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車的小黃門哭喪著臉答道:「誰曉得啊,在長祺亭底下那十來級台階上居然就摔折了脖子,連聲兒都沒有,等咱們發覺的時候早就斷氣兒了。 濯纓將風駿送進馬廄,拍開壇口泥封,取了地圖放進懷裡,便拔足向織造坊方向飛奔。海市喊他,他亦不及答應——柘榴。
此別經年,今生亦未必可期。她的脾性是端正剔透不勞人掛心的那一種,他知道,無需他叮嚀多添衣、加餐飯、少思慮,仔細珍重種種種種,柘榴亦能將她自己安排妥當,然而總是要聽她親口答應了他,才算是就此別過,便要等待,也總有這一句叮嚀的念想。 院門倒鎖著,數拍不應,濯纓單手撐住牆頭稍一使力,人便如燕子般斜飛進去。海市隨後追到,在院牆前剎住腳步,兩手拄住雙膝喘息不定,仰著的臉上露出極慘痛的神情,卻久久不見動作。她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一道白粉牆,牆內探出柘榴樹。
這東陸獨有的花樹,無聲立於郁藍天空之下,自顧擎著一蓬烈紅,任風掠去。靜而美,以至令人心驚。海市長呼出一口氣,彷彿想要吐盡了胸臆中沉沉的塊壘。小院內靜寂yu死,亂紅飛渡,任性零亂得像是也知道它們從此便無人收管似的。 自正午至日暮。天色層層染染,一筆筆添重靛藍,著上艷橙,又暈散了緋紫,終於黑透了。門閂終於響動,背靠門板坐著的海市跳起身,轉頭,門便在她面前敞開了。濯纓一身武官衣裝依然整齊,連個褶皺也不見,只有那一對烏中含金的眼睛,蒙了塵灰。
海市將懷裡抱著的劍遞上去,道:「殤時的更子響過,該去當值了。」濯纓默然接過,拇指輕輕推劍出鞘,只一寸,舉到眼前,似乎要從如水劍刃上照見自己的眼睛。星子如滿盤銀砂,然而沒有月——今夜是朔日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