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環醒來之後得知落胎,自然也是一番心痛難過,眾人將她好生安慰了一番,劉玉瑤本想留她在東宮養身子,但她卻堅持要回王府,雖然太子不在東宮,但她這麼不倫不類的留在宮裡,也是於禮不合。
傍晚時分,就由眾人攙扶著劉玉環坐上轎攆,以棉被相擁,由洛清王護送,帶著她出宮去了。
因為擔心顛簸,出了皇宮也沒換馬車,只是由人抬著去往王府。
劉玉環一路上都在忍不住落淚,她不知道這個孩子沒了之後,將來自己是否還會有別的孩子,只是這份痛心不足為外人所道。
之前腹痛之時她就已經想過,只怕自己無福,做不成這個孩子的年親了,所以醒來得知噩耗,也不算太難接受。
抬手在小腹上摸了摸,她又重重歎了口氣,眼眶通紅,神情悲慼。
只聽轎外翠兒小聲說道:「王妃娘娘,已經到王府了,您怎麼樣?」
「我……沒事……」
翠兒鬆了口氣,才小產完畢,本不適宜挪動,但她堅持回來,也只能回來了。
王府眾人已經聽說今日在東宮發生的事情,各個臉上也都愁眉不展,王府上空好似被烏雲籠罩一般,氣氛低迷的讓人喘不過氣。
前方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衡翻身下馬,小廝趕緊上前將他的馬牽走,低聲道一句王爺。
李衡回頭看了看轎攆說道:「送王妃回去休息吧。」
「是。」
這邊眾人抬著轎攆直接入了王府之中,在和李衡擦肩的時候,轎攆停下。
他疑惑的看了過去,原來竟然是劉玉環叫轎夫停下的。
只見劉玉環撩起一側轎簾,臉色蒼白,眼眶通紅道:「玉環,對不起王爺,沒能保住王爺的子嗣……」
李衡負手看她,溫潤的眉眼帶著疏離的冷漠:「沒關係,你去休息吧。」
他說完這話就轉身離開,背影那般決絕,眉眼任何溫度,縱然外人常見他如玉般雅致溫潤,嘴畔常帶淺然微笑,但劉玉環深知,這樣的李衡從未屬於過她,她所面對的李衡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他暴怒無常,絕情寡義,偏偏自己從見他第一面的時候就愛上了他。
可是,此情此景,她在面對那個男人的離去時,並未有太多情緒,只是一隻手輕輕滑落,讓那轎簾擋住自己的眼睛,擋住那個男人的背影。
突然明白,書中所寫,心如死灰,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她小心翼翼所珍視的一切卻被那個男人不屑一顧,她曾經躊躇無措,不知該如何道出自己懷孕的事情,甚至想過無數種他得知真相後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但萬萬沒有想到,當他知道一切的時候,那個孩子也沒了。
她傷心欲絕,幾乎以為自己也活不下去的時候,那人卻好像在看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眉目淺淡,無所謂的說道:沒關係,你去休息吧。
一個女人,所求所願的還能是什麼?當她無求無慾的時候,大抵就是心死的時候,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的心死,也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放下。
「回去吧。」她吩咐轎夫,閉上了眼睛,好像躺在雲端,就這麼被抬回了居住的小院。
要論起來,今天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這一切都起源於一封書信,此時劉玉瑤抱著那封信箋,一邊看一邊歎氣。
畫扇手腳麻利的將窗下燭芯剪短,扭頭說道:「送王妃回去的內監回來了,說王妃娘娘回去之後就睡著了,太醫看過來,說好生將養,沒有大礙。」
劉玉瑤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都怪我……」
「娘娘……這裡也沒旁人,奴婢就說句大不敬的話吧……」
劉玉瑤抬頭看她道:「你說。」
「奴婢是信命之人,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怎麼說?」
「奴婢覺得……就算今日王妃娘娘沒有來東宮,就算王妃娘娘好好的在王府,該小產的話還是會小產,只不過恰好來了東宮,所以小產,這才讓娘娘你自責。」
劉玉瑤擰眉看向她道:「你說的是什麼歪理?要是她在王府,哪還會喝那碗燕窩,哪還會小產?」
