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上前道:「八哥,我們兄弟裡頭,只有你最配做皇帝,老四和十四,不過是有個會哄男人的老娘罷了,你放心,我和九哥一定力挺你到底,老爺子是糊塗了,等他再糊塗些,好些事也由不得他了。到時候十四被我們挾持著,老四那邊沒別人敢幫他,我看他怎麼成事。」
胤祀垂首,提筆繼續寫字,九阿哥在邊上陰森森地說:「等老爺子更糊塗些,就把永和宮那個做掉吧,留著就是個禍端。反正到時候老爺子糊塗了,也翻不了天。」
胤祀收筆不及時,一個字叫最後一筆給毀了,他平靜地掀開一張,重新再來,卻是冷聲道:「只怕皇阿瑪到臨終時都是頭腦清醒的,永和宮那條路旁人又不是沒走過,既然那麼多人都走不通,我們何必白費功夫?我沒這個打算,你們也不要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吃,自己的東西,也要一點點拿回來。」
十阿哥在旁嚷嚷:「老爺子最好硬朗些,現在那個窩囊廢還是太子呢,別是他突然一命嗚呼,那個人順理成章做了皇帝。若是這樣,到時候就帶兵逼宮,把他打下來。」
九阿哥冷笑:「你哪裡來的兵?找你那沒心肝的舅舅從蒙古借兵?」
十阿哥被噎住,可八阿哥也愣住了,他們倆一時有些緊張,胤祀道:「雍親王府那位新入門的側福晉,你們可知道?
九阿哥嗤笑:「前陣子還衝撞了我額娘,是個麻煩精,德妃都頭疼。」
胤祀卻道:「她的娘家,可都是帶兵的。」
然而至今為止,年融芳都沒意識到,她能嫁給四阿哥,裡頭有著各種各樣的政治牽扯,她滿心覺得是老天爺成全了自己的念想,滿心以為對四阿哥的情意感動了天地,如今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委屈,可四阿哥但凡對她笑一笑,就足夠她歡喜上四五天。
這日四阿哥親自帶著她回年府,自然年遐齡、年羹堯都不在京城,府裡只有年希堯與家人,並苦等女兒數日的年夫人,胤禛雖不用像平凡百姓家那邊敬年夫人為岳母,幾分客氣還是有的,解釋說宮裡府裡有些事耽擱了回門的日子,福晉還要請老夫人和少夫人們去王府一聚。
彼此寒暄後,年希堯請四王爺去看幾件西洋器械,年家母女得以有片刻時間單獨相處,問起女兒在王府種種,說到奶娘的女兒成了侍妾,年夫人直罵那小蹄子不是個東西,融芳卻無所謂,年夫人見她心思簡單,不免有些著急。但想一想,王爺若因此覺得對融芳有所愧疚往後待她更好,也不算是壞事。反正將來王爺還會有小,並不多一個耿氏。
「額娘,其他的事我都能應付,我就是怕德妃娘娘。」融芳低垂著腦袋,想到婆婆那不怒而威的氣勢,想到在永和宮跪了那麼久,現在還會忍不住去摸摸膝蓋,嘀咕著,「怎麼人家都說德妃娘娘很溫和,對我那麼凶。」
年夫人歎氣,將心比心地說:「額娘對你的嫂嫂們,也比對那些妾室要好,都是這個心腸,穩住了正室,才能妻妾安寧,你就不要奢望她像對福晉那樣對你,反正隔著一道宮牆,也不必往來,你別再傻乎乎地在宮裡亂闖犯錯,她不會找你麻煩。」
融芳點頭,想到這幾天王爺對她溫和些,笑容頓時燦爛了,挽著母親撒嬌道:「我會讓王爺喜歡我的,額娘放心,我現在可快活了。」
年夫人自然是憂心忡忡,將來還有大事件等待著王府,也不知到時候,女兒是怎麼個心境。
回門必須在中午前回府,連午膳都不能用,胤禛和年希堯說了些工部的事後,就有王府的人來催時辰到了,年希堯請王爺早些回府,又把母親和妹妹喊出來,融芳對家人自然是依依不捨的,在胤禛面前也沒有隱藏,甚至說:「王爺,你在我家吃頓飯好麼?我們吃了飯再走。」
年希堯和年夫人當然不敢順著妹妹,主動把他們請上馬車,融芳不高興,又捨不得母親,聽著母親在車上囑咐她,她抿著唇不敢挑起簾子看,怕自己下一刻就哭出來,而母親過陣子就要回父親身邊去,往後再見面就更難了。
馬車緩緩走動,胤禛瞥眼看到她憋得一臉通紅,不禁笑:「你打算一直這樣回家裡去?」
