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心中大呼糟糕,差點脫口而出,只是桌子底下悄悄伸來朱瞻基溫潤的手,他的手緊緊握著若微,安定了她的緊張與驚慌。
朱瞻基並未直接開口相阻,只把目光投向了胡善祥。
胡善祥自然明白,朱瞻基此時怕是捨不得離開若微半步,與其他來開口回絕太子妃,倒不如讓給自己做做面子,於是面上含笑,柔和的語音悄然響起:“母妃的體恤與關切,莫說是若微妹妹,就是善祥也甚是感動,只是眼看父王的千秋節近了,兩位皇妹又值及笈待聘之期,母妃定是有很多事情要操心,善祥原本還想幫母妃分憂,哪能讓母妃再勞心費神照顧我們。
”太子妃張妍眼神中流露出欣慰之色:“這些事情難得善祥還記得這麼清楚!”胡善祥淡淡地笑了,那模樣要多賢惠就有多賢惠。
只是她心裡明白,一切都多虧了姐姐慧珠,在出門之前再三提醒,否則又怎會有如此現成的一番說辭呢?只是此刻她微微有些不快,太子妃要把若微留在宮中,明著說是要給她調養身子,立立規矩,而暗中還是為了要保住她的龍胎,難道太子妃對自己並未完全相信?想到此,她故意面上一派熱忱之色,先是衝著若微笑了笑,隨即仰頭望著太子妃說道:“母妃大可以放心,若微妹妹就像善祥的親妹子一樣,善祥一定會把她們母子照料得妥妥當當的!”太子妃見她言辭甚是懇切,趁著舉杯飲茶,又掃了一眼朱瞻基與若微。
心道:“癡兒呀,為娘的苦心,你們竟不如胡善祥看得透,只一味地顧著纏綿與私慾,罷罷罷,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放手就是。
”想到此處,這才又拉起胡善祥的手,語重心長道:“善祥多慮了,有你執掌太孫府,又有慧珠從旁幫襯,母妃自是放心的,母妃是怕若微丫頭恃寵生驕,再惹事端!”若微聽了,心想此時再不表態更待何時,立即開口說道:“母妃,若微不敢。
”太子妃看著她更顯嬌艷的容顏,只一笑而過,輕聲喚道:“雲汀!”
第247節:洛神賦新篇
雲汀從內堂款款走出,雙手捧著一個黑漆托盤,上面蓋著黃色的綢布。
瞻基等人見了,都暗暗稱奇。
太子妃稍作示意。
雲汀走到若微身旁:“微主子,這是娘娘賜給主子的!”若微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
太子妃目光停在那黃綢布上:“若微,猜猜母妃送你的是什麼?”若微略加思索,看了看瞻基,又對上太子妃的眼神,有些猶豫,彷彿自己也不太肯定:“是《女則》?或是《女訓》?”“呵呵!”這一次,太子妃是真的笑了,她笑起來真是好看,頭上的鳳冠輕輕顫著,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笑過之後,才說道:“打開看看!”若微心想,難道錯了?瞻基伸手幫她將黃綢布掀開,居然是一本藍色外皮的經卷,上面三個大字,正是《地藏經》。
“母妃?”瞻基略帶疑問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母親。
太子妃面上含笑:“吃多少補品與靈藥,都不如它來的有效。
你回去以後每日誦上一遍,必能凝神靜氣、安胎養身。
就是日後生產,也自然是順之又順!”“多謝母妃!”若微心中大為感慨,此聲道謝更是發自肺腑。
從端本宮中出來,若微與胡善祥各自上了馬車,朱瞻基稍加猶豫,隨即衝著若微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到胡善祥的車前,剛要上車,胡善祥卻體貼溫存地說道:“殿下還是與若微妹妹同乘吧!”說罷,便放下了簾子。
