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說明年是沒有春天的,不適合婚配嫁娶,所以許多人都趕在年前娶媳婦嫁閨女,禮部尚書江元也選在年底給兒子完婚,了結了一樁心事。
洛清王李衡被江家邀請,特意做了證婚人,他本是推辭的,奈何江元還因此事驚動了皇上,加之皇上的要求,他也只好答應。
在江家宴飲之後已經是月上當空,江家門口等候各家主人的車馬已經備下,小廝的雙手揣進袖中,在寒風之中跺著腳,呼著白色的霧氣。
喝的醉醺醺的眾人從江家出來,一邊由下人攙扶著上車,一邊和同僚們拱手作揖互相告辭。
李衡從江家出來的時候,身上好似蒙著一層白色的霜霧,瑩潤帶光。
他寬衣廣袖,整個人看上去有幾分慵懶的優雅。
一邊邁步出來,小廝快步上前叫道:「王爺?您喝多了?」
李衡微微一笑,擺手搖頭:「不曾。」
「王爺快上馬車吧,外面忒冷了。」
李衡的雙頰卻帶著一抹淺淡的緋紅痕跡,也是他酒酣耳熱的證明,他卻不急著上馬車,只是負手向前走去:「走走吧,疏散疏散酒氣。」
「是!」小廝只好答應,牽著馬車跟在後頭。
接二連三的官員從江家出來,和李衡道別,紛紛離開,這天寒地凍的,沒人願意逗留,也沒人願意和他並肩而行。
李衡走的並不快,他看著那天心一輪彎月,清澈寒涼,銀輝遍灑猶如輕紗覆蓋了天地之間,白茫茫的一片,又似霜降。
走了一會,前面人頭攢動,顯得有些熱鬧。
再往近處看了,才發現有人正在河邊放河燈,放的河燈是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有的是荷花,有的是錦鯉,多是些年輕後生。
他站在當場,忽就想到當然,也是這河邊渡口,一人與他並肩而立,嬉笑說著也想放河燈,大白天的兩人竟然傻乎乎的在這河邊放棄燈來。
嘴角不自覺的漾起一抹微笑,他向河邊走去。
小廝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一邊叫道:「爺!」
李衡卻全然無知一般,走到賣河燈的阿婆面前道:「這河燈,怎麼賣?」
阿婆穿著厚厚的棉衣,臉上裹著包頭巾,笑容可掬道:「兩文錢一個!隨便挑!」
她的足下依次還擺著許多河燈,另外還有一個布袋裡頭裝著半截的小蠟燭。
周圍的男男女女買了河燈歡樂嬉鬧,在水中放了起來,讓這流動的河水將河燈以及他們的美好願望送向遠方。
「這還沒過十五呢,爺就想要買河燈了?」小廝雖是這麼問的,但還是掏出了袖中的荷包道:「買幾個?」
李衡看了一眼地上的河燈,稍作沉吟:「全買了。」
阿婆馬上眉開眼笑,這大冷天的在這裡賣河燈也著實不好過,現在碰到一位貴人更是求之不得:「哎呀,好啊,好啊,您是見不得我老太婆在這裡賣東西挨餓受凍吧?」
李衡沒有說話,臉上帶著淺笑,轉身離開。
小廝也顧不得數銀子,直接將一錠元寶塞進那老婆婆的手上道:「送到洛清王府上!務必!一個不能少啊!聽到沒有!」
「哎呀,我說大晚上遇到活菩薩了呢,原來是洛清王啊!」
洛清王李衡在民間口碑由來已久,未必見他做過什麼讓人拍手稱快的事情,但因他長相儒雅俊秀,不似太子一般頑劣,所以也在民間落下了一個賢明的稱號。
這老太婆聽說他是洛清王府的主子之後,不免有點感激涕零,覺得這洛清王與傳說中的並無二致。
而這河燈才在洛清王府中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由人用碩大的樟木箱子裝著,抬著送進了東宮。
一連兩個巨大的箱子擺到了劉玉瑤的門外,因太子妃尚未起身,所以就一直擺在那。
在宮中,消息傳遞最快的就是人的一張嘴。
所以李徹聞訊而來的時候,一看到門口擺著的那兩口大箱子,頓時就皺緊了眉頭。
「那什麼東西!」
焦嬤嬤趕緊迎上前來,屈膝行禮,滿臉堆笑:「殿下,這是洛清王府送來的。」
「洛清王府?」男人劍眉一緊已帶薄怒:「他李衡不知道私相授受是什麼罪名嗎!」
「這……」焦嬤嬤說不出話來了,外官給東宮送東西一般都是納在進貢這一條裡頭的,那要說私相授受,以後東宮哪還敢隨便收東西啊。
只好又笑著說道:「許是王妃送給太子妃的回禮呢,前日王妃來探望的時候,太子妃娘娘送了好些東西吶。」
李徹又薄唇緊抿,臉色訕訕,不說話了。
他竟沒有想到這東西有可能是劉玉環給太子妃的,而不是李衡。
在箱子上一點,對小安子使了一個眼色:「去,打開!」
「是!」小安子應聲過去將箱子從外面打開,這不開不知道,一開嚇一跳,雖然箱子沉重巨大,但裡面裝著的東西卻是輕若無物。
只見在裡頭整齊碼放著一排排紙做的河燈,有荷花的,美人的,月亮的,錦鯉的,做的栩栩如生,美不勝收。
