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憂心忡忡,十分在意,過了一陣子猛然抬頭,卻瞧見沈放雖然身在動著,目光卻從未打那邊卡座上挪開了來。
原來這所有的溫柔都不是為了她,她頂多算是一個工具罷了。
「我有些不舒服,去一下洗手間。」
姚碧君心情複雜,再一次甩開沈放的手轉身離開了。
沈放微微一笑,目光從她的背影上移開,走到吧檯邊,看著柳如煙等人。
那邊似乎在爭吵著,音樂聲掩蓋了一切。
劇團經歷在呵斥著柳如煙,邊上曾牧之在為他辯解。
矛盾升級,曾牧之氣鼓鼓地轉身走了,那劇團經理忙追了過去,接著便只剩下柳如煙一個人一臉愁容坐著。
曾牧之就像個跟屁蟲一樣,逮著個落單的機會不容易。看準時機,沈放從吧檯邊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柳如煙的身邊。
「怎麼,你的朋友都散了?」
方纔的戲全是給柳如煙看得,她臉上雖然不在意,但是沈放和姚碧君在自己眼前親熱,這叫她心上到底不是個滋味。
於是她言語冷冰,不想理會:「不用你管。」
說完話,她兀自端起桌子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沈放笑了,巴巴地往冷臉上貼:「酒得兩個人一起喝,一個人那叫喝悶酒。」
說著他便拿起桌子上的酒杯酒瓶,自斟了一杯,又給柳如煙倒了一杯,對著柳如煙的杯子碰了一下,跟著品了一口酒。
柳如煙卻沒有興致,瞧了一眼杯子沒有動,只是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我是幹嘛的,有麻煩可以找我。」
在這南京城的地界上還有人敢欺負她?沈林且不說,他沈放這個位置可不是吃乾飯的。
柳如煙本就反感他的身份,這會兒他拿著當榮耀說出來,柳如煙更是不屑:「對,你是軍統的,那又怎樣?劇團的劇目要被禁演了,這你也能管?」
「你那個話劇?那戲還要禁演,不至於吧?」
「還能騙你不成?剛剛吵的就為了這個。」
照禮說來不應該的事,沈放有些好奇:「怎麼回事啊?」
柳如煙臉色極差:「劇本裡有些內容被文化審查委員會抓出把柄,要求刪改。可是牧之不願意。」
牧之,這名字叫的可真親切。
「是麼,你的那個大導演可真夠強的。」沈放戲謔著。
「還不是當局見風是雨,一點針砭時弊的東西都嚇成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姚碧君從洗手間走了出來,張望一番之後,她發現了這邊的a面,想了想卻沒聲張,繞開了道回到了之前坐著的位置上。
這一過程沈放都沒有發現,只繼續說著:「政府嚴控社會輿論,這很正常,你們改改劇本不就得了。」
這麼簡單的事情,何故吵了起來,就他曾牧之的事情多。
沈放語氣輕鬆,柳如煙聽著有些怒了:「你說兩句話自然輕巧,阿諛逢迎********的戲有人看麼?就是像你這樣的人,無孔不入,杯弓蛇影,才搞的演戲都演不成。」
她硬是把這罪名朝自己頭上扣。
沈放近乎無賴:」別啊,這你怪不到軍統頭上,我們只看你舞台上的姑娘好不好看,腿是不是夠長,八成是沈林手底下那幫中統的人看過,這是他們中統的業務。」見柳如煙臉色未變,他停了一下,又說著:「要不我把沈林叫來?你罵他一頓。」
這樣一來她神色才稍微有了些變化,緊接著鄙夷地看了沈放一眼:「你真夠無賴的,懶得跟你說。」
說著她起身要離開,沈放卻一把將她拉住:「你這麼走了,就沒意思了。」
柳如煙回頭瞧他,他忙改了嬉皮笑臉的態度說:「剛才是開玩笑,不過你這事兒找我哥也許真的能行。」
意料之中,面前的人搖了搖頭。
「你哥這個人我太清楚了,在他眼裡只有國家秩序沒有人情。」
「是麼,我倒是覺得他會賣你一個面子。」
這麼多年了,沈林對她的意思別人不知道,可他沈放最清楚不過。
柳如煙黯然:「以前一個相熟的記者寫了些抨擊政府的話被抓了,我求過沈林,可結果換來的還是那記者被關了一個月。」
竟是這樣?
