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寂寂宮花紅
“孫令儀,這是我們娘娘體恤,特意讓廚房給您熬了補身子的,請令儀速速服下,老奴也好回去覆命!”“多謝娘娘!”若微親自站起身,走到跟前,從托盤中拿起燉盅置於炕桌之上,蘇嬤嬤又呈上湯勺。
若微掀開蓋子一看,才見到這八珍養身湯的真面目。
她面上帶笑,攪動湯匙,緩緩服下,喝了一大半,才放下勺子。
“謝蘇嬤嬤跑這一趟,紫煙,替我打賞!”紫煙立即從隔壁屋裡拿出一枚銀錠子塞入蘇嬤嬤手中。
那蘇嬤嬤自是歡天喜地,收了燉盅樂呵呵地退下。
見她走遠了,紫煙才低聲埋怨道:“小姐也真是的,這入口的東西怎能拿起來就喝?”若微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身子向後一躺,靠在墊子上:“為什麼不喝?怕中毒不成?傻丫頭,像這樣明目張膽地把吃食送過來,不過是博個賢名,再試試我罷了,放心,死不了的!”“小姐!”紫煙氣得直跺腳。
談話間,皇太孫朱瞻基正好回房。
一身明黃色纏枝寶相花紋織錦袍,袖口處用品藍銀絲邊紋束袖收緊,腰纏玉帶,舉止中更顯乾淨利落,頭戴金纓展翅冠,冠上的兩根小小的金尾羽微微輕顫顯得極為精巧,冠頂鑲嵌的珠子飽滿圓潤、顆顆晶瑩。
若微頭一次看到如此正裝打扮的朱瞻基,一時之間癡癡地瞅著,也忘了起身行禮。
朱瞻基笑了,挨著她坐在炕上,拉起她的手嗔道:“怎麼才半日不見,人就變癡了,剛進門的時候聽你說什麼死不死的,如今又直愣愣地盯著我看,在想什麼?”若微把頭一歪,順勢依偎在他懷裡,只說道:“剛才看到殿下從外面進來,一身正裝,英氣逼人、俊美絕塵,晃得人家眼睛都花了!”“說的可是真心話?”朱瞻基把她輕輕攬在自己懷中,讓她的頭貼近自己的胸口,輕撫著她的秀髮,開口問道:“臘月初八也沒幾天了。
到時候皇爺爺要在乾清宮內擺宴,後宮女眷、諸王府妃嬪都要奉旨領宴,到時候,我的若微一定是最耀眼的。
”
第97節:寂寂宮花紅
若微伸出手指在他臉上一抹:“羞也不羞,你的若微?我偏不讓你如願,一定畫個大花臉,找件叫花子的衣服,保準讓你丟人丟到極致!”“淘氣!”朱瞻基抓住她的手指,叼在口中,用牙齒輕輕咬著。
屋內的司音、司棋連同湘汀與紫煙均滿臉羞澀,悄悄退下。
若微倚在瞻基的懷裡似睡非睡。
瞻基摟著她的身子,只覺得柔若無骨、綿軟可人,耳鬢廝磨間低語道:“前晌到她那兒去了?”若微輕聲“嗯”了一聲。
“見了面,可還好?”瞻基揉捏著她的玉手,撫著纖細的手指,似是隨口一問。
若微又“嗯”了一聲。
瞻基笑著在她手上打了一下:“問三句也不答一句,是乏了,還是哪裡不舒服?”若微這才微微抬眼,道:“今日去宜和殿看到胡善祥,不禁想起那年荷花節,我們在南京城裡同游玄武湖,原本已是盡興,若不是瞻墉提議,我也吵著要去,咱們這才去了夫子廟邊上的那家晚情樓,也才會遇到她。
她效仿先賢,為自己當街擇夫。
瞻基,我在想……”“想什麼?”瞻基盯著她的眼眸,面上微微帶笑。
“其實,如果她選中的不是你,以她的所作所為,也堪稱不俗。
我倒有些欣賞於她,也許我們還能成為朋友。
可是偏偏她看上的是你,不知道是天遂人願,還是造化弄人,最後她真的和你成為結髮夫妻……”若微眼中的神色有些茫然,如果說自己和瞻基是有緣的,那胡善祥和瞻基呢?也是緣嗎?“若微,你知道的,我的心從未變過!”瞻基目中流露出一種堅定,彷彿誓言一般,炯亮有神,不容人有絲毫質疑。