畫扇著急道:「哎呀,娘娘,這就是命,王妃命中沒有這個孩子,也沒辦法啊,您命中就是要和太子殿下舉案齊眉的,縱然是天王老子也拆不散,各人自有天命!」
本來並不贊同畫扇的說法,但她這麼一說,就覺得頗有幾分道理,自己一個山上的賊大王,陰差陽錯的進宮,還懷上了太子的孩子,兩人相處的還其樂融融,這不也說明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嗎?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將目光落在手上的信箋之上:「一日不見兮,如三秋兮……畫扇,你把筆墨紙硯拿來。」
「是。」畫扇喜滋滋的去端來了筆墨紙硯,為她磨墨道:「娘娘要給殿下回信?」
劉玉瑤點點頭,直接將袖子擼上去,露出一截粉嫩的藕臂,拿起毛筆飽蘸濃墨,兀自咬著筆桿發呆,卻是不知該回點什麼了。
「娘娘?」畫扇又是盈盈一笑道:「娘娘,奴婢要不要將您的《詩經》拿來?」
早上好像正是要讓玉環給她抄個詩經作為回信,但這會兒,她又覺得自己肚子裡有許多許多的話要說,便搖頭道:「算了,我自己寫,不和他似的,文縐縐的。」
好在她也認識幾個字,只是寫的這手字有點不大好看,但相對於李徹的那一手鬼畫符,她覺得自己一橫一捺已經是極為工整端正的了。
坐在燈下寫了沒一會,就聽到外面宮人稟報道:「娘娘,尋芳和玲兒來謝恩了。」
她這才想起這兩個丫頭來,便點頭道:「叫進來吧。」
「是。」
房門被推開,室內溫和的炭火向她倆撲面而來,只見一道珠簾之後,燈燭明亮,劉玉瑤正身著一件白色的中衣,肩上披著一件柔軟的大氅,坐在軟榻之上,低頭寫著什麼。
畫扇笑瞇瞇的撩起簾子對她二人說道:「過來吧。」
「是。」那二人進了珠簾後面,齊齊在劉玉瑤的面前跪下:「奴婢參加娘娘娘。」
後者抬頭向她二人看去,擱下筆道:「我聽說你們被打了?」
「多虧娘娘派人阻止,奴婢們只挨了幾棍子,不妨事。」答話的是尋芳。
「哦……讓太醫看過了嗎?」
「已經敷過藥。」尋芳依舊笑答。
劉玉瑤滿意的點點頭,又對他二人說道:「你們注意好好休養,現在一天天冷了,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奴婢謝娘娘垂憐。」
她又笑著點頭道:「也沒什麼事的,你們回去吧。」
「是。」
二人應答之後就起身離開,這邊劉玉瑤又扭頭對畫扇道:「那個尋芳是什麼人?我見她和宮裡其他宮女不一樣,膽子很大,而且說話什麼的也很有條理。」
「娘娘有所不知,尋芳姑娘本是一位大家閨秀,父親曾是朝中三品大員,但因獲罪被斬,家中男丁發配邊疆,女人都沒收官籍充奴。」
「三品大員?」劉玉瑤扒著手指頭算了算,這個三品的官職也是不小了的,沒想到說砍頭就砍頭了,身邊奴僕環繞的大家閨秀說充奴就充奴了,成為了伺候別人的奴婢,也真夠唏噓。
要是將來太子不是太子了,她也不是太子妃了,卻不知道會有個什麼歸宿,只是她倒是無所謂的,自己本就出生江湖草莽,去哪裡都能活下去,太子就不一定了……
他那般靳貴之人,又是孤傲易折的性子,到時候寧願一死吧?
畫扇抬手在劉玉瑤的面前揮了揮,輕聲說道「娘娘,您在想什麼?」
「我在想,好好的一個人,說變成奴婢就變成奴婢了,世事無常啊……我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個什麼下場呢……」
「呸呸呸!」畫扇趕忙說道:「娘娘您是太子妃啊,將來您可是要母儀天下的,這就是您的歸宿,您的下場,可不許說喪氣話!」
劉玉瑤莞爾一笑點了點頭,又對她道:「你不用寬慰我的,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沒關係,人活著要總是一成不變多沒意思啊。」
她扭頭向窗外看去,隔著那一片薄薄的窗紙,她又笑道:「就好像這月亮一樣,有圓有缺,這才有意思。」
畫扇看向窗外的圓月,也不禁笑了起來:「今兒是十五了,奴婢記得太子殿下走的那天也是十五,沒想到一轉眼就這麼多天過去了,殿下也快回來了吧。」
「嗯!」劉玉瑤點頭笑道:「我給他寫信,讓他早些回來!」
「好!娘娘你寫吧,奴婢磨墨。」
二人相視一笑,彼此投機,一個寫字,一個磨墨。
今日十五,本是帝后二人同房的日子,明晰帝公務纏身,連夜宿在養心殿暖閣,並未往鳳藻宮中去。
第二天一早,皇后就親自往養心殿伺候帝王起身。
她來的很早,登上養心殿台階的時候,天邊依舊灰濛濛的,並未有朝陽破雲。
而穿廊而過的寒風,發出淒厲的呼嘯,雖然衣著寬厚,但沒有遮掩的臉頰被那寒風拂過,便覺得好像刀割一般,生疼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