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之中,天衡放下了手中的玉簡和筆,拿起檀木桌上的竹簡走到天蓬面前,雙手奉上。
「元帥,東路軍完全被壓著打了。這是戰報。」
「哦?」天蓬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接過戰報隨意地督了兩眼:「妖方統帥是誰?」
「一隻猴精。」
「沒有名字嗎?」
「暫時還不知道,不在通緝名單裡。」
天蓬捋著手中的竹簡,緩緩抬頭思索了一下,道:「你說,會不會是上次崑崙山那隻?」
「按照斥候的描述,有點像。」
「暗金色的猴毛嗎……把他加到通緝名單裡吧,懸賞一萬金精。」說罷,天蓬隨手將戰報交還給天衡。
雙手接過戰報,天衡問道:「一萬……是不是太高了?目前還不清楚他自身的實力就給這麼高的價?」
「就目前看來,多半是蛟魔王這邊窩裡反了,很可能是因為這猴精造反的緣故。妖有多少年沒出過將帥了?」天蓬轉過臉來微笑著對著天衡說道:「這個價,其實還低了。如今天下在天庭通緝名單裡的真正化神境妖王包括蛟魔王在內,共有三百一十五隻,可說到底,他們沒有一個敢出頭。而這猴妖,你瞧他的戰術,難道他自己逃走不比擊敗玄龜部容易嗎?相比之下,這種妖,才是最危險的。」
天衡默默地點頭。
「西路軍怎麼樣了?」
「很快就要和妖的戰艦遭遇了。」
「妖城呢?」
「還是沒動靜。」
「還沒動靜……」天蓬哼地一下笑了出來:「看來,這蛟魔王和姓薛的,姓卓的也差不了多少,徒有虛名啊。繼續觀望,密切注意妖城的動向。」
「諾!」
……
此時,西路軍甲板上卓天將正遠遠地眺望著四艘慢悠悠地朝著他們這裡飄來的妖族戰艦。
這些戰艦看起來殘破不堪,時不時還會掉落兩塊木板,不由得讓卓天將擔憂起來會不會還沒到他跟前就自動墜毀了。
「大老遠地跑到這裡……居然就分給我這麼個東西!」他恨恨的一拳捶在船沿上:「算了,有比沒有好。全軍戒備——!」
「諾!」
在他的身後,原本作為戰艦指揮台的樓閣中,一塊小巧玉簡正在不斷閃著白光嗡嗡作響,卻壓根沒人搭理。
……
射完了所有的信號彈,薛天將又將和卓天將直接聯繫的玉簡拿出來吼了兩口。
「還是沒答覆?」一旁的小將急切地問。
「沒。也許壞了。沒事,大家不用擔心,穩住陣腳!看到我們的信號彈,卓天將很快就會派人來救我們的!只要他的艦隊來了,這些妖怪還不夠下菜的。」他氣喘吁吁地說。
沉重的盔甲下早已經汗流浹背。
那一雙眼睛中充滿了不甘,卻看不到一絲戰意,只有數不盡的怨恨。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糟糕。
本來能從增長天王手中領到這種無本買賣一樣的任務對他這個鎮守南天門軍功奇缺的天將來說該是燒高香的事,便是做夢都會笑醒,可誰想會變成這樣?
都怪自己太草率了,可惡龍潭玄龜部已經不是第一次剿,準確地說,那一百多次裡面有三十多次這位薛天將都參加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操辦,從未出過事。沒想到,這馴服的蛟魔王竟在這一次反了水!
眼下自己的部署死的死傷的傷,便是順利突圍回去,該也是少不了要落個指揮失當的罪名啊。往後這等好事,怕再也落不到自己的頭上了。
熊熊的怒火在心中燃燒著。
如論如何,若是這次能回去,一定要好好整治這個該死的蛟魔王,天涯海角他也休想逃遁!
