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拍著我的頭,「有些改變值得,有些改變,再努力也是枉然。」
「那初淺她……」
「她是我妹妹,我自然希望她好。」
我第一次聽到師父說妹妹這個詞,有點犯愣,抬頭看看他,突然覺得他現在真的親和了很多,以前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連家人都不願意親近的怪胎,似乎已經慢慢離他遠去了。
難道,真的是為了我嗎……
他低聲說:「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然後,把我塞回被子裡,起身離開臥榻。
我露出半個頭看他,「師父,你去哪裡啊?」
他側眸看我,「不去哪,我就在這陪你。」
「那師父睡在哪裡啊?」
他的眸子閃出一道邪魅的光,「落兒想我睡在哪裡?」
我紅了臉,連師父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你愛睡哪睡哪,最好睡在外面,凍成一尊白玉冰雕,那樣就不會有事沒事的調戲我了。
這一晚, 他就坐在桌邊翻著一些安子亦的閒書,我偷眼看他,像我兒時的夢境一般,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次日醒來,他不在房中,我爬起來胡亂洗了一把臉,頭一低就會很疼,也沒認真梳洗,就去到後庭想看看箬茜。
房中只有箬茜和一個丫鬟,嬌病的美人正在榻上靠著,眼神呆呆的,我推門進去,她看到我,擠出一絲笑,又看到我的頭被纏著,忙問:「你受傷了?」
她的聲音很小,帶著點沙啞,應該是昨天哭的。看來安子亦沒告訴她昨天的事,或者她一直都沒醒過來。
我走到她的旁邊坐下,對她笑笑,「昨天不小心磕了一下,並無大礙。」
她伸著纖纖細指摸摸我的頭,嗔道:「傻丫頭,太不小心了。」
我看著她慘白慘白的臉,轉了話題,「安大哥不在嗎?」
「她說去王府有事,給我熬了藥就走了。」
我知道安大哥應該是去看初淺了,也不便多說。
看著她柔柔弱弱,目光失神的樣子,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我見猶憐了,這樣一個女子,任何人都想捧在手心裡悉心呵護吧,可是偏偏她卻受到了那麼多的傷害,造化弄人。
我拉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問:「箬茜姐姐,你還好吧?」
她苦笑了一下,「沒事,昨天是不是嚇壞你了?」
「沒有啊,我就是……」我看她勉強露出笑容的樣子,就覺得難過,恨不得扛著刀去把那些羞辱過她的人都砍了,「我就是看你受苦,很心疼你。」
「我受過的苦並不算什麼,只是聽人家說子亦的不是,我心裡不安,所以才……」她笑笑,表情倒像是有些釋然了,那釋然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趕緊安慰她:「安大哥選擇和你在一起,就肯定做好了和你一起面對困難的準備了,你要相信他,你為了他一直堅持到現在,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應該好好的珍惜才對啊。」
「落兒,換做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我愣了一下,一張嘴勸人怎麼勸都是好的,若是真的落在自己身上,恐怕誰都不好過。我想著若是我被人指著鼻子罵,師父也因為我受苦,我一定會很想去死。
我老老實實的回答她,「對不起,我也不知道。」
她笑了,「你就是這樣,才最討人喜歡,你從來都不會扯謊糊弄別人。」她有輕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我現在只能好好珍惜現在我們還在一起的日子,為了他,我無論吃多少苦都願意。」
我點頭,「對呀,你和安大哥都願意為了彼此犧牲那麼多,所以無論有多少波折都一定會過去的,那些人只是喜歡亂嚼舌頭而已,耳不聽心自靜,什麼也沒有你們在一起更重要。」
我說完,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居然這麼會說話,說的我自己都快要相信人世間如此美好了。
她笑笑,點點頭,「落兒,謝謝你,像你這樣的好姑娘,也只有二公子才能配得上。」
我聽得受寵若驚,「箬茜姐姐你別說笑,他倒是配得上我,可是我配不上他,像我師父那樣的人……」