瞻基稍稍一怔,這才上了若微的馬車,坐在車上,瞻基伸手將若微攬在懷中,不發一語,而眼中神色有些迷茫,若微靠在他的胸前,隨著馬車輕微的顛簸,幽幽說道:“殿下是在想,這樣賢惠大度的她,會做出買兇傷人那等殘忍之事嗎?”“你這丫頭,時精時傻,剛才在母妃面前如同鋸了嘴的葫蘆,這會兒偏又這般靈巧,像是能參透人的心事!”朱瞻基輕輕撫著她耳邊上垂著的黑珍珠紫瑪瑙的耳墜子,不知是贊還是貶。
“殿下還是想把此事查得水落石出?若是她所為,殿下即使礙於形勢暫時不會處置,也會從此對她敬而遠之,就算日後如何的冷淡於她,都不會心生內疚。
反之,如果經查實,此事與她無關,那麼殿下心中自然還是要敬著她,愛著她的。
”若微平靜的語調中透著些許的無奈,聲音越來越低,有些氣力不足,彷彿就要睡著一般。
第248節:洛神賦新篇
瞻基低下頭,在她臉上狠狠一啄:“胡說!”若微仰起臉,閃著那雙惑人的明眸,眼中含笑:“殿下嘴上逞強也沒用,被我說中了吧!”瞻基不再說話,只是用溫潤的唇輕輕在她的臉上一點兒一點兒如同蜻蜓點水一般的吻著,極盡溫存。
若微突然明白,有的時候愛撫本身與情慾無關。
她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冷峭峭地說出一句話:“她不殺伯人,伯人因她而死,錯否?”瞻基面上立時僵了:“你是說慧珠?”若微扭過臉去,不置可否。
“用人不察,任人唯親,行偏弄亂,自然是錯!”瞻基不假思索地回應著她。
而她臉上笑意漸濃,翻開手中的經卷,口中嘟囔著:“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好你個微兒!”朱瞻基伸手將她重新抓回自己的懷中,在她的小臉上,又是一輪襲擊。
第249節:雙姝暗離間
第四十二章雙姝暗離間皇太孫府宜和殿內。
慧珠聽完胡善祥的一番學舌,立即疾呼:“娘娘錯了!行差一步,這一局竟是咱們輸了!”“錯了?輸了?”胡善祥被她弄糊塗了。
“娘娘為何要忤逆太子妃的意思,而沒有讓孫若微留在太子宮中?”慧珠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望。
“不是姐姐說的嗎?殿下的長子,庶出還是嫡出,甚為關鍵!”胡善祥的臉憋得通紅,心想,這還用我明說嗎?留在府中,十月懷胎,有的是時間改變一切。
可是,如果此次被太子妃留下,進而保護起來,那除了乾瞪眼,還能有什麼好法子?況且孫若微即使留在府中,她已然有孕,殿下只能看著,自然要把雨露分給別人。
自己也好近水樓台,若是孫若微在太子宮,那殿下還不也得跟著搬過去?只是這些話,就是親姐妹也只能意會,讓她說出口是斷斷不能的。
“哎喲,我的傻娘娘!”慧珠氣得不知說什麼好了,想也沒想,就直接挑明了,“在太子宮裡,出了任何岔子都不關咱們的事。
可是要在咱們府中,那就不能出一點兒問題,就是孫若微自己走路崴了腳,摔了跤,掉了胎,也得算在咱們頭上。
”“那……”胡善祥似乎有一點兒明白了,可她轉念又一想,還是不得要領,“那她待在太子妃宮中,咱們又能怎麼著呢?”“哎!”慧珠長長歎了口氣,“娘娘忘了嗎?姐姐我在宮中十幾年,歷任太子宮大宮女、監事宮正直至尚書,掌管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有多少人受惠於我,又有多少人是經我提攜的,只要稍稍用心,不用咱們費神費力,一切盡可水到渠成。
可是現在……”“原來姐姐說的打算,是要借刀成事?”胡善祥這才明白,她怔怔地呆坐在榻上,暗自懊悔不已,為自己親手葬送了這樣一個機會而痛惜自責。