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攥緊了拳頭,薛天將張口吼道:「所有的天將都給我撐起拒流術!百人一組輪換,以魚鱗陣拒敵!這一戰若是能勝,本將重重有賞!」
「諾——!」
在薛天將的招呼下,兵將無不為之一震。
眼下的情形若是凡間的部隊,可以說敗局已定,注定逃脫不了全軍覆沒的結局。
可天軍到底是天軍,這支鎮守南天門的部隊雖然常年缺乏訓練,軍紀也散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只一會,在絕望中鎮定下來的天軍開始撐起有效的防禦。
猴子依舊站在崖頂靜靜地注視著戰局。
懸崖下,天軍已經徹底擺脫了頹境,原本奔潰般的戰線開始朝著妖的一方擠壓,這得益於保存完好的中堅力量以及逐漸恢復的士氣。
雖說東路軍戰損已經過半,但若細看,便會發現那些在混亂中死去的全部都是納神境天兵,煉神境以上的天將少有折損。
此時此刻,天兵的數量已經銳減,五十名天將強行撐起的拒流術形成的防護罩已經能夠將大部分的天兵籠罩在內並保持戰鬥狀態。
那一個個色澤各異的半透明的防禦罩法名為拒流陣,是天軍的標準術法,類似於當日楊嬋施展在猴子身上用來阻擋箭矢的術法。
不同的,是楊嬋所施展的術法只能保護一人,可以將四面八方封得密不透風,適用於單體作戰。
而這些拒流術只是在其中一個方向撐起防禦,範圍卻更大,也更堅硬,適用於軍團作戰。
此時,遠遠看上去天兵頭頂就好像撐起了一把把半透明的巨傘層層疊疊將大多數的箭矢都阻擋在外。
相比之下,妖這邊從懸崖上降下的箭雨已經難以再獲得多大的效果,而洶湧衝向天兵的妖眾,反而因為混亂而無法發揮戰力。
伏擊的紅利已經開始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猴子也是無能為力,這些妖眾本就沒接受過任何的協作訓練。
如今能依靠高亢的士氣支撐保持微弱的優勢,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若是此時讓他們後撤重整,那後面是否還能壓制住這些緩過氣來的天軍,恐怕便是個未知數了。
而如果放任之流,那麼用不了一會,無法取得戰果,這些妖怪好不容易得來的高亢士氣將會消失無蹤,自己也將丟失唯一的,全殲這支天軍部隊的機會。
一手柱著行雲棍,猴子一手拿出幾塊玉簡帖到唇邊。
「短嘴。」
「在。」
「西路那邊情況如何?他們該是看到求救信號了吧。」
「看到了,一幫子天兵站在甲板上看呢。不過似乎沒打算過來援助的樣子,艦首都沒調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也好。有發現其他異常嗎?」
「嗯……我們又損失了三隊斥候……」
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答道:「知道了,繼續密切監視。最好,能搞清楚那些沒有標誌的天兵斥候是從哪裡來的,他們的人馬有多少。」
「明白。」
猴子撥開第二片玉簡:「楊嬋,法陣準備好了沒?」
「快了,馬上就好。」玉簡歷傳來楊嬋的歎息聲:「說好了,我幫你打完這一場,就要立即離開這裡。天庭該很快就收到消息,到時候若還留在這裡,必死無疑。」
「一定。」微微頓了一下,猴子接著說道:「辛苦你了。」
「少說好聽的,認識你我就是倒霉。」
撥開第三第四兩片玉簡同時貼到唇邊。
「大角,老牛。」
「幹嘛?媽的……信不信我抽你?不是說你。」
「這裡好忙啊。草!我砍死你——!」
估摸著這兩貨正在一線作戰。
「別跟著瞎混了,趕緊抽身,帶上人馬按照預定計劃實施。這裡交給我來就行了。」
「行!」
「額……好。」
一個妖眾拿著一面黑色的蛟字大旗站到小山丘上,猛的揮舞。
