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注定會被載入史冊的戰爭,不僅僅因為它是江北軍最後輝煌的戰果,更是因為在這場戰爭中,江北軍的火炮營與火銃營第一次出現在了世人面前。對於還只見過突火槍的北漠軍來說,江北軍手中的那些新式火器成了他們終生的夢魘。
十月初二,江北軍新軍統領黑面帶火炮營與火銃營向北漠大軍方向行進,騎兵統領張生領騎兵在後與之會合,元帥阿麥親自率江北軍主力步兵營在後。
十月初三,江北軍新軍一萬人列陣,唐紹義帶兩千騎兵精銳分列側翼以作掩護。周志忍大軍六萬餘人在對面列陣足有十餘里寬。
江北軍左翼最先受到北漠騎兵衝擊,江北軍野戰火炮開火,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一個個炮彈在密集的兵陣中炸開,北漠軍還從未見過威力如此巨大的火器,陣中頓時一片驚慌大亂。可北漠鐵騎畢竟是訓練有素,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便又重新集整,向江北軍衝了過來。
江北軍火銃營迅速向陣前靠攏,按照日常訓練那般分成三列,第一列採用單膝跪姿,第二列完全站立,第三列移動一下,從第二列士兵的間隙伸出了火銃。指揮官揮著令旗一聲令下,萬銃齊放。
北漠騎兵身後的步兵陣還在受著江北軍火炮的蹂躪,前衝試圖毀掉火炮的北漠騎兵被這一陣密集的火銃齊射打蒙了,衝在前面的北漠軍紛紛落馬。
突火槍不是沒見過,卻沒見過能打出如此威力的「突火槍」。
齊射過後,江北軍火銃營立刻撤向軍陣兩翼,一直藏於陣後的張生騎兵向北漠大軍發起了衝擊,再後面,便是手拿長矛的步兵陣……
盛元五年的青州之戰時,常鈺青曾吃過江北軍弩車陣的虧,這次周志忍也特意想了應對之策的,可沒想到弩車卻沒見著,江北軍又用上了神器一般的火炮和火銃。周志忍輸得很慘,也很冤。戰後總結一句:科學技術果然害死人啊!
陵和會戰之後,江北軍迅速回撲,迎向剛從太行山轉出來的北漠其餘幾路大軍。這些北漠軍是周志忍出兵冀州後分兵至山中的,對阿麥圍追堵截了近兩個月,已是被阿麥拖得精疲力竭,戰鬥力大大降低,被江北軍這麼迎頭一擊,很快便潰散而逃。
江北軍卻沒就此停下,十月底,唐紹義領騎兵翻燕次山而過,繞向青州之後。同時,阿麥帶江北軍主力迅速南下,與莫海部合兵擊潰傅悅五萬大軍,然後不及休整便又帶兵西進。
同時,青州城內騎兵突圍而出,拚死打開東側飛龍陘,在北漠軍的猛攻之下堅守陘口三日,等得江北軍主力穿飛龍陘而過。青州內守軍也就勢殺出,與江北軍主力裡應外合,將北漠圍城大軍擊退。
北漠主將姜成翼見大勢已去,等不得周志忍殘軍從太行山內逃出便獨自帶軍撤向西北武安,半路卻遭唐紹義襲營,損失慘重。
至此,青冀會戰以江北軍力扭乾坤轉敗為勝而告終。大將軍周志忍、宣威將軍傅悅均戰死沙場,先鋒將軍崔衍重傷,被部下背著翻過了燕次山,直接送往北漠境內。
戰後,江北軍放棄休整,迅速出兵西北,經武安直接攻往北部重鎮新野。在火炮相助之下,新野城牆很快被江北軍攻破,北漠新野守將帶軍棄城北逃。阿麥駐軍新野,劍尖直指靖陽關口。
與此同時,江雄帶領北渡的南夏大軍是戰果喜人。北漠殺將常鈺青雖領兵把江雄大軍堵在了豫南,可苦於手中兵力不足,一時卻也不能將南夏大軍怎樣。江雄便趁機兵出幾路,將泰興西北的幾個城鎮都攻了下來,據城以抗常鈺青騎兵。這路南夏軍佔了一個「奇」字,乘陳起兵出青冀、腹地空虛之際,出其不意地給了陳起幾刀,竟是得了不少的便宜。
不過半年之間,整個江北的戰局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阿麥與江雄一北一南、一東一西遙相呼應,竟對陳起大軍形成了兩面夾擊之勢。陳起屢遭重創,急忙將兵力回收至江中平原,欲借平原的地形發揮騎兵的優勢,扼住江雄與阿麥的進攻勢頭。
南夏初平三年初,江北軍元帥麥穗宣誓效忠南夏皇帝齊渙,江北軍改旗易幟,併入南夏軍。世人皆知阿麥是因不滿盛元四年時朝中與北漠的議和,這才帶著江北軍舉旗反出泰興,一路東行落戶青、冀,現如今南夏朝中換的皇帝正是江北軍曾經的元帥商易之,所以江北軍的易幟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倒未引起太多的震驚。
三月裡,朝中對江北軍諸將的封賞到了新野,其上對眾人的戰功多加褒獎,賞賜極厚,尤其是對唐紹義,不但復了他的官職,更是直接封了侯,可不料唐紹義竟是連聖旨都不接。
阿麥安撫下了欽差,轉身立即去尋唐紹義,還未開口,唐紹義已是冷淡說道:「我以前便說過只與你一同抗擊韃子,齊渙給的官我是不會做的。你若願意,我便繼續留在軍中直至將陳起趕出靖陽;你若怕因我得罪了齊渙,我帶著清風寨的人馬走了便是。」
唐紹義話已至此,阿麥再無什麼好說,只自嘲道:「阿麥雖只想著陞官發財封侯拜相封妻蔭子,卻也不至於做那過河拆橋的小人,留與不留大哥自便就是。」說完再無他話,轉身走了出去。
唐紹義聽出阿麥話中的諷刺之意,心情一時雜亂無比,他分明是愛極了阿麥,為了她可以連性命也不要,可為何卻總是說出這些讓她不高興的話、做出叫她為難的事?唐紹義有些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心中突然懊惱起來,只覺得自己堂堂一個丈夫,心胸竟然也會如此狹窄!阿麥不過是向自己隱瞞了女子身份,如此亂世,隱瞞身份不是極正常的事情嗎?自己又憑什麼惱她,就因為自己喜歡她?可這又與她有何干係?
