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一生摯愛之人
他的身上帶著才沐浴過後的水汽,頭髮也只是擦的半干,柔柔軟軟的,很的服帖。
也不知是熏香裡的味道,還是他身上的味道,劉玉瑤不禁有些貪婪的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後者亦將她緊緊抱住。
在這寒涼的秋夜裡,室內明明供著火盆,看似溫暖如春,他二人卻只能這樣慰藉取暖。
半晌之後,只聽太子輕聲說道:「玉瑤,不管年年歲歲,你都會陪在我身邊的吧?」
那一刻,她將這話聽在耳中,心底的話卻哽在喉頭,半晌之後,點了點頭。
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輕輕的撫拍了兩下,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與她訴說:「這樣的離別我經歷太多,都好似勾魂攝魄一般,再也不想經歷了。」
「人命如草芥,說沒了就沒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男人低頭看她一眼道:「今日,還要多多謝謝你。」
「謝我做甚……」劉玉瑤有點心虛的往他懷中蹭了蹭:「我又沒做什麼……」
「謝你這般大度。」太子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就是我連我,恐怕也沒有你這樣的胸襟,在孟雪病危時刻還想著去給她找太醫,找高僧誦經,甚至還陪她走過最後一段路程……」
「若是你在,你也會的……」雖然聽他說著謝自己的話,但劉玉瑤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痛快,如鯁在喉,卻無法訴之於口。
只聽李徹又道:「孟雪以往曾多次為難於你,你也並無計較,所以說,我才要謝你。」
「我要和人計較當下就計較了。」所以她今天下午才怒氣沖沖的拔劍要殺方茉,事實上她真的從未殺過一個人,雖然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但也非常清楚,她過去也不過是嚇唬嚇唬她罷了。
「再說了,雪良娣已經受過那麼多苦了,就算有錯,上天也懲罰過她了。」
太子沉默不語,一想到孟雪曾經的音容相貌,從此之後在這東宮之內,再無相見之日,說不唏噓,說不難過,那倒是假的。
「李徹……」劉玉瑤又對他輕聲說道:「你要不要和我說說孟雪和你的故事?」
男人看著懷中的小女人,見她露出小鹿一樣的光芒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遂回以一笑:「沒什麼好說的了,日後便沒這個人了,我的生命中亦無這個人了,便只有你了。」
這話倒是中聽,不過她卻仍然鑽牛角尖一般的問道:「若是哪天我也死了,那在你的生命中也沒我了吧?」
男人蹙眉瞪她道:「休要胡說!」
「我是認真的!」她也板起臉道:「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男人總是無情無義?」
「我與孟雪不過是患難時期的朋友,一如冬夜旅者,彼此慰藉取暖。」
劉玉瑤又堅持問道:「那我呢?我是什麼?」
「你是我李徹一生摯愛之人。」男人似乎擔心她不相信,不禁將她抱緊了幾分,霎時覺得心如擂鼓,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加快,還是她的心跳加速。
只覺得兩個人的胸口緊貼在一起,砰砰砰的直響。
但聽李徹又一次緩聲說道:「有了你,我便不願再雪夜跋涉,只願帶你走出這雪夜,看見朝陽春花才好。」
這話聽在耳中卻是分外中聽的,給人一種無來由的安慰。
「孟雪的魂兒還沒走呢!」劉玉瑤狡黠說道:「若是被她聽到……」
「被聽到也沒什麼的,你是我的李徹的妻,這話不對你說,對誰說呢?」
她再一次的羞赧的將腦袋埋在他的懷中,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麼,急急抬頭看向他道:「孟雪臨走之前,要問你一句話的。」
「什麼話?」
「她問你,若有來生,可願與她白頭到老。」
男人沉默了在當場,劉玉瑤也不催他,只想等著他的回答,其實她之前想過這個問題了,不管太子如何回答,她都不會怪他。
當時那個境況,若她是李徹,為了讓孟雪好走,只怕也會說願意。
然而,真的李徹難道又是不願的嗎?
