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初他雖然斯文多智,實是武人的剛方性格,哪能像我這樣油滑。」「多智而剛方?呵,這兩樣品性都是極難得的,只是同擱在一個人身上,未免相互掣肘。殿下這樣器重他。」季昶面色肅了一肅,「震初於我,如兄如友。若沒有大君與他,季昶十年前就沒有命了。」英迦瞥了他一眼,輕笑,「若殿下在吾國出了什麼閃失,他也是一死,職責性命相系,自然竭盡忠誠。待回了東陸,天高海闊,良材更如飛鳥投林,盡歸殿下麾下,即便小將軍一時不在身邊,也盡有人可供差使。
」一瞬間季昶氣息凝滯,很快又笑起來,「那還遠著呢。」「說遠,也不遠了。」英迦大君點頭,「對了,今兒請殿下來是有正經事要問的。殿下覺得緹蘭這孩子如何?」季昶腦子裡翁地響了一聲,壓抑著心裡波瀾,道:「公主殿下端莊淑德,姿容絕代。」「這樣說來,殿下真是不嫌棄緹蘭的了?那我就安心多了。」「大君,這是……」「鈞梁陛下有個妹妹紫簪公主,你往我們西陸來的時候,她也往你們東陸去了,預備將來許配給皇子的。後來嫁了你二哥旭王為正妃,你都是知道的。
這個月旭王追擊褚奉儀到了黃泉關,紫簪在陪都霜還城的王府裡養胎。剛剛我收到消息,唉,她如花似玉的一個人,竟然遭人投了毒,沒了。」大君本來是閉著眼的,此時眼皮子下撩起一道縫來看著他,慢吞吞道:「我想著再送一名公主過去,你們兄弟或許眼光近似,你喜歡,旭王八成也是喜歡了。」季昶心裡萬丈波瀾一瞬間變了地獄火海,卻展顏笑道:「緹蘭殿下身份何等高貴,若非我二哥那樣帝王之姿,又有誰堪與相配呢。」「說起來世事也是無常。前年夏天,聽說旭王在通平城下受了重傷,幾乎沒了,我那會兒就在想,倘若旭王當真殉國,少不得我這邊也要打點準備,送昶王殿下您回東陸去力挽時局。
緹蘭日常與殿下最是親近,就訂了親事,跟著去侍奉殿下也無不可。沒想到旭王天祐吉祥,眼看霸業將成,沒福氣的卻是紫簪。殿下若有歡喜的公主,也只管跟我要去就是。」「我六七歲上,母親給訂過一門親事。因只是朝臣的女兒,不曾通傳各國,想來大君不知。說來慚愧,國內變亂生死茫茫,尋不著她,我也無心另娶。」季昶仍是笑。英迦明知他是扯謊,也不計較,笑道:「貞信重諾,殿下真是深情的人。這樣,殿下日後榮歸東陸的時候,也順帶為緹蘭送嫁好了,我那些使臣都是草包,叫他們送些書牒禮物也就罷了,送我那個寶貝外甥女兒卻讓人放心不下。
」季昶俯首道:「定當不負所托,護送公主平安抵達天啟。」「如此我就安心了。今後與殿下這樣促膝相談的機會,也是沒有了。旭王登基後,下詔召你回國,只怕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先與殿下道一聲恭喜與保重。」二十歲的皇子抬眼注視著眼前人的雙目深處。當年,正是這個殘弱之人教他知道,要反身扼住造化的咽喉,除了刀槍劍戟,尚有別的路途。那一刻,他心底裡另有一扇門打開了,門內噴薄而出的,是野心的烈火。此刻季昶卻看不出他一絲心思端倪,只得立起身來,慎重行了一個禮。
英迦大君含笑受下了,道:「一介廢人,不能起身與殿下握別,恕罪。」季昶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來,躬身道:「有一件事,季昶心裡存了許久,時時想著請教大君,又怕僭越。」「不敢。但凡能為殿下解答,自然知無不言。」「盤梟之變至今已近十年,坊間謠言流布未曾少歇,雖然遮遮掩掩,意思竟是指大君您竊國篡權。」季昶見英迦面色如常,大著膽子說下去,「大君為何從不闢謠,把實情傳揚出去,卻白白背負污名呢?」英迦失笑,「你是說實情?」季昶沉穩點頭,「實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