再說阿麥,在唐紹義面前時雖是一副風輕雲淡毫不在意的神情,可只剛一離了唐紹義處臉上的笑意便沒了,腳下邁著大步子往自己住處走著,心中一口氣卻是越憋越盛,待到進屋時臉色已是十分陰沉。
徐靜正等在她屋中,見她如此一副神色進來便猜到與唐紹義的談話必是不順,遂笑問道:「與唐紹義談崩了?」
「那頭強驢!」阿麥憤憤道,「他竟然要與齊渙玩耿直的!真是要氣死我了!」
阿麥一氣之下竟然叫出了當今南夏皇帝的名諱,她如此反應叫徐靜有些吃驚。自從兵進青州之後,阿麥的心機越來越深,已是喜怒不形於色,很少像今天這樣暴怒過。徐靜怔了怔,笑著勸阿麥道:「他就是那樣的脾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阿麥卻是氣道:「我是知道他的脾氣,也受得住他這脾氣,問題是齊渙可容得下他如此?我也是不明白了,齊渙對他好歹也算有過知遇之恩,他現如今為何非要擰著那個死理不放?若不是怕人說我過河拆橋,我還真想把他趕回清風寨去,正好娶了那息榮娘,做他的山大王去吧!」
徐靜聽了卻是斂了臉上的笑,正色道:「阿麥,唐紹義自有他的信念,雖然我並不認同,卻是極為欽佩這種堅持,因為你我這樣的人永遠也無法像他那樣。」
阿麥沉默半晌,低聲道:「我何嘗不知,只是他這樣行事,怕是早晚要吃虧。」
徐靜捋捋鬍須,說道:「阿麥,叫唐紹義走了吧。」
阿麥聞言一怔,抬頭看向徐靜。徐靜直視著阿麥,鄭重說道:「他不肯歸順齊渙,齊渙怎能留他在軍中!與其等著以後齊渙動手,不如由你將唐紹義先趕出軍中的好,一是免得齊渙與你心生間隙,二是也能保住唐紹義一條命在。」
阿麥半晌沒有言語,徐靜便歎了口氣,又說道:「若你無法開口,我去說便是,大不了叫人罵咱們一聲過河拆橋。」
「不!」阿麥突然叫道,停了一停才繼續說道,「先生,你叫我先考慮一下吧。」
徐靜隱隱地搖了搖頭,不由得歎了口氣出來。
或許是唐紹義也十分清楚阿麥心中的兩難抉擇,沒等阿麥這裡做出決定,他便突然帶著清風寨的幾千人馬出了新野,甚至連阿麥的面都未見著,只留了一封書信給阿麥。阿麥瞧完書信,竟是氣得樂了,干哈哈了兩聲,叫道:「好一個唐紹義,我怎沒發現你竟是如此善解人意!」
徐靜十分詫異,奇道:「怎麼回事?」
子午書屋 weili shi*org
阿麥沒把書信遞給徐靜,只用雙手將信紙揉得碎爛,冷聲說道:「他說臨潼位置關鍵,有了臨潼再奪靖陽,韃子援兵便不敢隨意南下援救關內,陳起便成了甕中之鱉。」
徐靜聽著卻是緩緩點頭,臨潼在新野之北,位於子牙河北岸,當年陳起南下之時,周志忍東路大軍就是從燕次山末端翻過之後,夜渡子牙河而下臨潼,就此攻得新野。因此臨潼若是在手,江北軍也可以如法炮製,從臨潼取道燕次山便可直達北漠腹地,截斷北漠援兵的後路。
「想不到他看得倒是極準。」徐靜說道。
阿麥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唐紹義信上除了這些還說了另外的話,只是那兩句話她卻沒法告訴徐靜。
他說:「你要上的戰場,我替你去上;你要攻的城池,我替你去奪。」
阿麥最初分明是極氣憤的,可不知為何胸口卻突然有些憋悶,像是一口氣被壓在了心口,恨不能大哭幾聲發洩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