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匆匆入府來不及細看,今早藉著和煦的陽光,若微才得了空邊走邊瞧。
這新建的皇太孫府的壯觀與華美不輸於東宮,頭宮與擺宴、待客用的正殿均氣勢恢弘,殿頂鋪著綠色的琉璃瓦,飛簷之下更有彩繪的金龍。
而殿門上的金釘與獅頭扶手,華美宛如皇宮。
黃瓦紅牆、朱漆楹柱門窗和以青綠為基調配合貼金的彩畫雕欄,雖不及皇宮壯麗,卻有一種“金碧輝煌”的氣勢。
此時雖是隆冬時節,看不到園內花木復甦、碧波蕩漾的盎然生機,可是府內樓閣聳峙、樹木蔥鬱、奇石林立,也算景致宜人。
宜和殿,是進入正門之後,頭宮與正殿之後的第一座寢殿。
道面鋪著素面方磚,坡面鋪的是蓮花方磚,兩邊有石柱和螭首形狀的青石勾闌。
殿後東西兩側還有月華樓和香遠齋,廊廡均與前面的正殿相連。
無論如何,這寢殿的位置,就表明了胡善祥作為正妃元配的身份。
若微靜立於門外,司音前行通稟。
很快,司音退了回來,輕聲說道:“主子,咱們進去吧!”於是若微輕移蓮步,舉止端莊,步入殿內。
正殿中央是一張黃花梨木的圈椅,上面鋪著厚厚的大紅棉墊子還擺著兩對大大的靠枕。
胡善祥原本一隻手半倚在几案之上,手上還拿了本書,見若微進來,面上微微帶笑,身子向前探了探,卻不急著開口。
若微剛要行禮,身後卻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兩名絕色美姝一左一右攜手入內。
左邊的,玲瓏身材,面如桃花。
一雙杏眼,水靈動人。
橘色的披風之內,是一身粉嫩的短襖棉裙,面上一派天真嬌憨,艷麗無邊。
右邊的,亭亭玉立,清麗幽雅。
面上微微然帶著幾分笑意,身上是一件緞繡氅衣,只在下擺處露出淡青色的裙子一角,神色間似笑非笑,悄然而立,卻有幽蘭之姿。
若微深深吸了一口氣,想必這兩位就是他的側妃,敬儀袁媚兒、恭儀曹雪柔。
而自己則是令儀,同樣是三品的側妃,可是自己入門最晚,照理也是要向她們問安的。
第92節:殘冬花更艷
正在愣神之時,殿內自有侍女為她二人解去外衣,她二人衝著胡善祥同時道了個“萬福”。
“雪柔給姐姐請安!”“媚兒給姐姐請安!”“免了吧,快坐吧!”胡善祥回了一個頷首禮,即命人看座、上茶。
若微等她們都坐下了,也前行幾步,對著胡善祥行了一個萬福禮,口中說道:“若微給皇太孫妃請安!”話一出口,室內便一片寂靜。
若微也覺得自己的問候太過清冷,但是若讓她學那兩位側妃的樣子衝著胡善祥喊姐姐,還真是有點兒叫不出口。
胡善祥也怔了,原本她就沒想到若微會來給自己請安。
如今來了,便是把她逼到台上,究竟是該對她親近些還是冷淡些,一時也沒了主意。
正是這時,站在胡善祥身後的蘇嬤嬤開口了:“哎喲,看來這身邊沒個老人提攜,真是不成。
”她幾步走到若微跟前,上下打量,然後又說道:“我說微主子,您第一天入門,這規矩自然與袁主子和曹主子不同,您得行跪禮!”說完,又招了招手:“落雪、梅影,快給微主子拿個厚點的拜墊來!”“是!”當那厚厚的簇新的墊子呈到若微面前時,若微不由一愣,難道說這殿裡平時就沒有人跪拜嗎?這墊子如此新,彷彿從來沒有人用過一般。
她動了個心眼,別是裡面被動過什麼手腳。
於是面上呵呵一笑,一派天真地說道:“既然如此,這頭就要叩得響,跪也要實實在在的,謝謝嬤嬤,這墊子若微就省了!”說著便推開墊子,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這一跪,殿中眾人都有些意外。
曹雪柔面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彷彿一切與她無關。
而袁媚兒則是瞪大了眼睛,原本一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就是想著怎樣與這個新來的勁敵對上一對。
可是沒成想,她竟然是如此沒心眼,此時心中也說不清是遺憾還是欣喜,總之是有些異樣。
高高坐在殿上的胡善祥看著她,不由想起了三年前在太子宮門口的那次遭遇,小小的若微,那時還不滿十五,望著自己的目光卻如刀似箭,硬生生地刺入自己的心房。
她目光中流露出的那種鄙視與不屑,那句帶著嘲弄的“恭喜”如同夢魘一般,讓自己不能安枕。
這樣骨子裡透著倔強與不馴的女子,真的會從此在自己面前俯首作小嗎?
