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城進了關內道,越過了秦州,沿途就不斷地出現了折衝都尉,和錄事參軍。他們不擋路,也不阻止大軍前進,只是一遍遍的朝大軍呼喊自己所在折衝府的名字,於是就不斷地有人默默的離開軍陣,站在折衝都尉的身後,直到沒有人出現之後,就會有五蠡司馬過來向折衝都尉交付這一折衝府將士的功勞簿,都是用火漆密封好的,只有一州的刺史能夠打開觀看,然後按照軍功逐一進行賞賜。陣亡者會得到特殊的補償。
五蠡司馬在在將這些文書交付完畢之後,悄悄地在折衝都尉和錄事參軍的耳邊說:」想要撈錢財最好不要在這些將士的賞賜上打主意,什麼見十抽一,抽二,抽三的事情千萬不要發生在他們身上,更不要拿官府倉庫裡發霉的絹帛代替實物,我家大帥已經向都水監打過招呼了,一旦發現有這種事情,不管你走的是誰的門路都免不了脖子上挨一刀。
這話你們也可以帶給刺史,對他同樣的有效,我家大帥是個念舊情的人,這些將士沒有死在戈壁沙漠裡,要是折損在你們手上,嘿嘿,大帥會滅了你滿門。
以上這些話是我家大帥的原話,你們的刺史可以上本彈劾,可以找我家大帥的麻煩,千萬不要和這些從戰場上下來廝殺漢一般見識,就算是他們的脾氣臭點,嘴巴臭點,你們就當沒聽見,因為我家大帥就是這麼幹的。「
折衝校尉和錄事參軍聽得有些發傻,這樣**裸的威脅他們從來沒有見識過,不由得抬頭看看微型駝城上正在迎風飄揚的雲字大旗,覺得這位大帥囂張的沒譜了,從來沒有哪一位領軍的統帥這樣干涉過地方上的政務。這完全是越權。
五蠡司馬見他們好像還有點不服氣,拍著折衝校尉的肩膀說:」人家地方上的官員可以不在乎雲帥的警告,你應該知道雲帥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進關之前,一位王爺。還是親王殺了我們的幾位弟兄,結果,嘿嘿,那位親王的屍體現在都已經埋進土裡了。言盡於此,不信的話就儘管試試,大帥也說了最好有幾個不長眼的能跳出來讓他祭刀。「
交代完這些事情。後勤的馬車從這些人身前路過,站在馬車上的文書清點了從隊伍裡出去的人,然後就選了一個包袱扔在地上,包袱很沉,砸到地上散了開來。裡面全是各種金器和銀器。
一位準備回家的旅長,撿拾了包裹。按照包裹裡的紙條把東西全部散給了自己的部下,自己找了一個金盤子揣懷裡這才重新站在折衝校尉的身後。
「陸三,你他娘的這次出去發財了?」折衝校尉滿臉深意的看著陸三。
「校尉,沒啥,就是跟著大帥跑了幾萬里路,明說了吧,弟兄們都是您看不慣的人物。所以才會被您弄到征西軍去沙漠裡吃沙子,不過這一回弟兄們得感謝您,沒您這一手弟兄們不可能有現在的好日子,過不了多久卑職和弟兄們就會被招去長安,您要是想要管束卑職,還是省省吧。」
陸三看都不看校尉,大帥給的兩個月的假期現在還有效,沒必要看這些人的臉色。說完話就跨上自己的戰馬,牽著自己馱滿東西的馱馬,朝校尉抱抱拳就帶著手下直接回家了。
錄事參軍大怒。正要命令下屬將這些混賬東西抓回來,卻被折衝校尉攔住了,搖搖頭說:「忍一忍吧,封袋裡面一定會有調令的,這是軍伍裡一貫做法。這些人實際上已經不歸我們管了。」
(唐前期沿襲西魏、北周以來的府兵制。府兵制,即軍事編制的單位,源自鮮卑八部之制,與均田制是相適應的。入唐後,由於不斷進行改革,故唐代府兵制日趨完備。府兵的基本單位是折衝府(兵府、軍府),下有團(一團200人)、旅(一旅100人)、隊(一隊50人)、火(一火10人)。折衝府的統領者稱折衝校尉尉和果毅校尉。府分上中下三等,上府6團1200人,中府5團1000人,下府4團800人)
這樣的悲喜劇每天都在上演,等到雲崢過灞橋,身邊就剩下不到五千人,杜如晦去了文官橋,雲燁只好走躍馬橋,這樣一來身邊的人數就更加的單薄。
大軍回歸自然會有儀仗,剛剛過橋,就看見對面的有百十人載歌載舞的過來,有牽著羊的,有挑著酒的,還有在笸籮裡裝滿瓜果梨桃以及大棗的,這些東西只能看看,吃不得,都是蠟捏的,跳舞的是長袖宮娥,一組一十六人,共三組,這已經是雲燁這個侯爺能享受的最高標準。
