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方而來的,雪片似的告狀信飛到了上京,飛到了燕燕的座前,燕燕一本本看來,眉頭越皺越緊。
韓德讓本坐在一旁喝茶,見燕燕這般姿態,好奇地問:「北方來的奏折有什麼不妥嗎?」
燕燕丟開奏折,臉『色』難看地說:「密報說,大姐寵幸馬奴,濫權胡鬧,如今西北政局不穩。」
韓德讓卻搖頭道:「燕燕,一面之辭,不足為信。我倒覺得,胡輦若是真的能夠找到一個她喜歡的男人,那是件好事啊!」
燕燕氣惱地嘟噥:「什麼好事,若真是個好男人,倒也罷了。可這裡不但有密報,還有十數位大姐帳下的臣子們的奏報。說那馬奴還不到二十歲,與大姐年齡相差懸殊,出身低賤,人品不端——」
韓德讓勸她:「人還沒見到呢,怎麼就能輕易給人下斷語。胡輦的為人,你我都知道,如果那人真是如此不堪,胡輦怎麼會喜歡他?」
燕燕聽不進去:「誰知道呢,若是一個人說他壞話也罷了,這些臣子們,統統沒有說他好話的。我看,是大姐為人太過忠厚心軟,讓那個滑頭小子給騙了吧。」
韓德讓忽然笑了。
燕燕瞪他:「你笑什麼?」
韓德讓悠然地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著:「我就怕哪天有人給你大姐寫信,說皇太后讓一個漢兒給騙了,這個人還是帳下奴出身,年紀還大了一大截。若是一個人說他壞話也罷了,各宗室舊族,統統沒有說他好話的……」
韓德讓話未說完,燕燕已經是笑著撲上去捶他:「你還說,你還說,你這壞人,你成心堵我的嘴。」
韓德讓握住了燕燕的手,笑道:「好了好了。明白了?」
燕燕點頭:「朕才不會聽信一面之辭呢。不過,大姐先前說要在北方終老,我就覺得奇怪。她所有的親人都在上京,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現在看來,也許就是被那小子『迷』『惑』了。」
韓德讓笑道:「你認定了那個人是壞人,是因為他就是壞人呢,還是因為他搶走了你大姐,所以才是壞人。」
燕燕用力捶了韓德讓一下:「韓德讓,我才不是這樣的人呢!」兩人打鬧成一團,此事就略過了。
只是燕燕終究不放心,且又掛念胡輦,於是乾脆下旨,巡幸北方。
胡輦接了旨意,十分高興,下令準備迎駕。
這一日太后御駕至可敦城,胡輦率部站在城門口迎接。
燕燕從御駕上下來,胡輦高興地迎了上去,姐妹上前相擁,凝視著對方,不勝唏噓,往日恩怨均煙消雲散。
述過寒溫以後,燕燕看了一眼胡輦身後的可敦城和那些來列隊迎接的諸部族長,欣慰地道:「朕一路行來看到北方一切井井有條,政局穩定,民眾安樂,就知道大姐過去幾年付出了許多心血。朕代隆緒、代大遼多謝了。」
胡輦輕笑著道:「有你這句話,我這些年在北方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轉向韓德讓:「恭喜你們。這麼多年總算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韓德讓上前一步,拱手道:「謝謝你,胡輦。你的祝福是我和燕燕最想聽到的。」
胡輦攜燕燕重上御駕,御駕緩緩駛入城內。
燕燕凝視著胡輦,試探地道:「大姐在這邊過得好嗎?比起北方的政局,我還是更關心大姐你自己。」
胡輦坦率地點頭:「很好。燕燕,你不知道,我在興安嶺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驚喜。」
燕燕心中咯登一下:「驚喜?」
胡輦面『露』羞澀道:「他叫撻覽阿缽,一會兒到了城裡,我介紹給你認識。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第一次感受到做女人的幸福。燕燕,我終於明白,你當年為何能為了韓德讓不顧一切,甚至隨他私奔。我那時強行將你攔下,實在太過狠心。還好你們現在終成正果,我們姐妹都有伴,父親和母親也能含笑九泉。」
燕燕見胡輦滿懷喜悅,心下一沉,但仍強作笑顏道:「大姐能夠喜歡上一個男人,那真是件好事啊。想他一定是個文武全才才華蓋世的人,如此才能夠配得上大姐吧。」
胡輦坦言:「沒有,他原來是個馬奴,唯一會的就是騎馬。」
燕燕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不由看了外面正在騎馬的韓德讓一眼,又強笑道:「那也沒什麼,大姐喜歡就行。反正,就是個奴隸罷了。」
胡輦卻沉下了臉:「他已經出了奴籍,他是我的男人。燕燕,我希望你也能夠拿我對待韓德讓的態度來對他。」
燕燕瞪大了眼睛:「可他只是一個馬奴……」
胡輦回過神來,看到燕燕臉『色』,皺起眉頭,不悅地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看不起我的男人?」
燕燕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大姐,你把他和韓德讓相比,是不是不妥啊。韓家書香門第,世家出身,入我大遼也已經三代高官,父兄都封王。他自己又任過南北兩院,你讓一個只會騎馬的馬奴和他相比……」
胡輦笑容轉淡,冷冷地道:「難道到了我這份上,還需要什麼男人的身份地位給我添彩嗎?你喜歡誰,就能夠讓皇帝拜他作皇叔;我喜歡誰,讓我妹妹、妹夫對他多幾份尊敬,有什麼不對?」
燕燕惱了:「這話簡直不講理。」
胡輦也惱了:「我不講理還是你不講理。」
燕燕氣道:「你……大姐,你簡直不像我認識的大姐了。」
胡輦看著燕燕,鄭重地道:「燕燕,你是我妹妹,為了你,我自己可以委屈,可我不能讓撻覽阿缽受委屈。」
燕燕扭頭不理胡輦。
胡輦見狀,只得忍下氣,推她道:「燕燕,就算大姐求你,我在西北守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撻覽阿缽本來就是草原上自由飛馳的野馬,是我把他留在了我的身邊,他在這個環境格格不入,受到了很大的敵意和傷害。他的自尊心很強,你是我的親妹妹,我希望我最親的兩個人之間,能夠和睦相處。」
燕燕扭回頭,一臉傷心:「難道我在你心目中,竟是和那個什麼撻覽阿缽一樣嗎?」
胡輦抱住燕燕哄著道:「哪裡一樣了,你是我的妹妹啊,他是我的男人,怎麼能一樣呢?」
燕燕倚在胡輦的懷中,不再說話,可是臉『色』卻是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