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如同洶湧的潮水般通過南天門的過道朝內裡沖襲而去,與天上的薄霧混雜在一起,瞬間化出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那血色之中,一個毛茸茸的身影悄然閃現,拄著金箍棒立在齊膝的霧中,抬頭仰望。
微風從耳畔掠過,顫動了毛髮。
展現在他眼前的,是夜色下巨大的月樹,飄渺的雲煙,無數片懸浮的陸地,景色如畫的天庭,還有……聲嘶力竭地尖叫,競相逃散,漫天飛舞的道徒、仙家以及緊握兵器立在四周,一陣錯愕的南天門天兵。
「我又來了。」緩緩地,他咧開嘴對著天軍慵懶地笑。
天兵們恐懼地後退了。
還沒等站在前方一臉駭然的持國天王開口說話,數萬大軍,已經演變成決堤般的大奔逃。
這是一隻匪夷所思的妖猴。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面對整個天庭在戰鬥。在他的面前,天軍已經沒有任何一位將帥能鼓起勇氣,更何況那些個天兵呢?
歪著腦袋伸手掏了掏耳朵,身形一恍,他化出數百分身。
掃了一眼那些個天軍以及遠處的逃遁的道徒、仙家,他輕聲道:「殺,一個不留。」
「諾!」那些個分身揮舞著棍棒朝著眾人衝了過去。
一時間慘叫聲驟起。
南天門失守,一場單純的屠殺開始了,一場誰也沒想過的,妖,對仙的屠殺。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執掌三界數萬年的仙人。終於也落得跟那些個無處躲藏的妖怪一般境地。
穿過層層血霧,穿越一片混亂的戰場,猴子仰著頭,面無表情地朝著月樹飛去。
……
兜率宮中,太上老君仰著頭,靜靜望著懸浮空中僅存的,最後一小塊天道石。
此時此刻,就連這僅有的一小塊天道石也顫動不已。
……
九重天上。幽暗的審訊監牢中,敖烈背著虛弱的白素一路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沿著過道走著。
時不時地,他們會瞧見正在朝外趕的散兵。只是,都到這時候了,根本沒人顧得上他們。
跨出審訊監的大門之時,他們望見漫天飛舞的仙家,還有朝著這裡趕來的龍宮兵將。
「是你父王派人來救你嗎?」白素輕聲問道。
淡淡地望了那些個龍宮的蝦兵蟹將一眼,敖烈背著白素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呢?」
「我們現在是逃犯,如果跟他們一起的話。會害了他們。」
「是嗎?」白素掩著唇乾咳著,低聲問道:「你是怕你父王知道我是妖怪了。不准你娶我吧?」
敖烈眉頭微微蹙了蹙,沒有作答。
白素淡淡笑了笑。凌風中,她靠在敖烈的背上緩緩閉上雙目。
西海三太子從來都是個任性的太子爺,這一次,也不例外。
……
彌羅宮中,元始天尊靜靜地坐著,雙目緊閉。通天教主來回不斷踱著步,重重喘息著,時不時朝著殿外望去。
……
化作千丈巨人,猴子將金箍棒化成巨斧掄起,使出全力朝著月樹重重砸去。
這株扎根三界,聳立數萬年,直徑達數里的蒼天巨木在那重擊之下竟也微微顫抖了。
狂暴的嘶吼聲中,每一下,都有無數花瓣灑落,每一下,整個天庭都似乎在跟著顫抖,每一下,兜率宮中僅存的天道石頭就震碎一分……
在他的四周,幾個早已殺紅了眼的分身正一刻不停地四處搜尋著活物,七重天,早已血流成河。
……
靈霄寶殿,玉帝與眾仙家在兵將的護送下匆忙登上了速度最快的輕艦,揚帆起航。金碧輝煌的殿堂中早已空無一人。
……
天牢外,空曠的廣場上隨處可見各種丟棄的物品,連綿的「天」字大旗被撞倒了無數,卻絲毫沒人搭理。