牽羊的是宮裡的一位太常,這傢伙一刀子就把羊捅死了,找了一個玉杯接流出來的血,然後就把手指探進玉杯沾了點羊血,就在雲燁的臉上開始塗抹,雖然只是淡淡的兩筆,雲燁還是聞到了羊的膻氣。
跟著雲燁走躍馬橋的許敬宗也受到了同樣的待遇,這傢伙今日將一副鎧甲穿的鬆鬆垮垮,整個是為征西軍丟臉來著。
雲崢這邊唱的是《出車》,文官橋那面唱的是《折楊柳》,宮女身上的衣衫也比雲燁這邊宮女要少得多,兩條白花花的膀子就露在外面,搞得雲燁這邊的將士都沒心思看自己這邊的歌舞。
這一回是拜將出征,所以回來之後要先去皇家的廟宇戒齋,沐浴三天,向皇天后土報告自己自己的戰績之後才輪到皇帝親自慰問。
雲燁笑著看了一眼滿臉淚水的辛月,就在兩位宮娥的服侍下解下征衣,換上紫色的官服,踏上一輛暖車,然後就被皇宮的侍衛簇擁著直接去了皇家祖廟。
負責引導雲燁進祖廟的是李泰,這傢伙一臉的嚴肅,輕咳一聲就大聲喝道:「大軍出征可曾取勝?」
「萬勝,萬勝,萬勝!」雲燁扯著嗓子大聲的回答。
「既如此,進!」
然後就有四個宦官走上前來拆掉了門檻,雲燁腳下踏著軟底的便靴,隨著李泰進了一間小院子。這間院子緊緊地靠在玄武門,算是最裡面的一間屋子。
進了屋子原本就該李泰向雲燁講述這裡的禮儀,他剛剛念了兩句就將手裡的金冊扔到一邊對雲燁說:「這些東西你以前學過的,我就不念了。」
雲燁笑著點頭,四目相對,兩個人的眼眶都有點濕潤,又同時轉過身子狠狠地吐了兩口唾沫,這才相擁了一下,然後就如同觸電般的鬆開。
雲燁打量了一下房間,就直接掀開帷幕,從後面拎出一個食盒來,打開一看非常的滿意,裡面的食物算得上樣樣精緻,甚至還有幾隻炸好的雞腿,立刻就取出一隻三兩下就吃個精光。
李泰幫著雲燁倒了一杯熱茶說:「果然是個吃貨,你怎麼知道我會幫你帶吃的,還專門藏在帷幕後面?」
「你不藏在帷幕後面,難道藏在你的懷裡?我這三天只能喝稀粥,你要是不給我送吃的,咱們這幾十年的交情豈不是白白維繫了。」
李泰點點頭算是認可這句話,瞅著大吃雞腿的雲燁說:「這幾年長安發生了很多的變化,多的你可能都無法預料,你其實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城市,這一次,我建議你真真正正的看一遍,浮華下面隱藏著非常多的危機,人的心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當初魏征所擔心的事情,正在一件件的變成現實,我們的將軍在外面苦苦作戰,將士們在外面爬冰臥雪,而我們卻沒有做出一些能夠匹配這些辛勞的功績。
有錢人依舊有錢,勞苦者依舊勞苦,雖然不缺少吃食,我卻更加懷念十年前的那個樸實敦厚的長安,我們努力創造的財富大部分還是流進了那些富人的腰包,再這樣下去,我很擔心那些一無所有者會站起來拿起武器向我們討還欠他們的財富。
你一手建立起來的商業體系,不客氣的說正在變味,那些豪商巨富就像是一條條游弋在魚塘裡鯊魚,正在大肆的吞噬那些弱小的魚類,我很擔心在不遠的將來,大唐這個魚池裡會只剩下那些貪婪的大鯊魚,而那些小魚會全部消失。
到時候那些大鯊魚就會相互撕咬,直到將整個魚池都弄壞掉。「
雲燁放下手裡的雞腿瞅著李泰歎了口氣說:」你是不是對何邵說過這些話?「
李泰點點頭說:」是的,我向他發出過警告。「
雲燁重新拿起雞腿將它吃完,用茶水漱了口笑著說:」難怪他寧肯冒著巨大的危險去開拓自己的國家,難怪他會出現在戰火紛飛的戰場,把時機掌握的那樣好。我就說麼。他自己不該有這樣的魄力,也沒有這樣的膽量,原來是被你嚇壞了。「
「你不在乎這樣的變化?一個新的利益團體正在向國家要求更多的話語權,他會打破舊有的平衡,這樣遲早會出很大的亂子。」李泰盯著雲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ps:第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