沈放嘴都張開了,可話還沒說出來,目光卻瞧見羅立忠和美國軍事代表湯姆森少校來到舞廳。
羅立忠抬眼看到沈放,立馬熱情地招呼沈放。
「沈老弟。」
舞廳裡聲音震耳,看著口型勉強可以猜到內容,沈放忙起身:「羅兄。」
走近了來,羅立忠對一邊的湯姆森介紹著沈放:「湯姆森,這是我們的沈副處長,他可是我們黨國的英雄呀。」
兩個人握手的功夫,羅立忠看到柳如煙有些意外。
「沈老弟,你身邊這位大美人看著可眼熟啊。」
柳如煙點頭示意,羅立忠馬上小聲:「哎呦,是
不是打擾了你們了?」
沈放陪笑:「別誤會了,我是帶著老婆出來透透氣,正巧遇見柳小姐。」
說到這兒,這才想起了姚碧君,張望身邊,喃喃自語:「哎,我老婆呢?」
他這邊正找著,身邊的湯姆森卻湊到了柳如煙跟前。
「柳小姐的戲,我看過,很不錯,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見到柳小姐,真是我的榮幸,很羨慕沈先生有這樣的紅顏知己。」
「不知柳小姐可否賞臉,與我共舞一曲?」
這個美國佬,臉上寫滿了慇勤。
柳如煙不好拒絕,點頭應了下來,兩個人才走下舞池,這時一個服務生過來跟沈放說:「沈先生,您夫人說她有點不舒服先走了,讓您好好玩。」
沈放抬頭透過人群,剛好看到姚碧君走出了舞廳大門。
羅立忠自然也瞧見了,拍了一下沈放取笑道:「老弟真是厲害,帶著兩個女人一起在舞廳裡玩,不簡單啊。」
接著他目光重新挪向門口,眼光帶有欣賞:「這樣的老婆好,知道給男人面子,老弟你福氣不錯。你是留下來接著喝酒啊,還是回去哄老婆?」
沈放往舞池裡柳如煙的方向望了一眼。這個美國佬在這兒,趁機認識一下,或是完成任務很好的一條途徑,於是他很玩世不恭地說道:「回家幹嘛,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羅立忠跟他碰杯,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被女人控制的男人那叫英雄氣短。」
杯中的酒下了肚,還笑著,那頭有個商人模樣的男人走過來將羅立忠喚了去。
沈放也不在意,只立在原地,眼神有意無意地看著舞池裡。
一曲舞畢,柳如煙和那個美國佬重新走了回來。
美國佬為柳如煙拉了椅子讓她先坐下,然後他自己才坐了下來,這舉動沈放盡收眼底。
「湯姆森少校很紳士啊。」
那張臉上的神色明顯瞧得出來愛慕的韻味,湯姆森瞧了一眼沈放,語氣堅定:「柳小姐這麼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孩子,不管在任何國家都會非常受歡迎,也該受人尊重的。」
這樣一說,好像反倒是沈放的問題了。
難得有個相處起來舒服的人,柳如煙臉上的不快消了大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沒那麼好。」
東方的女性到底含蓄,這樣的誇讚也很少有人會說。
湯姆森眼裡全是真誠:「不不,柳小姐是真的很出色,希望有機會柳小姐能到美國演出。」
「那也不錯,如煙可以考慮一下。」
沈放開口,這是真心話。
柳如煙瞧他,眼神犀利,好想像他將自己往火坑裡推一樣。
「我可不想出國,好不容易打贏了日本人,幹嘛還要離開自己的國家。」
本來是漫不經心的談話,她將茬子領到了這一步,沈放突然來了想法,乾脆順著說:「也是,中國好不容易太平了,一切都在恢復。國際局勢看著也算平穩,中國能穩定下來,沒人想走。」
一邊說著,沈放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湯姆森。
「不過還是應該防患於未然,說中國一切都穩定了還為時過早。」
套子下好了,湯姆森果然往裡鑽著。
沈放接著一笑:「怎麼,湯姆森少校對中國的局面有自己的看法?」
湯姆森看起來還未起任何的戒備:「哪裡哪裡,只是中國國內的局勢可能不如你們想像的那麼樂觀,共產黨和國民黨之間的談判一直都並不順利。」
他晃著腦袋,有些無奈,接著又說:「我們也希望局勢漸漸緩和下來,對於美國來說,沒有什麼比和平更好的。」
話對外總是這樣說的,真假未知,而且多一句話也都不願意說,是個聰明人。
沈放這時候只能提杯附和:「對於中國人而言亦是如此,來,為和平乾杯。」
酒氣噴薄著鼻子,沈放咂了咂舌頭,就在這個時候,音樂再度響起。
沈放笑著對柳如煙說著:「剛剛湯姆森請你跳舞,這次該柳小姐回請了吧。」
這可把這美國佬樂壞了,忙跟著點點頭:「對啊,中國人有句俗語,叫一回生,二回熟,這第二支舞是一定要跳的。」
柳如煙似乎不好拒絕,應了一聲,接著與湯姆森再度走進舞池。
那邊的羅立忠瞧見沈放再度落了單,再度走了回來,坐到沈放身邊開口第一句就問:「你跟那美國人談的還挺歡?」
他雖說沒在這兒,不過視線卻一直都沒有離開。
沈放隨意地將身往後一仰,解釋他的疑惑:「跟美國人接觸也沒壞處,他們在這兒比咱們中國人做事更方便。」
「看來你有什麼想法了?」羅立忠笑著。
沈放轉頭與他目光相對:「還談不上,先鋪好路子,你約湯姆森來不也是這用意麼?」
「有你的,咱們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