,段月容假惺惺地大聲呵斥時,她便跪地大哭,彼時洛洛和宮人的注意力都在照顧段月容和洛洛身上,她的手下便偷到洛洛的兵符,救了君氏中人,並在佳西娜的默許下安全送回君家寨,受其兄長多吉拉的保護.等到洛洛醒悟,為時已晚,卻偏偏有段月容的佐證,尋不著卓朗朵姆,便含恨在心,一心對付卓朗朵姆起來,偏偏吐蕃公主母憑子貴,也不懼她,從此葉榆大皇宮的東宮裡這兩位貴人便明爭暗鬥,不得寧日.段月容鬱悶的發現,他養病日程便無限期地延長了開來,他只得讓身邊孟寅傳口喻給齊放,讓齊放繼續秘密尋訪我.
「夕顏還好嗎,那個洛洛有沒有殘害於她?」當于飛燕和蘭生進來的時候,我著急地如是問齊放.
齊放看了于飛燕一眼,歎聲道:」太子與公主寸步不離,洛洛根本沒有機會下手,請小姐放心.「
于飛燕皺了皺眉頭,想要開口,一直不同我說話的蘭生去找了個借口,將他拉了出去.
「卓朗朵姆娘娘讓我帶句話給小姐,「齊放忽然笑了,這是我自弓月宮以來第一次見他笑:」她說弓月宮之恩無以為報,而這世上能有資格同她分享殿下的唯有小姐一人,她會在您不在的時候,好好保護殿下和長公主,替您收拾那些佛面蛇心的惡婦,請您不用過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