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春領命而去,不久宜妃也走了,榮妃見嵐琪定定地出神,勸她道:「若是有人故意要你我難堪,自然是挑選這節骨眼兒上鬧事,還有比在太后壽辰上捅婁子更膈應人的嗎?你也別難過,咱們這些年過五關斬六將地闖過來,再歷這一次,也算是修得正果了。至於宜妃……」
嵐琪這才一歎:「我不怪她,也要有她這樣的人來鬧,咱們才能知道一些事,內務府也不是頭一回了,他們必然是拿正錢放貸或投別的營生,之前就短了良嬪的,如今想來那就是預兆,可我為了眼前的事沒放在心上。現在宜妃來鬧,哪怕後日被人說三道四,咱們也有法子能應對,若是到後日被人在壽宴上冷不丁地說出來,我們一問三不知,那才是真瞎了,還修得什麼正果。」
榮妃頷首:「人心不古,內務府裡的人也換了一撥又一撥的,不是個個兒奴才都聽話的。」
好在環春出去走一趟下來,各處還算安好,宜妃只是誇大其詞了,到底都是宮裡的妃嬪,不至於眼巴巴指望每月那點東西過日子。
環春留心細細問了幾位,算計下來,最多的是夏日裡就有的事,少得也就這一兩個月,各處皆有不同,都算起來雖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也沒大到嚇死人,不至於內務府連這點都拿不出來,該是有人膽大包天從中謀利,見妃嬪們或不敢言的,一次嘗了甜頭,就有第二次,這**越來越大,自然連上頭娘娘們都敢算計了。
最最可惡的不是少了這些錢,而是對付那些位份低的,都是借口榮妃娘娘德妃娘娘的名義,說給太后辦壽宴要緊,月例要暫時停一停,那些膽兒小的哪裡敢追究,只看到壽宴上的花銷流水一般地出去,想想也就當真了。
榮妃聽了啐道:「過了後天,把那幾個畜生揪出來,一定亂棍打死才成。」
環春則道:「奴婢斗膽,凡遇見這樣說的,奴婢就順水推舟應承下來了。不然讓人覺得內務府裡亂了,有人趁機鬧事兒的話,反而不好。但也怕主子們不高興,若是不妥當,奴婢這會兒再去解釋也成。」
嵐琪沒有責怪,反而道:「就這麼辦才是,反正沒管好那些奴才,也是我們的過失。」
榮妃問:「過了壽辰,這事兒怎麼開口,太后終究要不開心的。」
嵐琪苦笑:「太后和皇上,還有什麼沒歷過,如今我們瞞著撐著也不是怕太后不高興,是別叫外面的人看笑話。」
那天日落後,太醫院的人來給德妃娘娘解頭疼之症,嵐琪默默承受著,半當中南苑傳來消息,說十四阿哥今日得了頭名,後天會給太后進獻壽桃,嵐琪總算高興了些。太醫院的人去了後,與環春道:「我總想頭疼能怎麼個難受法兒,總覺得榮妃每次起不來床太誇張,現在才知道厲害,但願我別成了病,壽宴過後,我幾個月都不想管事兒了。」
環春想讓主子高興些,笑著說:「您先仔細著,咱們又請太醫,皇上那兒要和您算賬的。」
嵐琪這才覺得心頭一暖,臉上多出幾分笑容,嗔怪:「沒見過他這麼霸道的,連生病都不讓。」又操心地嘀咕,「南苑那邊的人,知不知冷暖?」
皇帝這邊兒總不缺人伺候,且如今阿哥們都長大了,都能照顧父親,夜裡見父親飲酒都會來勸少喝幾杯,玄燁每每只笑罵:「朕可還沒老呢,不必你們惦記。」但終究是高興的事兒,皇子們也不會當真。
夜裡皇帝終於歇下,眾阿哥才鬆口氣,從御前退下時,藉著幾分酒氣,說老九老十新婚燕爾,這樣撇下家裡福晉不回去,會不會想媳婦,嘻嘻哈哈一陣便散了。
可大阿哥背過人去就陰沉下一張臉,今日皇阿瑪竟然沒計較那頭豹子從何處來,雖然他也不曉得哪兒來的,但早知道可以作假,他也不能讓自己空手而歸,現在太子得了臉,又沒他什麼好事兒。
皇帝這邊,夜裡略飲了兩杯酒,還不至於要醉,但懶懶的十分疲倦,梁公公端了藥來,嘗膳的太監和隨駕的太醫都查驗過後,才送到他嘴邊,玄燁瞪著不願動,梁公公且笑:「娘娘吩咐了,這一貼藥要按時吃,不然前頭吃的都浪費了。」
玄燁一面瞪著他,罵著:「到底哪個是你的主子。」可還是把藥灌下去了。