她笑著打斷我,「看你,一提起你師父,滿眼都是暖意,他喜歡你就夠了,就算他是個仙兒一樣的人物,一旦他心裡有你,也會改變的。」
我突然想起他昨晚說的話,竟然和箬茜說的差不多,心裡不由得一甜。
箬茜又說:「落兒,我見過太多的癡男怨女,有的男人會為了一個紅塵女子每日流連於煙花之地,可我並不覺得他墮落,反而從心底羨慕著,以前我常常想,若是我還能再遇見子亦,我定會義無反顧。」
我看著她,覺得之前我和師父的擔心似乎多餘了些,這個女子只是外表柔弱,但是她的心裡,比任何人都要堅定,她能熬過那八年,就會熬過現在這樣的日子。
又聊了一會,她似乎有些乏了,我就讓丫鬟好好守著她,跑出去找勝叔要吃的。
勝叔看見我,「哎呦,落姑娘可別跑跑跳跳的,頭上還帶著傷呢。」
我朝他一笑,他也笑了,「是不是餓了?勝叔給你準備吃的,等下送到少爺房間去。」
我就知道勝叔最懂我對於食物的渴望,朝他一笑,「要好多桃花酥。」
他樂呵呵的說:「知道了,秋裡風涼,落姑娘還是回去歇著吧。」
我點點頭,的確早上起來說了那麼多話,覺得頭有點暈,於是轉身往回走。
前面需要走過一個精緻的小橋,安大哥家的假山廊橋修的都和畫裡的一樣漂亮,我特別喜歡這裡,曾經無數次想讓師父也在初府修一個這樣的小湖和小橋,怕他打我一直沒敢說出口。
我走在橋上,看著兩邊水池裡養著秋膘的魚,不由得覺得肚子餓了,約莫著早飯勝叔應該不會給我準備紅燒魚什麼的,於是扒著橋欄探頭去看那些肥肥美美的傢伙,撅著嘴對他們說:「早晚吃掉你們」。
一低下去,覺得頭沉得厲害,恍恍惚惚就覺得自己離那些魚越來越近,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載進了水裡,被水灌滿了口鼻。
我費了老大的勁兒爬上來,湖水冰涼冰涼的,我真佩服那些魚怎麼如此耐寒。
我濕漉漉的往回走,腦後的傷口被水一浸,疼得我直哆嗦。
平日裡安府的人就不多,現在勝叔去廚房了,幾個丫鬟都被我支到箬茜的房間去了,早知道有這麼一出,真應該在身邊帶著一個,難怪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無論什麼時候都有個隨從跟著呢,身邊有個人真的是有好處的,哪怕是死了也有個送信兒的。
我一邊往回走,一邊念叨著剛才要是死了,估計都沒人知道,要等我的屍體自己飄上來師父才會發現我死了,那也太淒涼了吧。
晚秋的風涼的徹骨,我被風一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寒的透透的,走路都邁不開步子,忍不住連打個好幾個噴嚏。
平時胡亂跑幾步就到了的房間今天怎麼也走不到,急的我想鑽到地上的枯葉堆裡暖和一下。
正狼狽不堪的走著,迎面安子亦和初淺走了過來。
安子亦看到我的樣子都傻了,急忙跑過來,「小祖宗,你又怎麼了?」
我軟著鼻子嘟嘟囔囔的說:「一不小心掉到湖裡去了。」
他脫下外套來給我披上,初淺跑過來,我看到初淺,心裡有點開心,「初淺姐姐,最近你都不來看我的……」
她打斷我,「你先別說話,快回去換件衣服。」
安子亦背起我,往他的房間跑去,我披著他的衣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泡了個熱水澡,安子亦讓人取了箬茜的衣服給我穿,重新包紮好了傷口,初淺熬了人參暖茶給我喝。
我看著他們倆忙活,突然想到我去初府的第一天,也是渾身濕透了,吸著鼻涕闖進了他們的房間,也是安子亦和初淺在照顧我,時過境遷,他們還在我身邊,年年歲歲花相似,人也依然未變,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初淺看著我喝參茶,笑著說:「八年前你也是這麼個濕漉漉的小孩兒,哼哼唧唧的找我換衣服,一晃眼,就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我拉住她的手,「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剛才還在想八年前我去挽韻閣找你,那時候也是你和安大哥在。」
安子亦湊過來,「安大哥是不是和那個時候一樣帥?」
初淺笑著看他,「你和那個時候一樣不要臉。」
我也跟著一起笑,安子亦又給我把脈,我感覺我的手腕都快出繭子了。
「體寒血虧,我好好給你調理一下。」
我看他有點坐不住的樣子,笑著對他說,「快去看看你的箬茜吧,等下讓人把藥給我送過來就好了。」
安子亦立刻齜牙衝我笑,「初澈調教出來的丫頭,就是懂事。等安大哥待會把藥弄好了給你送過來。」然後他拍拍初淺的肩,「我先走了,你好好看著這丫頭。」