若微淺淺一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你用不著動不動就表態的。
我是說,善祥也許是個蘭心慧質的好女子。
只可惜入了你這皇太孫府,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今日一見,我和她都不免尷尬,相對自是無言。
想想自己的處境,除了暗自欷■還能怎樣?原本心中一直怨著她,可是一想這三年,你都把人家晾在一邊不理不睬,也虧得她是個好性子,要是我……”
第98節:寂寂宮花紅
瞻基不由一陣爽聲大笑,伸手在若微鼻子上輕輕一刮:“若是你又當如何?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替她不平了?”若微瞥了一眼門口,歎了口氣:“今兒在宜和殿還看到你另外兩個側妃,一個如空谷幽蘭,一個似牡丹映水,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想到你對她們不理不睬的,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高興是你終究是心裡有我的,可是又不免替她們難過。
對了,善祥知道昨天我們……剛剛還特意讓人送了八珍養身湯來,倒讓我有些難以承情!”“她倒是有心了!”瞻基點了點頭,心中也不免悵然,之前對胡妃與袁、曹兩人的冷漠與置之不理,只是為了替若微爭回一個局面的無奈之舉。
今兒一早入宮請安,母妃已經再三提醒,若真是為了若微好,從此之後,必須恩澤公允讓府內妃嬪雨露均沾才能無風無浪、平安度日。
只是三年未見,這才剛聚在一起,總想著法子逗她開心,於是故意說道:“咦,瞧你今兒只見了一面,就把她們誇成天上有、地上無的。
一會兒我也過去好好瞅瞅,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說,如此出色!”“哼!”若微扭過臉,輕哼一聲。
瞻基笑著扶她起來:“走,一道用過午飯,下午帶你去城中走走,也好見見故人!”“故人?”若微眼眸一閃:“是瞻墉還是咸寧公主?”“還有駙馬,你這一路之上多虧他和公主暗中照應,正要謝他。
今兒早上在朝堂外面碰見了,特意約到一處,下午同去瞻墉那裡聚聚!”“好啊!”若微立即歡呼雀躍。
第99節:風翻晚照霞
第十九章風翻晚照霞用過午飯,瞻基吩咐湘汀:“給你主子準備兩身輕軟的裡衣帶上!”湘汀似是不明,又不能多問,只好立即下去照辦。
若微抬眼望著瞻基:“怎麼還帶衣裳?”瞻基笑了笑只說著:“去了不就知道了!”又轉身對司棋說道:“取那件戴帽的厚貂皮雪狐大氅來!”“是!”司棋立即應著。
若微一頭霧水,眼巴巴地瞅著瞻基喚著丫頭們準備這個收拾那個的,又插不上嘴,只好一切隨他。
不多時,收拾妥當之後,瞻基見若微已然換好了裝,又幫她理了理雪狐大氅的風帽,這件大氅既防風又保暖,他又伸手掂了掂衣角以示薄厚,感覺輕軟暖和,這才放下心來。
朱瞻基則並沒有像往日那樣頭戴金冠,身穿絳紗棉袍,而是簡簡單單以通天冠束髮,內穿一件嵌青紋提花蟒緞的棉袍,系同色腰帶,在外面披了件黑色貂皮大氅,若非那黑色的帽簷外鑲了一圈白狐毛,倒顯得十分的冷峻與英武。
瞻基牽起若微的手,正待往外走去,忽然間只聽外面有人回道:“殿下,袁主子來了!”瞻基與若微不由一愣。