梁公公又道:「奴才聽說宮裡頭有些麻煩,只怕娘娘還等您回頭給她做主,您可是娘娘的主心骨。」
玄燁輕輕敲打自己的額頭,太醫院的人見了要上前來伺候,被梁公公勸退了,自己立在一旁將宮裡的事稟告,說道:「眼下只是傳說,還不知到底怎麼回事,若真是哪位阿哥借了款沒還上的,娘娘只怕不好辦,總不能讓娘娘去向那位阿哥催款,可是驚動了您,又不免有挑唆父子關係的嫌疑。榮娘娘和德妃娘娘,裡外難做。」
玄燁冷冷地哼笑:「早些晚些,這個朝廷這個國家,要叫他們蛀空了。」
梁公公勸:「皇上您消消氣。」
玄燁則道:「過了後日,你派人隨娘娘查清楚了,虧了多少銀子,想法兒先補上,置於是誰借了錢沒還,只要我知道就成,不必去追著他要,這事兒先攢著吧,往後越攢越多,朕幾時不耐煩了,一併算總賬。」
梁總管應諾下,翌日回宮後,皇帝歇在乾清宮,梁總管便親自來向嵐琪稟告皇帝的意思,嵐琪亦歎:「本來我和榮妃娘娘也不好做,總不能去向阿哥催錢,這裡頭借貸也不是如今才有的稀奇事,只是沒來得及還上怪麻煩的。既然皇上這個意思,我們反而鬆口氣了。」
但說起若真是被借了沒還上才鬧成這樣,卻不知是哪位阿哥這樣膽大,而眾皇子如今的日子不見得已到了那樣捉襟見肘的時候,不曉得要那些錢到底做什麼用。
又過一夜,終於到了太后壽宴,宮內娘娘們辛苦大半年操辦下的宴席,宴請上千號的人,一整天下來耗費多少金銀,直到夜裡慶賀的煙花順利在禁城上空綻放,太后樂呵呵地再次接受朝臣叩拜祝賀,宴會至此結束,嵐琪但覺腦袋裡嗡嗡作響,身體像被掏空了似的,最後飄乎乎地將太后送回寧壽宮,太后喜滋滋地與她說將來嵐琪六十壽辰也要這麼過,她半句都沒聽進去。
一回到永和宮,嵐琪就倒下了,雖然不是生病,可撐了那麼久的日子,事無鉅細連個銅板都要算清楚怎麼花,今日宴席上用的器皿筷子都是她和榮妃查驗過的,這麼一場下來,嵐琪都不願再苛責宮裡辦差的人做錯了什麼,不僅她的身子被掏空了,真是大家都不容易。
玄燁在乾清宮聽說德妃那裡宣了太醫,彼時是密嬪剛剛過來預備伺候,立在門前就看到皇帝風風火火地衝出去了,她是不介意的,在門外重新坐上轎子要回啟祥宮去,上轎時另一處太子與太子妃正好過來,隔得老遠看到火光下的麗人,太子嘀咕:「這是哪位娘娘?」
太子妃要仔細看時,人影已閃進轎子裡,乾清宮那邊見太子過來,有人迎上來稟告說皇上去永和宮了,太子則問:「哪位娘娘過來了?」
小太監應道:「回太子爺,是密嬪娘娘來伺候,這會兒要回去了,皇上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太子妃見丈夫神情怪怪的,回程時不免道:「對年輕的妃嬪,太子要多些避諱,不是我多心您,是怕外人無中生有。」
胤礽卻是神情怔怔,半晌自言自語著:「怎麼瞧著不像呢。」
太子妃也不曉得他在說什麼,之後問了幾句沒回應,心想今天都累了,就沒再追問。
玄燁感到永和宮時,小宸兒和敦恪正一上一下在額娘身邊,一個給她揉揉胳膊一個給她捶腿,玄燁誇女兒們孝順,嵐琪則嗔怪:「臣妾正受用,您非要來搗亂。」玄燁則打發了女兒們,說她,「你怎麼捨得要她們來伺候你,朕可要心疼的。」
嵐琪懶得一動也不想動,不願和他多費唇舌,反是正說:「榮妃姐姐也累得不行了,皇上不要厚此薄彼,今兒實在不想走的話,明天也記得去慰問慰問。」
玄燁應著,胡亂在她身上揉捏,嵐琪直痛得說骨頭要碎了,丟過一個枕頭要他老實在邊上躺著,玄燁笑著問她還有沒有別的心願,自己這會兒就想什麼都滿足她,人家笑呵呵地說:「趕緊把那幅畫挪走,放在屋子裡,姑娘們跑來跑去就怕被她們看見,姐妹們來喝茶坐坐,我也怕她們看見,永和宮如今成什麼地方了?」
玄燁只管笑著,疲倦的人很快就在自己懷裡睡著了,皇帝本想喊來太醫問問德妃的身體,梁公公卻送來另一個消息,道:「皇上,內務府剛得了消息,虧空的銀子都補齊全了,可手的幾個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