賬外燈花啪啪作響,搖曳的燭火投影而來,又被這一層厚厚的床帳所阻隔。
雖是夜涼如水,一片靜謐,但二人都知曉他們當中不曾有人入睡。
半晌過後,只聽李徹說道:「不願。」
本來覺得他回答什麼都是無所謂的,但聽到不願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心底卻忽的一鬆,縱然是那個男人對自己撒謊也罷。
只聽李徹又繼續說道:「我想了一下,若是當時在她面前,我也不該騙她,誤了了她來世的大好姻緣。」
劉玉瑤故作遺憾的歎了口氣道:「你怎麼知道她的好姻緣不是你呢。」
「我就是知道。」男人也隨之一笑,在懷中女子的額上落下一吻:「我的好姻緣是你的,月老豈會牽錯紅線?」
劉玉瑤覺得自己光是聽他這甜言蜜語,不用飲酒也是醉了,雖不知他說的的真是假,但一天的惶惶不安也終於被填滿,今夜看來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因為中秋臨近,宮中不宜發生什麼晦氣的事情,所以東宮雪良娣之死被硬生生的阻在東宮之內。
因她膝下無子無女,唯有幾個貼身的丫鬟每日裡跪在靈堂給她燒張紙,哭個喪。
劉玉瑤期間去看過一次,看到她孤零零的棺槨躺在中間,並無白幡紙錢,好像只是隨意擺在那裡,裡頭並沒有人一樣,和普通人家有人去世的悲慟場面大相逕庭。
唯一可以讓人知道裡面有人的,那就是周圍所擺著的冰缸了。
雖然已經是深秋時節,天氣轉涼,為了防止屍體腐爛,周圍擺著冰缸,讓溫度降低了許多。
對死人最大的敬重就是入土為安,但人在宮中卻又不得不按照宮裡的規矩來,只能等到中秋過後再送外宮外草草埋了了事。
就在劉玉瑤離開蘭雪堂的時候,正好撞見了方茉與她走在一條路上。
今日方茉打扮的分外明麗,化妝艷服,由宮人攙著胳膊,猛一抬頭看見了劉玉瑤,卻見她一身素淡,好似才從蘭雪堂的方向而來。
不禁悄悄伸出手去,將鬢角的一朵紅花給摘了下來。
在劉玉瑤走近的時候,她屈膝道:「妾身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
劉玉瑤冷冷抬了眼皮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傷好了?」
「一點皮肉小傷……不敢勞煩娘娘惦記……」
她所指的傷自然是那天被自己不小心劃破的肩頭,本就沒什麼大礙。
劉玉瑤的本意也是嚇唬嚇唬她。倒是讓她因此躲在和風苑中好多天,怎麼也不敢出來見自己,今天要不是撞上了,只怕她還是不敢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倒是挺好的,看她以後還老不老實!
「你現在要去哪?去蘭雪堂嗎?」劉玉瑤問她道:「也是,你早就該去給雪良娣磕幾個頭了。」
方茉張了張嘴,腦袋垂的低低的,半晌之後方才答道:「是……妾身這就去。」
「嗯。」她懶懶應了一聲,抬手落於畫扇的手背上,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太子該回來了吧,找他看書去。」
「該回來了,只怕眼下已經在水榭等娘娘了呢。」
劉玉瑤淺然一笑,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開始炫耀太子的寵愛了呢?
在劉玉瑤走後,方茉才冷睨她背影一眼,歎了口氣,往蘭雪堂的方向去了。
身邊的丫鬟不滿說道:「娘娘,您不還要去鳳藻宮嗎?別去蘭雪堂了吧。」
「劉玉瑤既然是讓我去的,我若不去,她再尋了由頭找我麻煩怎麼辦?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丫鬟想到那天劉玉瑤舉著劍,好似夜叉一般的凶神惡煞,心中不禁後怕,只得快步跟上方茉的步伐往蘭雪堂去了。
今日的蘭雪堂早就已經和平時大相逕庭,沒了一點生的氣息,甚至連中庭中所栽植的幾棵花樹也奄奄一息,好似隨著主人家的氣息一起沒了。
方茉本就忌諱這些,而且還非常害怕,本想來打個照面就走到,但見焦嬤嬤正好來了蘭雪堂中跪著垂淚,她索性也不急著走了。
先是屈膝與焦嬤嬤問安,後者受寵若驚的回了一禮道:「側妃娘娘……」
「焦嬤嬤是來看望雪良娣的嗎?」
焦嬤嬤擦了一把眼角的淚痕說道:「哪還有什麼雪良娣啊,不過是一具屍骨,一具冰冷的棺材罷了……」
方茉也不禁唏噓道:「我自入了東宮之後就從未見過雪良娣,只聽旁人提起過,說她如何嫵媚動人,冰雪聰明,但沒想到天妒紅顏,早早得了那不治之症,我還想著,若是有朝一日雪良娣覺得身子好了些,便來看她呢……」
焦嬤嬤斜睨她一眼說道:「不是見過了嗎……而且聽太子妃娘娘所說,側妃娘娘還和雪良娣說過好些話呢。」
方茉苦笑一聲,繼而問她道:「焦嬤嬤也是覺得,雪良娣之死是和我有關?」
焦嬤嬤冷哼一聲不置可否,畢竟,此時的她是完全和劉玉瑤站在一起的、
然而方茉卻又繼續說道:「敢問焦嬤嬤,那得說多麼難聽多麼嚴重的話,才能把一個人說死呢?太子妃娘娘也可以作證,我不過是說,讓雪良娣好好養著身子,沒想到……她竟然就……」
若只是說了這句話,確實不怎麼要緊,怕就怕雪良娣這個人疑神疑鬼,總覺得旁人因為她得病而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