又氣又急的當口,一口氣沒提上來,竟然暈了過去。
迎暉殿內,朱瞻基坐在窗下的暖炕上手執書卷,凝神靜氣看得入神,而若微倚在他懷裡小睡,瞻基不時將目光投在懷中的佳人身上,又幫她向上拉一拉覆在身上的錦被。
司棋悄悄入內,衝著朱瞻基福了禮,看面上的神色似是有話要講。
朱瞻基用手指了指外面,司棋立即會意,忙從榻上拿來一個枕頭,幫著瞻基將若微悄悄移開。
這才隨瞻基來到外面廳裡。
朱瞻基坐在圈椅之上,目光一掃:“何事?”“回殿下,慧珠姐姐差人來報,胡娘娘身子不適,請殿下過去看看。
”司棋照實回話。
“身子不適?今兒一同入宮,一道回府,也沒見她哪裡不適。
”朱瞻基沉了臉:“宣醫官去看了嗎?”“已經宣了!”司棋看殿下的神色似乎沒有要起身過去看看的意思,心中不由暗暗為難,慧珠派來的人是將話兒傳給自己的。
如果殿下不去,她們也許會反以為是自己沒有將話傳到。
司棋為人一向謹慎,滴水不露,雖然知道殿下獨寵若微,可是這府裡的女主人畢竟是胡妃,而慧珠又是府中的管事,正管著這些丫頭、太監,萬萬得罪不起的。
前些日子的事,不就是明擺著拿紫煙頂包出氣嗎?這上邊的主子相爭,底下的人也不好過。
所以她想了又想,試著勸道:“殿下,太醫雖是宣了,按理說,殿下也該過去瞧瞧!”
第250節:雙姝暗離間
朱瞻基面上淡淡的,沒有半分的關切之情,依舊坐著沒動。
不是他絕情薄性,原本對於胡善祥,他是有著七分敬重、三分憐惜的,然而經過若微西山涉險一事,他對胡善祥的心,立即又回到了原點,就像永樂十五年,剛剛得知她佔了若微的位子一樣,心中是遷怒,是厭惡。
“司棋說得不錯,殿下正是應該過去看看,不僅如此,若微也該與殿下一道去!”若微不知何時從內室走出,她俏倚門邊正凝眸望著他。
小睡之後,她凝脂般的雪膚之上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雙睫微垂,被長長的睫毛裝飾起來的眼睛美極了。
瞻基看著她,竟有稍許的愣神兒,這樣一副小女兒的俏麗,彷彿又回到幾年前在南京宮中的時候。
“怎麼起來了?才剛睡了一會兒!”瞻基說道,又吩咐司棋為她披了件鵝黃色的披風。
“殿下,該去看看才是!”若微的神色間彷彿蘊涵著豐富的表情,說著就走過來將瞻基從椅子上拖了起來,“走吧,走吧,禮不能廢。
今兒母妃還提點若微不能恃寵而嬌呢,若是你在別的地方,不去也就罷了,偏在我這兒,不去不行!”“咳!”瞻基立即笑道,在她臉上又輕擰了一把,“我說你怎麼突然變得大度起來,原來是這般打算的,真真是天下女子皆大同,沒有一個是不妒的!”瞻基如此說著,卻依舊牽著若微的手,走出了迎暉殿。
春日的午後,太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正像兩個人的心情,溫存而甜美。
進了宜和殿,若微抬眼一看才發現袁媚兒、曹雪柔都到了,平日裡近前侍候胡善祥的丫環也都候在廳裡,面上皆是難掩的喜色。
這狀況哪裡像是屋裡躺著病人?朱瞻基心裡想著,面上愈發清冷。
“殿下大喜!”袁媚兒見他來了,立即上前賀道。
她原本相貌甚甜,膚如玉脂,此時一雙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小嘴邊帶著俏皮的微笑,目光彷彿不經意間瞥了瞥若微,眼神兒中傳遞的信息很是複雜。
瞻基原本以為她是在道賀若微有喜之事,也未留意,只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