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來,他從未被人拒絕過,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他迅速笑了一下,緩聲道:那麼能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我們再約時間。
風萍聞言不由得一陣尷尬,但也只好實話實說,我沒有手機。
說完都不敢看他,不僅替他窘,更替自己窘,連聲音都不自覺地低下去了,彷彿犯了什麼錯誤似的,尤其是聯想到剛才和易爾陽說過的那番話,真是奇窘。
她不看唐湛,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聽到一陣窸窣之聲,隨即一張便箋紙遞到面前。唐湛的聲音格外溫和,依舊含著笑意,這是我的號碼,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打給我。
風萍不得不暗讚他的風度,伸手將那張紙接過來收好。
十年前,有手機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是身份和財富的象徵。如今,手機作為現代人必不可少的通信工具,已經普及,可風萍卻說自己沒有,委實叫人難以相信。她以前告訴別人,沒有一個人相信的,偶爾碰到那些死纏爛打的不識趣之徒,甚至要送她一個。唐湛倒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他將筆紙放回去,問道:你到哪兒?
風萍忙道:就在前面下車吧。隨手指了右前方一座較高的建築物。
唐湛沉默片刻,唇邊不由得盪開淺淺笑紋。當一個人到了五十歲,仍然具有令年輕女子面紅心跳的魅力,確實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他抬眸看一眼,微笑道:博知科技園嗎?
風萍一愣。咦,居然到了這裡?但面上不露聲色,將錯就錯地點點頭。
稍後,車子靠邊停妥,她道了聲謝謝,立刻手腳麻利地跳下車,目送他的座駕絕塵而去,方才呼出一口白霧。
寒冬臘月,雪後的天氣有一股陰濕濕的冷,她被風一吹,整個人就冷靜多了,自覺剛剛有點兒失禮。無論如何,他也是唐迦南的父親,跟他吃頓飯又不會死,頂多消化不良。
他要跟她談什麼呢?
她已經好奇起來。
這會兒正是下班時間,科技園裡的上班族蜂擁而出,打車更加困難,她便隨意在附近走了走。
科技園前後三幢樓,呈品字形,外觀上看是老舊了一些,籠在冬日傍晚灰濛濛的薄霧裡,彷彿添了幾分滄桑。
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這裡得到的。她笨拙地編寫簡歷,四處投遞,兩個月後終於得到一個面試機會,對於當時已被打擊得奄奄一息的她,不啻是一劑興奮劑。
她認真做足準備,臨場仍是答非所問,顛三倒四,居然也被錄用了。後來才知道成功的關鍵在於她出眾的相貌,著實讓她鬱悶了好一陣子。現今,她當然是可以平心靜氣地檢視自己,當一個笑話來調侃。生活日漸磨去了她性格裡的尖銳成分,慢慢地把她變得寬容沉著,能夠原諒別人,也可以寬宥自己。她和過去的歲月握手言和,然後分道揚鑣,從容前行。
她隨著人潮走了好一段路,順便在街邊的飯館吃了晚飯。隔壁的廣場上有商家冒著寒冷在搞活動,請了一支樂隊唱懷舊老歌,唱得很不錯,卻因為天氣原因,觀者寥寥。她站在旁邊聽了老半天,搞得那個樂隊主唱頻頻移眸看她,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回到家時,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唐迦南西裝革履地站在客廳裡,臉色很差。陸管家站在他身後,嚴肅的神情下難掩一絲幸災樂禍。
風萍立刻覺出氣氛不對,沒道理在家還穿得這樣整齊的,他沒有這個習慣。
你到哪裡去了?唐迦南神色頗見焦慮,語氣十分不善,爾陽說你四點多就走了,這麼晚才回來?
我在街上逛了逛。
什麼都沒買也能逛五六個小時?你不要讓別人擔心你……
我已滿十八歲,可以照顧自己。風萍打斷他,不以為然地笑道,而且法律也沒有規定,逛街就一定要買東西啊。
你至少應該打個電話回來。
你知道我一向都記不住電話號碼的。
唐迦南最反感她這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聽了很是刺耳,心頭那一小簇原本弱下去的火苗陡然升高數丈,不禁冷笑道:是嗎?可你倒是記得住信用卡的密碼。
風萍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感覺事情有點兒嚴重,便輕輕一笑道:不過是逛逛街,你何必這樣小題大做嘛?
她自覺是放柔態度了,可唐迦南卻不這樣認為,這副毫不在乎的語氣,分明是不尊重他的嚴肅,更加刺激了他。他冷著臉,語氣嚴厲道:我沒有小題大做,你最近沒事最好不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