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萍出了辦公大廈,在路口等了一會兒,不見空車經過,便步行去街對面的拐角站台。如果有手機自然可以打電話叫司機來接,但她自從三年前扔掉手機,離開安悅生之後就再也沒用過那玩意兒。
離開安悅生之後,她進行了一場寂寞的旅行。她去了很多地方,遇見很多人,經過很多事,卻始終無法獲得內心的平靜。她曾以為她謙卑地去愛、去給予,安悅生就一定是她的,然而事實告訴她,愛情跟品質、態度完全沒有關係。
他不是一個壞人,她也不是。可是兩個好人又能怎麼樣呢?他們未必能夠在一起,愛情不會因為你年輕貌美、富可敵國就格外垂青你。
沒錯,安悅生確實更愛金錢和他自己,但那也沒什麼可指責的。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不都是在追求財富嘛!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她原不應該隱瞞身份和他交往的。
其實,因金錢而產生的愛未必就不是真愛。她缺的是愛,又不是錢。儘管她後來也試圖對他表明身份,但不曉得是選擇的方式不對,還是時機不對,抑或是其他什麼緣故,結果總是弄巧成拙,往往話題還沒展開,他已經很不耐煩。
後來她漸漸明白,他們已經走入了一條死胡同,前面沒有路了。如果她表明身份,就等於是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單單從他的男性自尊看,他們之間也絕無可能了。
後來的後來,寂寞旅途中的某一個不眠夜,在邊城小鎮的破舊旅館,她藉著昏黃的燈光看一本小說,讀到裡面的一段話,禁不住淚凝於睫。
那段話是這樣的
我知道你愚蠢、輕佻、頭腦空虛,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理想、你的勢利和庸俗,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是個二流貨色,然而我愛你。為了欣賞你所熱衷的那些玩意兒,我竭盡全力,為了向你展示我並不是無知、庸俗、閒言碎語、愚蠢至極,我煞費苦心。我知道智慧將會令你大驚失色,所以處處謹小慎微,務必表現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樣像個傻瓜……我愛你如此之深,這我毫不在意。
她知道安悅生不夠好,可是她愛他。那是她第一次愛一個人,情感過分飽滿,愛得過於用力,不注重方式和手段,自然難有圓滿。她那時還太年輕,還不曉得愛的表達方式有時比愛本身更為重要。如果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肯定會做得好一點兒,但人生沒有綵排。
她在路口等紅綠燈,思潮翻滾。對面的綠燈亮過半數,她才猛地反應過來,連忙快步飛奔過去,尚不及站定,旁邊忽然嗖地駛過來一輛車,嚇得她連退兩步,著實吃了一驚。
誰知那車竟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深色的玻璃窗搖下來,露出一張略顯滄桑但不失英俊的臉龐,看定她微笑道:我送你一程。
風萍無論如何也料不到竟會遇見唐湛,一時不禁怔住。
他打開車門,含笑提醒她,這裡不方便停車。
風萍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兩條腿已經率先做出決定。唐湛起身讓到裡面一個座位上,她便坐在他剛坐過的地方。司機迅速將車駛出去。
雖然說送她一程,但並沒有詢問她去哪裡,淡淡地問道:怎麼不開車出來?他的姿態相當隨意,修長的手指交疊在胸前,眉梢眼角都是溫和的笑意。
風萍也不知到底出於什麼緣故,每次遇到他都彷彿侷促不安。為了避免把話題扯得太遠,她決定說謊,淺淺笑道:我不會開車。
唐湛確實沒料到這個答案,微怔道:你若是會開車,大概就不會坐在這裡了。說著又笑起來,一派若無其事、神色坦蕩的樣子。
風萍聽了只覺得奇窘,兩頰一下子就燙起來。
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她,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眼角刻著幾道細碎皺紋,但絲毫不妨礙他的魅力。
他的眼睛像一口深井,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風萍看了一眼,立刻轉過頭直視前方,一顆心突突直跳。車內極為安靜,她懷疑他有否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禁又羞又惱。
如果你沒什麼急事的話,一起吃頓晚餐好嗎?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談談。
雖然是問句,但他的語氣篤定十足。
風萍暗自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道:抱歉唐先生,我還有事。
唐湛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