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洪濤是真的被沈放砸得夠嗆,不時地摸一摸後腦勺,每摸一次手都留下血漬。
沈放強作鎮定:「你接觸我,就是衝著我來的?」
這會兒想起來,從最初的一面開始,到目前為止,更像是一台一早便安排好的戲碼
「差不多吧。」
汪洪濤說罷歪過頭對那鹽販子吩咐:「出去盯著,這裡交給我。」
那邊正往外走著,這邊沈放又問:「盯上我多久了?」
畢竟連沈林都沒有發現他的端倪,眼前的這個人倒是有些本事。
汪洪濤忽然表情有變,那張很平常的笑臉又露了出來:「別的先不說,有句話你或許對得上。」
沈放意外地抬頭,便聽見汪洪濤一字一頓地說:「春風綠江岸。」
這話叫沈放一愣,這暗號他怎麼會知道,難道說······
「怎麼對不上麼?」
沈放一整張臉都皺著,一字一頓緩緩地回答:「鐘聲邀客船。」
這下汪洪濤才放下自己的槍,徹底笑了,不過他那表情甚是奇怪,因為笑大了後腦勺的傷口就會疼。
「我是雲雀,組織上派我來和你聯繫。」
沈放詫異:「你?」
這事情一下一下地轉變著,沈放腦袋有些回不過彎兒來。
汪洪濤點頭:「對,就是我,你在報紙上放的消息,我看到了。」
這叫沈放氣紅了臉,悶悶地看著汪洪濤。
「看到我的消息了,還演今天的戲?你不信任我?」
汪洪濤下手將沈放解開,語重心長地解釋著:「沈放同志,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和組織失聯半年以上,這半年你都幹了什麼,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如果你有問題,貿然跟你接觸會給組織上帶來多大的損失?以我們的身份,必須隨時接受組織的考驗。」
沈放揪著的一顆心這會兒才總算是放了下來,一便跟著甩脫身上的束縛,心情這才算是平靜了下來。
「可是你用這種方式試探我太危險了,如果我控制的不好直接把你打死了,那你是誰都不重要了。」
說著他擺頭:「因為我會把你扔到江裡餵魚。」
「我相信你做的出來。」
汪洪濤無所謂地聳聳肩道:「我有點冒險。不過這也是唯一能盡快試探你的辦法,因為你表現的太著急了。」
沈放目光疑惑,像是再問,你怎麼知道我等不及了?
「我們不光看到了你在報紙上放的消息,還收到了陳偉奎送來的消息。」
原來是他。
沈放釋然:「幸好陳偉奎被交換回去了。」
可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汪洪濤的臉上即刻嚴肅了起來,像是對他進行批評一般,聲音也隨即變得大聲:「那是僥倖,陳偉奎在移送的過程中接觸的人太複雜,很難保證你的身份不被洩露。還有,那個修補雙面繡的廣告你居然登了好幾個星期,這就不該是風鈴的做法。」
從前的風鈴做事小心謹慎,不過現在的沈放確實慌了。
他說他的,這邊沈放卻是理直氣壯:「你早就看到那個廣告了?為什麼一直等到現在才出現?」
汪洪濤不知道的是,因為長久的失聯,一度讓沈放覺得自己被組織遺棄,他也想過要放棄。
「我得判斷分析你的情況。你這樣頻繁的用暗語表示你的存在是很不尋常的。」汪洪濤也有理,兩個人一副誰也不讓誰的境況。
沈林無奈,忽然間將腦袋一低,語氣也弱了下去:「我和我的上線失去了聯繫,而且負傷了昏迷了好幾個月,我沒別的辦法。」
「你的信息不該持續那麼久,真以為組織的人看不到麼?也別以為別人就不會注意那個廣告。你太反常了,在家裡還大鬧了一場,搞的你父親和你哥哥都很沒面子,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個潛伏的同志應該幹的事兒。」
汪洪濤還沒有罷休的意思,越說越來勁,沈放忽然間有些扛不住,聲嘶力竭地大喊著:「你體會過失去聯繫的狀況麼?」
這一瞬,四周有了些迴響,隨即重新恢復寧靜。
汪洪濤嚥了兩口唾沫,眼裡的動容稍縱即逝:「所以我必須盡快甄別你,再等下去不知道你還會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還會做什麼,太多事情讓我沒有預料到了。」
這些日子沈放的難處恐怕沒人能夠感同身受,所有的委屈與煎熬都得自己一個人往肚子裡吞。
汪洪濤依舊冷冷地:「那就應該等待,安靜的等著組織出現!這是潛伏人員鐵的紀律。」
這下,沈放徹底變得狂躁起來、
「我做不到,我受傷了,彈片還在我的腦袋裡,我他媽是人!不是機器!」