若微想了想,立即說道:“既然來了,就快請進來吧,外面天寒地凍的,別受了風!”“是!”身披橘色披風的袁媚兒緩緩步入殿內,一抬眼看到瞻基與若微攜手立於門廳,臉上神情略有些驚詫,微微有些驚慌,一面立即福禮請安,一面嬌笑連連:“只想著孫令儀剛剛入府,所以過來瞧瞧她,沒想到殿下也在,可見是來得不巧了!”“無妨!”瞻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若微,態度十分和緩,“若微初入府中,你們多多走動、往來照應也正該如此!”袁媚兒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輕顫。
這是入府三年以來第一次離他這樣近,第一次聽他這樣和聲細語地講話。
她微微仰起臉對上他的眼眸,這樣的英俊,這般的人才,只是卻不曾屬於自己。
心中暗流洶湧,又不好表現出來,只笑意盈盈道:“看樣子,殿下與令儀是要出去?”瞻基代為答道:“是,若微初來京城,帶她四處轉轉!”袁媚兒臉上微微一嗔,戲語道:“殿下可真是偏心!”瞻基一時語塞,也不知如何以對。
若微則淡然一笑,拉著袁媚兒的手說道:“殿下才不是偏心呢,是若微吵著要出去看看這新都的繁華,要不媚兒也一起去吧!”袁媚兒立即拍手讚道:“若微姐姐,真是善解人意!”然而美目一閃,瞥了一眼朱瞻基,則吐了吐舌頭,嬌憨地說道,“我才不討人厭呢,姐姐一句同去的話剛出口,殿下的臉就拉下來了。
媚兒有自知之明,媚兒先告退了,改天再來看姐姐!”
第100節:風翻晚照霞
三言兩語,口中就將稱呼由陌生而冰冷的“孫令儀”變為“若微姐姐”,這一笑一嗔之間,彷彿與朱瞻基、若微相交多年。
她這樣的熱情寒暄,若微自然也要相應以對:“好,媚兒有空就常來坐坐!”袁媚兒衝著若微與瞻基嬌笑連連,又福禮退下,然而剛剛走到門口又回眸一笑,從身後丫頭的手上取來一物,遞到若微手中。
若微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紫貂絨的昭君套,心中微微一暖。
袁媚兒拉著她的手小聲說道:“姐姐,媚兒的家就在京城南邊的大興縣。
自小長在這裡,哪裡好玩,哪裡有什麼好吃的,媚兒都清楚著呢。
如果以後殿下能開個恩典給媚兒,媚兒一定帶姐姐去看看!”“好!”若微看她臉上一派天真,心情也十分愉快,連同上午在宜和殿中發生的小小風波帶來的不快彷彿蕩然無存。
袁媚兒離開之後,瞻基臉上有些不自在,伸手牽著若微的手出了殿門,走到院外就看到一輛馬車早早候在那兒,瞻基依舊是一把將她抱上馬車,然後自己也跟著坐了進來。
小善子坐在車駕之上,揚鞭催馬前行。
車廂內,瞻基把手也伸進了那昭君套內,口裡說道:“其實這皮筒子,箱子裡早就給你備下了,只是一時疏忽忘記吩咐她們取來!”若微笑了笑:“堂堂的皇太孫,心中所繫的應該是江山社稷才是,女孩家用的皮筒子、步搖、脂粉,你費心準備這些做什麼?”看著她的笑顏,如珍珠般熠熠生輝。
朱瞻基不由輕歎:“我現在心裡裝的只有一個若微,哪還有旁的什麼?只想一心一意好好待你,這三年裡你一個人待在棲霞山上,你可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滋味?”“瞻基!”若微依偎在他懷中,氣息如蘭幽幽說道:“你的心,我都知道。
”馬車出了東華門,一直向北走了約有個把時辰才停了下來,只聽到一陣爆竹聲聲,震耳欲聾。
若微忙用手摀住耳朵,朱瞻基掀開簾子,跳下馬車。
又把若微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