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晚風吹拂涼意颯颯。
萬福安快步出了議政殿,正看到皇后帶著兩位皇子恭謹立於階下等待傳召,一見到萬福安出來了,皇后上前一步,禮貌客氣的說道:「陛下如何了?」
萬福安連忙打千作揖道:「娘娘不必憂心,陛下已無大礙。」
「那本宮帶皇兒進去瞧瞧。」說著就扶著林嬤嬤的手要進去,萬福安又趕緊伸手攔住。
只見他臉色為難道:「娘娘,陛下只傳七殿下一人進殿。」
後者看了一眼七皇子李律,他也是一個錯愕,指指自己,看看萬福安又看看皇后。
「律兒,你跟萬公公進去吧。」皇后點點頭道:「在你父皇跟前不要胡說八道,多囑咐你父皇吃藥休息,聽到了嗎?」
李律抿嘴點點頭,蒙頭蒙腦的跟萬福安進去了。
他們前腳剛走皇后就有點站不住了,原地走了兩步,回頭看向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道:「難道……皇上察覺到了什麼?」
李衡卻信心十足的搖搖頭:「應該沒有,若是察覺到了什麼也不至於將太子打入天牢。」
「嗯……」皇后點頭:「明日早朝一定會提起太子謀逆之案,你一定要據理力爭,切不可讓這個案子的主動權落在刑部的手上。你也是知道的,刑部尚書和太子,那可是同氣連枝的。」
李衡負手蹙眉,微微思索之後卻咬牙搖頭道:「落在刑部的手上,量他也不敢包庇太子,證據確鑿,難道他還能給太子翻案不成?」
「怕就怕他會給太子翻案!」
「那正好,連刑部的人也沒必要留了。」李衡眉目瞇緊,也是下了狠心。
皇后略有些欣慰的笑了笑:「你能這麼想,本宮很高興,成大事者,行事果斷的同時更要心狠才行,否則只會一事無成!」
「兒臣明白。」
「嗯……」皇后又看向那議政殿緊閉的大門說道:「看眼下這個情況,律兒是很討你父皇喜歡的,不過你也不必擔心,這皇位,遲早是你的。」
「若是七弟得到皇位,兒臣也不會有所異議。」
「你七弟不是治國的材料本宮知道,他自己也知道,皇上如今都已經病入膏肓了,有些事,你儘管放心大膽的去做,聽到了嗎?」
李衡抬眼看她,眼底隱約帶著幾分希冀,有些期待的問她道:「那太子……」
「嗯……」似是默認,皇后點頭。
李衡攥緊拳頭,眼下已經動了殺心。
李律被叫進議政殿側殿之後也沒能和皇上說上幾句話,那一國之君已經病體沉涸,加之今天太子一事,他也是被氣的不輕。
晚安福將他帶進去之後他就一直靜靜的坐在一旁,所有皇子當中,平日裡屬他的話最多,也屬他最不老實,今天這樣還真有點讓人不習慣。
太醫將熬好的藥呈了上來,萬福安要去接,李律卻搶先一步。
後者又趕緊將皇上從床榻之上攙扶起來,讓李律端著一碗藥送到他的嘴邊,輕聲說道:「父皇……該喝藥了。」
一國之君從鼻腔內發出一聲應答,慢慢睜開眼睛看向他:「你來了。」
「是。」
「咳咳……」明晰帝咳嗽的時候胸肺之內好像安放了一個巨大的風箱,呼哧呼哧的,光是讓人聽著就覺得他極為不舒服。
萬福安趕緊給他順了順背脊道:「陛下,七殿下孝順呢,要親自給您餵藥。」
「嗯,孝順……」模稜兩可的應了一句。
李律也不說話,舀了琉璃盞中黑色的湯藥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繼而第二勺才送到明晰帝的嘴邊。
張嘴,一口一口的喝完藥,萬福安又趕緊端了清水來給他漱口,繼而要扶他躺下。
他卻擺擺手,只靠著一旁的被褥閉目休息道:「朕躺累了,坐一坐。」
「是。」
李律放下藥盞,垂首躬立在一旁。
只聽明晰帝拍拍身邊的位置說道:「你過來坐。」
李律這才走上前去,坐在他的身邊,這房內充斥著濃烈的藥味,以及一位老人病重的味道,這種味道說不清,但不知為何,一聞到這種味道總覺得好像是從地獄裡散發出來的一樣,寓意著死亡在所難免。
這讓他覺得很是難過,垂下眼瞼,心痛的無以復加。
明晰帝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出聲問道:「沒有往戶部去?」
「兒臣已經剛回去就聽聞父皇身體不適,急急忙忙的進宮來了。」
「結果來了之後才發現,皇子中就你和你五哥二人。」
「是……兄弟們八成還在路上。」
「哼,你也不必為你母親辯解,這也是她的心機,只怕還在想著若朕突然暴斃,你二人在跟前,也省的皇位傳給旁人了吧。」
「父皇!」李律惶恐,猛的站起身來跪下道:「母后絕無此心!還望父皇明鑒!」
明晰帝冷哼一聲道「行了,你起來,那畢竟是你母后,你護著她,也無可厚非。」
「母后聽聞父皇病重,也是日日寢食難安,憂心忡忡,常在佛前祈求父皇能早日康復。」
「她憂的是朕的皇位還沒傳給老五,求的是朕能早點死,好讓她謀權篡位!」