擁擠的浪潮中一部分的妖怪開始緩緩後移,悄然脫離了戰線。
猴子將一串的玉簡都收了起來,扭了扭脖子發出卡嚓的聲響:「要最終解決,還是得自己動手啊。」
說罷,陣陣雲霧在他週遭迅速凝聚。
在懸崖上一眾手持弓箭此時卻停下了射擊無所事事的妖眾的注視下,他一躍跳下懸崖。
「觔斗雲!」
數道凌風掠起,猴子的整個身形都開始飛速旋轉,僅一瞬便化作一道黑光朝著下方直衝而去。
時間緊迫,但突破了煉神境,此時的他,已經初步掌握了觔斗雲。
這觔斗雲屬於行者道高階術法,在飛行術法中,也屬於上上品。
要完全掌握,最少必須是化神境太乙金仙位階才可能,也只有到那個時候,才能真正做到一個觔斗十萬八千里。
如今的猴子掌握的不過一點皮毛罷了,但就是這樣,比起其他飛行術法來說也不知要好多少倍。
見當空一道黑光狂奔而下,六七個煉神境天將連忙將術法匯聚到一處。
「光——」
一聲巨響,道道凌厲的氣息朝著四周掃去,猴子扎扎實實地撞在最上層的拒流陣上。
巨大的聲響之下,無論是天兵,還是妖眾都一下怔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原本充斥著兵器擊打聲與喊殺聲的山間忽然無比寂靜。所有的,都屏住了額呼吸,抬頭仰望那只凌空飛起,咧開牙面目猙獰的猴子。
「我擦——!」
沒有絲毫的停頓,猴子微微一退,一聲暴喝重重地將行雲棍砸在最上層的拒流陣上。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那最上層的淡黃色拒流陣微微閃了幾下消失無蹤。
而在地面上,相應的天將頓時口吐鮮血,顯然已是內傷無疑。
所有的天兵天將都怔住了——這是什麼人物?
一擊,就能將煉神境天將的拒流陣轟個粉碎!
難道是……化神境?
薛天將驚得往後退了一步:「這……這惡龍潭除了那條泥鰍之外還有化神境?這……這不可能!」
與之相應的,是妖群響起的滔天的歡呼聲:「猴哥!猴哥!猴哥!猴哥萬歲!」
此時此刻,那妖族大軍原本微微動搖的士氣更加高亢了!
還沒等對方緩過神來,猴子掄起行雲棍又是重重一擊!
「光——」
第二個拒流陣破裂了!
突破到了煉神境,如今猴子手中的行雲棍早已是一千八百斤,這傾盡全力一擊下去,是五千斤上下的當量。
一般的悟者道煉神境天將哪裡扛得住啊?
說到底,戰場就不該是悟者道來的地方。
「上——!幹掉這幫兔崽子!」妖群中響起了震天的呼喊聲,每一隻妖怪都變得亢奮無比,他們爭先恐後地朝著天軍的陣線碾壓過去。
此時此刻,薛天將的臉上早已煞白。
當猴子第三次掄起行雲棍時,居中的一位天將當即高聲喊道:「散——!」
頓時,上層的幾個拒流陣當即消失無蹤,只留下最後一層顏色鮮紅的拒流陣。
「光——!」又是一擊重重砸下。
那高聲大喊的天將嘴角一縷鮮血滴落,只是這紅色拒流陣並沒有如同先前那樣碎裂散去,反倒震得猴子虎口劇痛。
這天將猴子認得,他在這一眾天將當中品級不算高,但卻是除了那個廢柴主將之外唯一的化神境天將。
化神境,難怪了。
「再來一次!猴哥!再來一次!震碎他的五臟六腑——!哈哈哈哈!」妖群眾有人歇斯底里的喊了出來。
天兵當中頓時一陣恐慌,任誰都看得出來,再來一擊便再也扛不住了。
掄起行雲棍,猴子還想繼續砸,卻看見底下將所支撐的拒流陣散去的幾個天將紛紛祭出了自己的法器。
此時懸崖上的箭雨早已停歇,其餘的天將有樣學樣,也散去了拒流陣紛紛施展起了各自的術法。
一時間七支飛劍、十二個七齒轉輪朝著猴子轟了過來,尾隨其後的,還有數不盡的靈力轟擊。
站在隊伍中的薛天將也祭出了一面黑色雲幡,上面瞬間呼嘯出數十個若隱若現的黑色人臉發出陣陣恐怖的笑聲朝著猴子直衝而去。
「雲鬼幡?也好!」猴子微微一笑,一個轉身朝著側邊閃躲而去。
身後,懸崖上的箭雨又是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