披頭散髮的捲簾一把拽住了一位匆忙過路的仙家,急切地說道:「在下捲簾,請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那仙家一陣錯愕,驚恐地望著捲簾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妖猴入南天門了,現在大家都在往上層天跑。」
「入南天門了?」捲簾呆呆地眨巴著眼睛:「那天蓬元帥呢?元帥怎麼樣了?」
「天蓬元帥……天蓬元帥怎麼樣我也不知道啊。你問別人吧!」那仙家一面驚恐地朝下界張望,一面使勁想要掙脫捲簾的手。
捲簾用力攥緊了對方的手腕,高聲叱道:「那陛下在哪裡?」
「陛下……我也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放開我!放開我!再不走妖猴就殺過來了!」那仙家疼得直冒冷汗,高聲尖叫道:「陛下應該也往上層天去了,你去上層天找啊!」
直到此時,捲簾才緩緩鬆了手。那仙家見狀,當即一個轉身朝著高空飛去。
「陛下也去了上層天……對,陛下肯定會去三十三重天的!」捲簾四下張望了一番,直衝入天牢中取回自己的降妖寶杖,朝著上層天直衝而去。
……
此時此刻,花果山的邊緣上,大隊的僧侶蜂擁而至,妖軍已經陷入苦戰之中。
九頭蟲依舊來回噴灑著火焰,獼猴王也依舊如同閃電般躍動,鵬魔王舉著方天戟引動天雷……無數的僧侶在他們的面前灰飛煙滅,可勝利的天平卻在一點一點地向著佛門傾斜。
短嘴親眼看見一隻鱷魚精在斬殺數十名僧侶之後被六名僧侶生生分屍了,親眼看見一艘戰艦在深陷敵陣之後被數千的僧侶硬生生撕得粉碎。
局面,已經穩不住了。
沒有了靈台九子的幫助,一路激戰至今的妖軍雖有百萬之師,縱然驍勇,卻也已是強弩之末,在無窮無盡的僧侶軍團面前,漸漸顯露了敗相。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僧侶的漸漸增多,這種劣勢正在變得越來越明顯。
牛魔王氣喘吁吁地提著一個僧侶的頭顱穿越軍陣朝著短嘴飛來,低聲道:「退吧,撐不住了。」
「退,往哪裡退?」短嘴眨巴著眼睛問道。
「往後推,退到後方,我們還有法陣,可以借助法陣作戰。最起碼要讓將士們休整一番啊。」
遙望靈台九子所在的方向,短嘴沉默了。
此時,鵬魔王也朝著他飛了過來,那肩上的傷口還在不斷滲著血。
「快點下令後退啊!再這樣下去,整個軍陣都要崩了!你要不退,老子就帶著自己的人馬退!反正這戰我是打不下去了!」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妖將向短嘴發來了後撤的請求。
僧侶們的衝鋒一波接著一波,無論死多少,下一刻,總會有更多的僧侶填補進來,而妖軍這邊卻已經連衝鋒都組織不起來了。
幾乎每一位將士都負了傷,幾乎每一位將士都已經在虛脫的邊緣。
眼看著局面一點點變壞,猶豫了許久,短嘴只能低聲道:「全軍,後退。」
……
已經昏厥過去的老九被放到旗艦甲板的角落裡,睡夢中,那額頭上儘是冷汗。
……
遠遠地看著後撤的妖軍,斜月三星洞的眾師兄弟似乎都有了某種覺悟。對視著,一個個苦笑了出來。
第一次聯手……弄不好真的就是最後一次了。
清風子和幽泉子默默地取出各自隨身攜帶的丹藥,散給眾師弟。
朝著妖軍的方向望了一眼,正法明如來雙手合十,輕笑道:「諸位大老遠地趕來救他們,他們卻不顧諸位的死活撤退……呵呵呵呵,真是可歎啊。」
轉眼間,八人已經吞服了所有的丹藥,擺出了迎戰的架勢。
正法明如來淡淡地看著聚成一團的八人,左手輕輕一劃,上百名的佛陀當即朝著他們衝了過去。
……
潛心殿內,須菩提依舊呆坐著,兩鬢在風中微微起伏。
那佈滿皺紋的手放在棋簍之中,卻只是緊緊地攥著,一動不動地盯著棋盤,許久都未取出半枚棋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