可即便是這樣子,汪洪濤卻依舊冷淡,一雙眼睛盯著他看著。
「怎麼想讓我同情你?記住,選擇了這樣的身份,就要承擔責任,我沒法給你同情,只能給你要求。」
「要求?剛才
我要是出手再狠點,你就永遠閉嘴了。」
「沒關係,你的出現是個問題,而我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問題能解決就算是我死了也可以,因為組織會很快知道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話接的很密,兩個人像是賭氣一般,最後一句汪洪濤說得很是輕描淡寫,說話間,那張胖臉上又恢復了笑容。
緊接著兩人對視了幾秒鐘。沈放隨即將目光挪移開來。妥協道:「好吧,那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汪洪濤篤然:「接著治病,控制自己的情緒。你的病例我查過了,國民黨方面的醫療情況還是不錯的,而且那個美國專家給你開的藥也算有效,起碼現在是這樣的。」
汪洪濤最前提起的竟然是自己的病。
這話叫沈放突然想到什麼,他繼而問道:「如果你覺得我有問題,那麼今天就是解決我的時候,對麼?」
「也許吧,不過,現在你的反應讓我可以相信你。」
沈放憂心:「那你會安排我離開麼?」
「還要等一段時間。」汪洪濤搖搖頭。
「可是我等不及了,你知道除了我身體的問題,我的家人還要安排我和姚碧君結婚。」
這些外在的威脅都叫他有些扛不住了。
「那也得等。我要向組織匯報你的情況,還要繼續調查你進行甄別,接下來這幾個月,你要跟我喝茶,聽戲,去賭場,把這半年時間裡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匯報給我,讓組織判斷,得到組織的意見,我才能安排後續的事。」
沈放更加焦慮,整個人顯得有些不耐煩:「我現在已經煩透了這樣的生活,煩透了這樣的環境,煩透了我每天要見的人,我不願意面對我那個家,現在又被迫要跟人結婚,你能明白麼?我只想去後方,我需要休息。」
這一切都並非是主要的原因,他知道他自己的情況,他的身體隨時都有可能不聽使喚,暈倒、抽搐、痙攣。這些都決定了他很難再繼續他的情報工作。
「目前不可能。」
不管沈放有怎麼樣的情緒,汪洪濤依舊很冷靜。
「為什麼?」沈放眼睛裡有淚光閃爍,說話時候變成了一股氣音。
「還是那句話,需要甄別,而且如果你的身份得到認可了,組織上也是希望你能留在南京,以你現在的條件,軍統一處的專員,一個英雄,在國民黨情報系統內部無可替代。你父親是檢察院副院長,哥哥在中統,通過家庭關係,組織關係,你可以獲得很多情報。」
汪洪濤歎息,看著沈放,忽然有些唏噓:「只有組織批准了,我才會幫你去後方。現在你只能聽我的,這是命令!」
沈放呆住了,沒有繼續接話。一場爭辯就此結束。
沈放與汪洪濤從小屋內走了出來。
汪洪濤對一邊站著的鹽販子說著:「你把貨車開走吧。」
鹽販子應了聲,朝貨車駕駛室走去,洪濤想到什麼,也走了過去。
他從副駕駛的位置拿出一包東西,待鹽販子將車開離。他走回來將那一包東西遞給了沈放。
「你的雙面繡是沒人能繡好了,不過,我帶來了一些雙面繡,既然喜歡這玩意兒,就得裝得更像一些,你家裡還有一個兄弟也是幹這行的,我可不希望你明天就暴露。」
沈放短短的時間內情緒大起大落,這會兒身心俱疲,聲音很小:「虧你想的周全。」
周全?要說周全,那還差一點。
「今晚你去哪兒了總得有個交代,來,跟我去一個地方。」汪洪濤說著。
汪洪濤說的這個地方便是賭場。
賭場內正熱火朝天,眾人賭紅了眼。被汪洪濤領進屋裡來,沈放有些驚奇。
汪洪濤笑著朝他解釋道:「第一可以交代今晚你失蹤的去處,你哥哥明天必然會知道你一夜未歸。」
說著已經走了進來,汪洪濤回頭:「第二,來這兒更像你的作風。」
沈放依然有些疑惑,卻已經被汪洪濤笑著推了一把:」來了就玩兩把。「
沈放走到了賭博的桌子前。汪洪濤拿出幾張錢來,甩了上去跟賭場的人說:「來點兒籌碼。」
兩個人一來二去故意鬧騰著,不知不覺天光都亮了起來。
汪洪濤和沈放從一條巷子裡走了出來,汪洪濤搶先說著:「就在這兒分開吧。」
沈放點頭,汪洪濤湊進來遞給他幾個籌碼:「這個你留著。」
像是證據一樣,做戲就要做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