小安子面上一喜:「嘿,殿下,是河燈!」
「河燈?」李徹將其中一個拿在手上,有點鬱悶的皺緊眉頭「這洛清王妃也真夠小氣的,姐姐給她的東西價值連城,她卻好,送這麼些個河燈!」
然而,就在他看著手上的河燈時,不覺眸光一緊。
只見他手上的那個河燈竟然還寫著兩個字,這兩個字雖然寫的極小,但也並不隱蔽,一看就是河燈做好之後才寫上去的。
這是一筆絕好的小楷,李徹並不陌生,因為他年幼習字的時候,還一度將這小楷當成了臨摹的字帖。
這筆字來自他的父皇,他們兄弟幾個都曾學過父皇的字,只是隨著父皇年紀大了,很少耐著性子寫小楷了,反倒是李衡那一筆小楷就好像和父皇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什麼王妃給的回禮,擺明了就是李衡給的東西。
不僅他手上的河燈寫著平安兩個字,幾乎每個河燈上都工工整整的寫著幾個字,有的是正碩,有的是如意,有的是芳華同期,有的卻就一個樂字,其中意味幾乎一眼可辨!
焦嬤嬤見太子扒拉著箱子裡的河燈變了臉色,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殿下?您找什麼呢?」
李徹並未回答她的話,只是忽然直起身來,一把將手上的河燈撕了個稀巴爛。
焦嬤嬤臉色大變:「殿下,這是洛清王……」
「閉嘴!以後李衡送來的東西都不許往這裡搬!」
焦嬤嬤忙不迭的點頭,一邊對李衡說道:「殿下……您,您先不要生氣……容老身說一句,不就是幾個河燈嗎……若,太子妃娘娘知道了,只怕又得和您置氣……」
說著小心翼翼去看太子的表情,卻見他冷哼一聲,似帶譏嘲:「那她的脾性也真夠大的!」
「是啊……太子妃娘娘的脾氣……」
然而,焦嬤嬤話音未落,李徹已經再一次的命令道:「全部燒掉!把這些東西都燒掉!」
小安子得令,一招手就派人將兩個箱子抬走了。
焦嬤嬤驚駭的張大了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直到尋芳從房內出來,看小安子將東西抬走,疑惑問道:「殿下怎麼在這?娘娘剛起身,殿下要進來嗎?」
本來負手打算離開的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又有點猶豫起來。
焦嬤嬤和尋芳無不期待的看著他,最後他只好硬著頭皮,略帶薄怒的走了進去。
剛一進去,正好看到劉玉瑤打著呵欠從內室走了出來,尚還睡眼惺忪如她,一邊咕噥道:「外面在吵什麼啊尋芳……」
「娘娘……殿下來了。」尋芳笑著回答。
劉玉瑤半個呵欠到了嘴邊硬生生的給嚥了下去,咕嘟嚥了口唾沫,有些警惕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李徹的臉板的極為難看,他沒有說話,只是往一邊的軟榻上一坐,儼然不打算離開了。
劉玉瑤皺了皺鼻頭,看了尋芳一眼,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索性一手揉揉沉重的腰身,一邊走到桌邊,乖乖吃著早膳。
尋芳問道:「太子殿下已經用過膳了嗎?」
後者依舊沒有答話,劉玉瑤卻狡黠說道:「尋芳你別管他,他被人圍拱著簇擁著都成家常便飯了,冷落冷落他就好了!」
尋芳還沒回答,男人卻已經幽幽開口了:「這就是你這幾天對我避而不見的原因?」
「彼此!彼此!」吃了一口桂花糕,劉玉瑤顯得心滿意足。
只聽李徹又道:「說到彼此彼此,我出宮,所以你也要出宮,這對你而言才叫公平?」
「是啊。」她繼續挑戰男人的耐性。
李徹又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直到劉玉瑤將早膳吃完,他才說道:「你過來。」
「你當我傻?」劉玉瑤衝他挑眉:「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
「你不過來,我就過去!」
「……好吧,好吧!」有點不耐煩的,小女人走過去,往軟榻上一坐,拍拍腿上看不見的灰塵說道:「您說吧,太子殿下大駕光臨,來找我,所為何事啊?」
李徹也不動,只是雙眸將她鎖定,似乎想透過她漆黑的瞳仁看進她的心底一樣。
這樣的眼神讓劉玉瑤有點毛毛的,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看傻啦?到底什麼事?你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