第93節:殘冬花更艷
胡善祥不由打了個寒戰,姐姐說的沒錯,死而不僵才最是可怕。
也好,你裝傻我就與你周旋下去。
於是面上極是和顏悅色,立即站起身迎了下來,伸出雙手將若微扶了起來:“妹妹怎可行此大禮,倒讓本妃難以安坐,若非造化弄人,今日坐在殿上的,正應該是妹妹呀!”若微笑而不語,靜立一旁。
“妹妹坐吧!”胡善祥見她不答,也只好順勢而行又重新落座。
一時之間,四下安靜,不管是胡善祥還是若微,以及那兩位側妃,都不知該如何挑起話題。
胡善祥只得端起茶盞,說了句:“這茶是前兒入宮時貴妃娘娘賞的,大家都嘗嘗吧!”於是,另外三人出於禮節,也舉起杯子,慢慢品著。
坐在若微上首的袁媚兒抬眼一掃,忽然便有了主意,她衝著若微展顏一笑:“早就聽說,殿下有位青梅竹馬的紅顏知己,一直無緣得見。
今兒一仰玉容,倒真是讓媚兒看花了眼,若微妹妹真是如新荷映水,美似天人!”若微雖然自小入宮,看多了妃嬪間的假意奉迎、噓寒問暖。
可是身處其間,還是不能應付自如,只回了句:“哪裡,袁敬儀過譽了!”袁媚兒彷彿碰了個軟釘子,只是她並不氣餒,目光一閃,突然驚呼道:“妹妹,今兒怎麼穿了這身衣服來?”說罷,目光又轉而對上了坐在正中的胡善祥。
今日的胡善祥,穿了一身絳紅色的長裙,外套金銀絲線織就的華彩罩衣,一支金絲嵌寶的金鳳簪斜插在同心髻上,與若微的裝扮到有七分相像。
只是若微的服飾精緻幽雅,再加上逼人的青春與嬌艷,倒顯得胡善祥的裝扮過於老成。
而相近的服色,更是犯了尊卑的忌諱。
若微剛待開口,身後的司棋則上前幾步代為解釋:“回皇太孫妃,昨日孫令儀已經與殿下圓房,新承恩澤,照例是該穿紅!”只此一句,眾人面上皆不好看。
胡善祥端起茶杯,連飲數口,以此相掩。
袁媚兒與曹雪柔對視一眼,臉上表情也多少有些抑鬱。
第94節:殘冬花更艷
片刻之後,胡善祥才微微一笑,口裡說著:“妹妹大喜。
如此,倒是姐姐疏忽了。
該給妹妹備上八珍補身湯才是,蘇嬤嬤!”“老奴在!”蘇嬤嬤立即躬身上前。
“去吩咐廚房,給孫令儀多加些補湯!”胡善祥面上波瀾不驚,眼中微微含笑,讓人參不透她的心思。
“是!”蘇嬤嬤立即退下。
袁媚兒頑皮一笑,衝著胡善祥撒嬌道:“娘娘真是偏心,媚兒也想喝那八珍補身湯呢!”胡善祥笑而不語,曹雪柔則忽開尊口:“傻妹妹,這湯哪裡是你我喝得的。
不是我偏心,明明是殿下偏心才是!”說完,那目光便對上了若微的髮髻。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才發現若微發上戴著的那支“點翠嵌珠鳳凰金步搖”,不由欷■不已。
它以黃金為底托,鳳身用翠鳥羽毛裝飾,其眼與嘴均用紅色寶石,雪白的珍珠鑲嵌,兩面還嵌著紅色的珊瑚珠。
鳳身呈側翔式,尖巧的小嘴上銜著兩串熠熠生輝的珍珠串,這金步搖造型輕巧別緻,選材更是精良,樣式實屬罕見。
袁媚兒愣愣地脫口而出:“殿下還真是偏心呢!”若微聽了,著實覺得無趣,又實在不想與她們周旋應對,隨即站起身,再次深福一禮,告辭而返。
