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賢的手都在顫抖,可一時之間竟不敢發聲,此時喜隱離他太近,而身邊只有一個小侍從,這蠢貨若是一時不知進退動起手來,竟是連侍衛援救都來不及。就在此時,聽得帳子外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就聽得燕燕的聲音道:「主上,臣妾求見。」
又聽得另一個聲音道:「臣妾宋王妃求見!」正是喜隱的妻子烏骨裡。
這兩個女人的聲音一傳進來,方才劍拔弩張的兩個男人頓時收了氣焰,喜隱退開一步,耶律賢鬆了一口氣,提聲道:「進來。」
燕燕帶著烏骨裡匆匆入內,正看到喜隱從耶律賢桌前退開。烏骨裡聽撒懶回報說今日喜隱要去與耶律賢說分帳之事,心知不妙,忙找了燕燕來幫助勸阻,恰好趕上。
耶律賢見喜隱退開,燕燕與烏骨裡進來,才只覺得掌心儘是冷汗,當下不等烏骨裡和燕燕說話,便喝道:「來人--」
聽著他的呼喚,帳前守著的侍衛忙進來,就聽得耶律賢道:「宋王喜隱無禮,把他拖下去,杖責四十!」
侍衛們應了一聲,上前拿下了喜隱,喜隱大怒,掙扎著罵道:「明扆小兒,剛才若不是我手下留情,早一拳捶死你了。哼,我放過了你,你竟還敢打我?」
烏骨裡拉著燕燕闖入營帳,還沒開口就聽到這樣一段話,嚇得花容失『色』,叫道:「喜隱,你住口,你滿嘴裡胡說些什麼!」又忙拉燕燕道:「燕燕,喜隱今天酒喝多了,滿嘴不知道說些什麼,你向主上求求情,回頭他酒醒了我讓他來向主上請罪!」她經歷過穆宗朝那一段殘酷殺戮,心中對皇帝這個生物充滿畏懼,喜隱素日再怎麼輕視耶律賢,剛才一幕終究可畏。
她這邊求情,那邊喜隱還在跳著腳叫著:「烏骨裡,不必求他。」
耶律賢微瞇起眼,慢慢地說:「你確實不必求朕……」
烏骨裡聽話風不對,再看到耶律賢聲音中的殺氣,心下慌『亂』不已,拉住燕燕求道:「燕燕--」
燕燕也不想竟遇上這種情景,方要張口,但見耶律賢眉頭深鎖,神情透出一絲痛楚來,沉『吟』片刻,走到耶律賢身旁扶住他,同時厲聲道:「趙王放肆,你還不跪下。」這邊又使了個眼『色』給烏骨裡。
烏骨裡會意,忙率先跪下:「主上,喜隱喝多了酒,自己糊塗了,請主上饒恕他不敬之罪。」
喜隱方要發作,卻看著烏骨裡扭頭望向他一臉焦急,這才軟了態度,不甘地說:「主上,是臣有錯,請主上恕罪。」
燕燕又一個眼『色』,侍衛放開喜隱,烏骨裡忙拉喜隱跪下,喜隱心雖不服,但見妻子跪在那裡含淚,無奈之下只得屈了屈膝,道:「好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耶律賢暗暗鬆了口氣,若不是燕燕到來,以喜隱這副樣子,說不得他真要撕破臉,如此一來,對諸王亦會有所影響。如今燕燕『逼』得喜隱服軟,他便正好下了這個台階,面上卻依舊淡淡地:「趙王本處監禁之中,朕本是暫赦你,如今你又擅自入內,君前無禮,可見是野『性』難馴。未免趙王再生事,如今暫將趙王看管起來,待朕回京之後,再行處置。」也不待喜隱開口,就揮手讓他們出去。
烏骨裡來不及同燕燕再說,對燕燕點了點頭,追了出去。
見喜隱走了,耶律賢揮手令侍衛們出去,這才對燕燕吁了口氣:「今兒幸而你來了,否則當真不可收拾。」
燕燕見他才說了兩句,臉『色』就已經有些發白,忙扶著他喝完一盞『藥』茶,才道:「你也是的,明知道他是什麼人,怎麼就讓他近身了,今日真是好險!」
耶律賢看著她,忽然歎息道:「若不是你及時趕來,我就危險了。」
燕燕回想當時情景,也不禁歎息:「是啊,以後你不管召見什麼人,都讓侍衛守在邊上,哪怕……」她緩了一下,才說:「哪怕是我,或者是任何人!」
耶律賢看了看自己瘦弱無力的手,苦笑一聲:「讓你看笑話了。朕自幼體弱,從不曾上過戰場。喜隱雖然無禮,有一句話卻沒說錯,朕領不了兵,上不得戰場。大遼歷代帝王,從太祖皇帝到皇叔均是戰功赫赫之輩,也怪不得喜隱不服我。」
燕燕勸他道:「如果只靠蠻力就能做皇帝,穆宗皇帝就不會引起公憤,被幾個奴隸殺死了。文治武功終究還是文治在前,為人君者只需要善用人,不需要親上戰場。」
耶律賢握著她的手,深情地凝視著她的眼睛:「燕燕,每當朕心緒最無助的時候,你總能夠給朕以最大的安慰。」
燕燕抽回手,微扭過頭去:「我就事論事,沒安慰你。」
耶律賢正要開口,就聽得外面有人稟道:「主上,女裡將軍求見。」
燕燕見狀就道:「女裡來了,我先避開。」