結果融芳果然是繃不住,一張嘴眼淚就崩潰了,這樣無聲地落淚,把胤禛唬著了,乾咳了一聲說:「規矩如此,若是出門前向福晉交代一聲倒也罷了,這會兒我們耽誤回去的時辰,你往後反而不好做。」
融芳唔了一聲,剛想抬手抹眼淚,忽然想起自己畫了漂亮的妝容,又拿起絲帕小心翼翼地擦去,笨拙的模樣讓胤禛看著發笑,一時心軟,便說:「回頭和福晉說一聲,等你母親離京的時候,讓你去送一送。再有方才說請夫人和你嫂嫂來家裡一聚的話,也不能是白敷衍的,過幾天就請來吧。你不要再哭了,總有機會讓你再見見家人。或許過幾年,你父親和哥哥都回京任職,一家子就能團聚了。」
融芳心裡高興,便淚中帶笑,她有漂亮的臉蛋,真真什麼模樣都惹人憐愛,又怯怯地說:「我能靠著你坐嗎?」
胤禛只是被顛簸得稍稍晃了晃腦袋,可被融芳誤會是答應了,立刻輕盈地竄到身邊,緊緊挽著自己的胳膊,隨著車馬顛簸又把腦袋靠了上來,這下便像是黏住了般,一直這麼依偎到家門前。
二人入府後,先去毓溪那兒說話,走近正院時,琳格格剛從茶水房出來,見他們歸來,便吩咐丫頭再添兩副茶具。她站在廊下看著,王爺和側福晉雙雙而來,他們忽然停下,琳格格心頭一驚,怕是自己被看見了,可是王爺卻指了指側福晉的腦袋,側福晉笨拙地不能會意,王爺便伸手扶了一下她發間的簪子。
也許是顧忌正在福晉的院子裡,王爺的動作十分迅速,之後是被提醒的側福晉自己扶好的,可她卻笑瞇瞇地樂開了花,渾身上下都是朝氣。琳格格癡癡地看著,這是在她身上從未有過的事,莫說能看到發間簪子鬆了,王爺根本從來就不會多看她一眼。
琳格格捂著胸口,那顆心,這會兒疼得她眼睛都濕了。後面奉茶出來的丫頭見格格這模樣,忙上來問怎麼了,琳格格便順勢道:「我不太舒服,你們把茶送去吧,我先回去了。」
她帶著自己的人匆匆離開,這邊的丫頭將茶水送進屋子裡,福晉和王爺正分坐在炕桌兩側,側福晉擺了個小圓凳不遠不近地坐在下頭,底下有侍女再搬來一張茶几擺在她面前。毓溪方纔還與琳兒說話,轉眼不見了,心想是不是胤禛來了她又跑了,問底下人琳格格在哪裡,聽說身子不舒服,她看了眼側福晉,又看了眼胤禛,話到嘴邊,想了想還是嚥下了。
此刻毓溪若是年氏,聽得這樣的話,至少會說自己去花房探望,做得再到位一些,請王爺去瞧瞧,也是一句話。哪怕只是面子上的客氣,一家子住在一起,不就該這樣麼?
可融芳只顧著走得燥熱了要喝茶,偏偏福晉屋子裡的茶都是燙的,她不敢大力地吹怕樣子太難看,捧著茶碗一門心思要把茶水吹涼了,哪裡懂什麼人情世故,根本不會看眼色,琳格格病或不病,她都沒在意。
胤禛坐不久,很快就離了去書房,毓溪和融芳也說不到一處話,不久同樣打發她離去。可她心裡終究不是滋味,便抱著小妞妞親自來花房。
琳格格知道福晉來了,不敢裝病,迎出來抱了小郡主在涼棚下掐花玩兒,拿絲帕在她身邊輕輕扇風,怕有蚊子叮咬,細心憐愛之態,彷彿小郡主是她的孩子一般
毓溪手裡搖著團扇,將這些看在眼裡,忍不住便說:「你自己也生一個吧。」琳格格一怔,抬眼看著福晉,毓溪笑道:「你生的兒子,我和娘娘一定另眼看待。」
琳格格怔了怔,但很快就堅定地說:「福晉,強扭的瓜不甜。」
那之後過了幾天,毓溪果真把年家女眷請到王府小聚,想想李氏的家裡門楣低,在王府那麼多年從未受過這麼好的待遇,縱然沒明著說,誰都知道西苑側福晉的地位比東邊的高,連底下人做事,都開始看眼色了。李氏心裡那裡肯服,可她仗著自己有兒子,來日方長,如今這局勢,指不定他的兒子將來就從皇孫變皇子了,她如今在府裡四處結緣不得罪任何一個人,就是為了將來打算。
雍親王府請客那天,胤禵早就到了承德,玄燁雖然已康復,但仍有些咳嗽,小兒子倒是端茶送水地伺候在邊上,他也樂得受用。溫憲早就離開了,不能讓胤禵發現他們的存在,可玄燁卻故意安排舜安顏和胤禵相見,這天胤禵「不經意」地與舜安顏遇上,他很驚訝這個人為何會在承德,聽說是被家人送來避開京城的人,也只是信了幾分。
而舜安顏則依照皇帝的指示,很直接地對十四阿哥說:「您要小心八阿哥,八阿哥從來沒信任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