第95節:寂寂宮花紅
第十八章寂寂宮花紅若微前腳出門,袁媚兒便開口說道:“娘娘,這孫令儀與殿下自小一起長大,有青梅之誼,人又長得如此標緻,剛一入府便得專寵,怕是以後娘娘不好駕馭吧!”胡善祥目光掃過袁媚兒,又看了看曹雪柔,只輕歎一聲,並不接語。
曹雪柔一向機敏,立即拉著袁媚兒起身告退,二人出得殿外,在府內園中緩緩而行,因為各人心中均有心事,故也不多言。
只是走著走著,曹雪柔突然輕喚了一聲“不好”。
“怎麼了?”袁媚兒一臉疑惑地問道。
“這耳上的碧玉墜子掉了一隻,想是剛剛在殿裡脫氅衣時掉的!”曹雪柔喚著身後的丫頭,“錦素,快隨我原路返回,仔細找找!”“妹妹是先回去,還是在此等我一會兒?”曹雪柔走出幾步之後,又停下來問袁媚兒。
袁媚兒想了想:“媚兒就在此處等姐姐,回去也是無聊,正好今兒日頭足,在園裡走走!”“也好!”曹雪柔點了點頭,領著丫頭錦素匆匆而返。
袁媚兒站在假山石後,對著太陽兒獨自發呆。
忽地聽到有兩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於是立即閃在一旁,細聽端倪。
“碧月,你可是看真切了?”這像是府裡的教養嬤嬤李嬤嬤的聲音。
“嗯,今早是司音鋪的床。
我特意到跟前看了,沒有落紅,而且我還巴巴地問了,是否要把殿下的裡衣和褥單送去漿洗。
司音說不用了,您想呀,照常理,昨兒個晚上殿下和那位孫令儀明明是圓了房的,這府內的值守太監那兒都有記錄,可是……”碧月欲言又止。
“碧月,這話可萬萬不能對第二個人講,主子們的事情咱們可不敢多嘴!”李嬤嬤細細叮囑。
兩人又說了一會閒話,這才散了。
袁媚兒不由喃喃重複著碧月的話:“沒有落紅!沒有落紅!”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浮現在她的臉上,如此也算一個意外的收穫。
迎暉殿內。
若微歪在西裡間的暖炕之上,懶懶的有些沒精打采。
紫煙見了悄悄湊到跟前,一邊小心地打探著神色,一邊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在前邊那胡妃給你臉色看了!”若微搖了搖頭:“只覺得無趣得很,一想到日後少不得要與她們周旋應對、往來應酬,心中不免有些煩悶!”紫煙剛待開口相勸,就在此時,司棋一掀簾子近前回稟:“主子,蘇嬤嬤來了,說是來送皇太孫妃讓廚房特意給你熬的八珍湯!”紫煙面色微微有變,伸手扶起若微:“小姐……”“請她上來!”若微神態如常,不溫不火。
“是!”司棋又退了下去,再入內時,身後便是胡善祥身邊的那位蘇嬤嬤,只見她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正中是一個燉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