女裡雖對耶律賢的繼位立下大功,然而此人馬奴出身,言行粗俗,令燕燕不喜,見他要來,就避開了。
耶律賢見此時情景正好,正想引她說話,不想掃興的女裡此時撞上來,燕燕徑直掀簾子從後帳走了,竟是叫不住,心中極為遺憾,見了女裡,就沒什麼好臉『色』。
沒想到這不識眼『色』的女裡,一進來竟又說出一件更沒眼『色』的事情,驚得他險些要掀後帳去看燕燕是否已經離去,想想後帳還有婆兒守著,若是燕燕沒走,他必會進來給自己暗示,因此又放下心來。看著女裡,只覺得啼笑皆非。
卻原來女裡聽說喜隱鬧事,怕耶律賢出事,忙趕過來,待得聽耶律賢說明已經無事,他鬆了口氣,卻不肯走,只左右張望。
耶律賢問:「女裡,你還有什麼事?」見對方欲言又止,就道:「這些侍衛是我心腹,你不必顧忌。」
女裡這才上前,一臉賊兮兮地道:「主上如今位登大寶,先皇這一支,就只有您了。當務之急,是要多生幾個皇子。這就跟草原上遇上雪災,到了春天,牛羊就要多下崽子一樣。」
耶律賢聽他比喻得不倫不類,一邊心裡好笑,一邊不免也歎他質樸。他兄弟歷劫,可不就如同草原遇災一般,這話雖粗,卻也有理。只是想起燕燕,不免心中一歎,她卻是需要慢慢的水磨功夫才行。他看著女裡猴急的神情,便明白,也不曉得是誰拿著粗人作伐,當下笑道:「女裡,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女裡搓了搓手,陪笑道:「我知道主上如今有了貴妃,思溫宰相家的女兒,後族的貴女,自然是別人比不上的。只是貴妃再好,一年也就只能生一個不是嗎?我覺得,主上要納她十個八個妃子,明年肯定能生一窩……咳咳,是一群巴圖魯來!」
他那「一窩」險些讓耶律賢噴出茶來,停了一停才平息了笑意,道:「你這話,倒也有理,但不知有什麼推薦人選與否?」
女裡擺了擺手,道:「女裡是個粗人,我縱有推薦,您也看不上啊!「一邊耿直地實話實說,一邊又扭捏著道:」主上要是不嫌棄肯辛苦多納一個,奴才的大嫂,娘家素以好生養聞名,同母就有八個親兄弟呢,她自己如今也生了五個兒子三個女兒。最小的那個喜哥,長得最好看,嘴也最甜,您納她為妃,肯定能生兒子。」
耶律賢撲噗一笑:「我看,生兒子這件事,你比朕還著急啊!」
女裡理直氣壯地說:「那是自然,能不著急嗎?您看看喜隱、敵烈都有孩子,敵烈的兒子都快能上陣殺敵了,您可不能輸給他們啊!咱們得快快生下皇子,把他們的勢頭壓下來。再說,世宗皇帝一系的血脈能否延續,可都著落在您身上了啊。」
耶律賢似笑非笑:「朕倒不著急,朕與貴妃都還年輕,遲早會有孩子的。」
女裡眼巴巴地看著耶律賢,忙點頭:「奴才知道。可多幾個妃子,多生幾個孩子,總歸是好事。「他涎著臉道:」主上,就算您喜歡貴妃,可獨寵貴妃,和多納個妃子就當多養了隻狗兒,有空過去隨便坐坐。」
耶律賢不禁噴笑:「女裡,你這是叫朕把你侄女兒當狗兒養嗎?」
女裡搓著手:「奴才就是打個比方。主上知道,奴才是個上陣殺敵的粗人,不會說話,可奴才的心是真的。奴才的侄女喜哥,別的不敢與人相比,但奴才敢打包票,她對主上的忠心,是跟奴才一樣的。再者奴才侄女多,這一個要是生不了,回頭奴才再換一個進來,一直換到生出兒子來。這就是奴才對主子上的一份忠心了。」
耶律賢聽他說得不堪,直是搖頭,待要回絕,忽然心頭一動,緩緩道:「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過幾天把她送進回來吧。」
女裡大喜,高聲應諾而出。
婆兒見女裡走了,方笑著搖頭,上前為耶律賢換了茶來,道:「主上,您真要納他侄女進宮?」
耶律賢點點頭,問婆兒:「你以為如何?」
婆兒是最知道他與蕭燕燕如今的僵持關係,當下有些試探地問:「主上這是……穩妥起見?」這邊與貴妃糾纏,這邊先給自己留個後?
耶律賢聽了他這話,頓時沉下了臉,斥道:「胡說八道。」
婆兒連忙求饒:「是奴才胡說八道,請主上恕罪。」
耶律賢擺了擺手,悠悠地道:「你就把這個消息悄悄的傳給貴妃身邊的侍女……」
婆兒低頭正等著他下一句呢,一抬頭看他已經在看書了,頓時醒悟,只想扇自己一個耳光。他在耶律賢身邊跟了這麼多年,素日耶律賢一點口風一個眼神就能知其意,但唯有這情愛之事,卻是他這個主子之前心思不在這上頭,如今才剛剛施展,因此也怪不得他反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