李律跪在那裡身形有些發顫,卻不敢起來,直到明晰帝又叫他又叫他一聲,他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朕是知道你的,你素來心善,也知進退,明是非,不像你那糊塗娘,和任她擺佈的老五。」
不知道他突然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李律也不敢接茬答話。
「朕讓你去戶部多走動走動,學習學習,你如今學的怎麼樣了?」
李律稍作猶豫,點頭說道:「戶部尚書王大人時常提點兒臣,收穫很大。」
「嗯,戶部的重要性朕也無須多說,你平日不僅要常在戶部走動,也要記住多往三省六部走走,多看,多聽,多學。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擔負起這江山社稷……」
話音一落,萬福安先是身形一震,繼而小心的看了那位帝王一眼,又垂眸躬立。
只聽七皇子連連擺手說道:「不成不成,父皇,兒臣不難堪此大任!太子陛下文韜武略都在兒臣之上!」
「你休要再提那個不孝子!」
「兒臣來時已經聽說了,父皇,兒臣堅信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太子絕對不會是謀朝篡位之人!」
明晰帝眉眼微瞇看向他道:「你希望有誤會?」
「一定有誤會!」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若是有誤會,便是有人要陷害太子,那你想過沒有,會是何人陷害?」
李律一聽登時語塞,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了,臉色有點難看,神情有些頹然。
只聽明晰帝又道:「你就是這點脾氣不好,太過心善!朕相信你是真的孝順,可孝順不是讓你愚孝!既希望朕長命百歲,又惦記著你母后不能安身立命。現如今連你的那些兄弟們也要為他們操心轉圜,你說你,活的累不累?」
活的累不累,他沒想到有一天問出這句話的居然會是自己的父皇,那位讓自己又敬又怕的人,問他累不累。
「誰人不累呢?一人有一人的活法罷了。」他回答的也是從容不怕。
只聽明晰帝又道:「固然如此,可你是朕最喜歡的兒子,朕不希望你能堪當大統,這對朕來說,就是孝順,你能不能?」
李律想了一下,繼而搖頭:「父皇,兒臣不能。」
「這種時候你還要手足謙讓一番?太子虎狼之心,若是登基為帝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難以的見天日!而你五哥雖是治世之才,但上頭有你母后處處掣肘,如何能堪當大任?若是你,就不同了。」
若是他確實不同,不該死的也能活下來,而他又素來叛逆,根本不會為母后所控。
見他沉默,明晰帝揮揮手道:「好在朕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你可以慢慢想,下去吧。」
李律巴不得趕緊離開,不必繼續在室內閉塞難受,點頭,垂首而去。
跟萬福安一出了議政殿,外面等候已久的皇后和五皇子已迎了上來。
「本宮去看看皇上。」
萬福安馬上作揖行禮,面露難色道:「皇后娘娘,皇上此刻八成是累了,這天眼瞅著也要黑了,您還是趕緊回中宮歇息吧,等皇上休息好了,奴才就告訴皇上您一直惦記著陛下的身子呢。」
皇后想了一下,覺得他說的也不無不可,遂點頭說道:「那就有勞了。」
「不敢,不敢,娘娘鳳體切勿勞累。」
「嗯……」皇后轉身向鳳藻宮的方向走去,這邊萬福安也一一向那兩位皇子辭別。
三人一行走在路上,皇后率先問李律道:「你父皇跟你說了什麼?怎麼這萬福安這閹人今天這麼好說話了。」
「啊?」李律還在想剛才在殿內的對話,聽到母后發問,馬上撓撓腦袋,若無其事的說道:「他平時不也這樣的嗎,我覺得沒什麼不同啊。」
李衡道:「父皇跟你說了什麼?」
「父皇……」李律眼珠子飛快一轉:「父皇生氣,在我面前數落太子呢!」
「哼!」皇后一生冷笑:「太子此番,只怕是翻不了身了!」
「母后……」李律稍作猶豫,挽著皇后的胳膊:「你實話跟兒臣說,太子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和五哥……」
皇后看他一眼,又看李衡一眼,卻答非所問:「你和衡兒都是母后的心頭肉,但凡能為你們好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母后都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